午間。

        陳時帶著易白關了店門，正準備往二叔說的地址趕，就在門口碰到了旁邊剛下班的尤羨。

        “哈嘍？你們今天不營業了嗎？”尤羨正準備到附近隨便解決下中飯呢，就看到這倆表兄弟從陳記里出來，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別是晚上吃不上飯了。

        “我們去外面的飯店吃頓午飯，晚上還會開門的。”陳時稍微解釋了一下，尤羨就蹭蹭蹭地跑到他們身邊。

        “去哪吃啊？帶上我唄，這附近我都吃膩了。”明明才剛在附近上班沒幾天，尤羨就把周邊幾家做午食的店都吃了一通。連鎖炸雞店價格貴分量少，蓋澆飯吃出頭發不衛生，除了過年期間歇業的粉面館，能吃的就這么兩家而已。馬路對面那條街看著不太干凈所以她沒去過，這時也有點好奇陳時會去哪吃。

        “我們要去對面那條街吃飯，可能有點遠”陳時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鬼使神差地向尤羨發出了邀請，“要一起嗎？”

        尤羨一聽在那條不太干凈的路上心里就有點后悔，她腸胃比較弱，吃某萊炸雞都會肚子疼的那種，所以當下還真就想拒絕。

        “一起唄，是他二叔的店。”站在一旁的易白慫恿道，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火力分擔，他也不希望自己到那被陳時二叔問來問去。所以哪怕他和尤羨談不上熟悉，只知道她在旁邊上班經常來吃東西，這會也想拉她一起去。

        “好呀。”尤羨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所以只能臉上微笑著的同時在心底猛戳自己。順便給自己下心理暗示，陳時手藝這么好，他二叔一定不會差吧。這么一邊想著，她跟著兩人走出了巷子，只是背影略微有些蹣跚，往日里支棱起的呆毛也蔫下去了，讓人看了心酸。

        三個人走路的時候都不是喜歡說話的性格，于是就這么安靜地走到了二叔給的飯店地址。

        店鋪門面很小，而且同樣是玻璃門，這家名叫“江南小炒”的店門上卻全是灰塵水漬，從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況。門口是水泥地，地上有一攤臟兮兮的水，混著些許菜葉和魚鱗，還有一道排水溝攔在路面邊緣。大紅色的某廉價飲料的廣告貼在門上也掉了半截，卻無人在意它。

        陳時到達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半了，店里面烏烏泱泱的全是人，喝酒的罵架的，仿佛置身菜市場中心一般，熱鬧得很。

        陳時正站在門口往人群中搜尋二叔的身影呢，身后竄出個人差點把他嚇一跳。

        “讓一讓啊，都站門口干啥，進去唄，看看吃點啥，店里什么都有。”二叔彎腰抱著一箱啤酒，艱難地從陳時身邊經過，并沒有抬頭所以只是隨口招呼道。

        陳時趕忙上前，幫著他抬了一小段路走到大堂一桌人面前才放下箱子。

        二叔先是對著客人們解釋了一通：“酒來了酒來了。進貨的小子還沒來，中午酒不太夠，各位多擔待哈。”然后轉過身來才發現幫忙的不是店里的人，而是自己的侄子。

        “喲，小時來啦。怎么一聲不吭呢？你表弟呢？”二叔好奇地問道。

        “在門口，還帶來了我一個朋友，二叔不要嫌我麻煩就行。”陳時遞了張紙巾過去，示意他擦擦汗。

        大冬天滿臉通紅腦門上全是汗的中年男人接過紙巾胡亂擦了兩下，跟易白和尤羨打過招呼后就把他們引到了角落的一個桌子，“特意為你們留的，這兒靠近廚房。”說著他還眨了眨眼。“我家老胡可是干了十幾年的廚子，從大酒店挖出來的，待會你們只管吃哈。”

        二叔去了廚房，陳時這才有功夫仔細看了看店里。

        各種廣告的牌子把墻面弄得滿滿當當，前臺桌子缺胳膊少腿的，地上瓷磚還是那種容易打滑的，門口那塊邊緣隱約透著點紅色的地毯已經看不清上面印的字了。不過好在飯桌是干凈的，雖然是比較老舊的木桌子，還鋪著一層很薄的一次性塑料桌布，看上去有些廉價。

        陳時從筷子筒里抽了三雙一次性筷子，一一遞給易白和尤羨。

        尤羨臉上的笑容已經有點僵住了，接過筷子，她湊過來低聲問陳時：“你二叔這店怎么跟你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呢？”

        她話說得很委婉，但陳時仍舊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也是第一次來。”他從旁邊的鋼制消毒柜中拿出了三個玻璃杯，倒上了熱水，分給兩人。“我去看看他那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你們自便吧。”

        說著，陳時也裝作沒看到尤羨一臉被坑害了的表情，徑直走向了剛結完一桌帳正在前臺的二叔。

        “哎喲，瞧我這記性，你趕緊拿幾瓶飲料過去。”二叔從身后拿了幾瓶涼茶可樂之類的年輕人比較熟悉的飲料遞給陳時。

        陳時伸手想接過，二叔卻沒放手。

        “那是女朋友？”他瞟著尤羨朝著陳時擠眉弄眼，一臉挪揄的表情。

        陳時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見二叔口中那個服務生正在上菜。看盤子大小形狀應該是涼菜，由于距離遠再加上視線被遮擋了一半，只能看清是一道拍黃瓜還有一個深色的，不知道是木耳還是海帶的涼拌菜。

        “沒有，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在我店附近上班，今天正巧碰上了。”兩人又聊了會天，主要是二叔在追問陳時畢業后做了些什么，陳時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小時長大了。”二叔感慨地嘆道。雖然他們的聊天里都沒涉及到陳時的父親，但是兩人都心知肚明，陳時畢業后的每一步都離不開父親的影響。

        “老陳，端菜！”廚房那邊傳來中氣十足的喊聲，二叔暗罵一句招的服務員又不知道在哪快活了，自己卻對陳時和藹地說：“你去坐著吧。”

        陳時哪敢讓長輩給自己上菜，當下把飲料往桌上一放，就跟在他身后好說歹說才說服了二叔，獲得了幫忙端菜的權力。

        易白和尤羨也幫著拿了碗，三人齊坐下，看向桌上的菜。

        不知道是不是二叔跟廚師說了要加人，菜色顯得極為豐富。陳時粗略數了數，總共有九道菜加倆涼菜。而且口味都偏清淡，想來是特意照顧得他們的口味。

        拍黃瓜、涼拌木耳、醬汁淮山、鐵板韭菜、紅燜茄子和干鍋千頁豆腐，外加過油肉炒蒜苔、爆炒牛蛙、酸菜魚、宮保蝦仁和菌菇排骨湯，哪怕二叔和廚師老胡都坐下一起吃也顯得有些多了。

        “來來來，吃菜吃菜。”這會店里該吃的都吃上了，所以也沒什么好忙活的。二叔提了一桶米飯跟客人們打了聲招呼就坐下來了。

        陳時對那道過油肉很感興趣，他夾了一塊肉近距離觀察了一兩秒。表面上看肉的顏色偏鮮艷的黃色，表層有一層油包裹著似的，聞起來還帶點醋酸味。肉片入口，質感外軟里嫩，能吃出來是純瘦的里脊肉，但是不柴，切得偏厚，芡汁很足卻也不算油膩。

        他暫時還有些不明白這道菜跟普通的蒜薹炒肉有什么區別，于是向廚師老胡提問了這個問題。

        “其實正宗的過油肉一般都是放玉蘭片，放蒜薹是南方這邊的吃法。”老胡對于自己的專業領域從來都是不吝賜教，所以他很熱情地接著道，“肉腌制過后用油滑一遍，做法不難，就是不要變成炸肉片就行。然后最重要的是要用山省的醋，炒的時候要分兩次加入，最后一次在出鍋前。”

        廚師之間的做法探討不用說得太明白，老胡已經算是比較詳盡得解釋了一通。陳時道謝后又把注意力轉向了桌上第二道他很感興趣的菜——爆炒牛蛙。

        牛蛙并不是田雞，體型上往往會大上一圈。它們不僅具有豐富的蛋白質，還能補鈣，適合青少年和老年人食用。牛蛙因為是生長在田里的，所以會和一些魚類一樣帶有一種土腥味，爆炒或者干鍋再加上辣椒，能夠很好地掩蓋這種味道。

        還沒等他吃上一口，老胡又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這道菜了：“牛蛙你們在家也能做，只是最好用電磁爐，煤氣灶還是差點溫度，達不到爆炒的程度。蒜瓣和小米辣是必加的，哪怕不吃辣。”

        陳時一邊聽著講解一邊跟著易白一齊夾了一塊蛙肉，蛙腿肉質比較細嫩，比雞腿肉還嫩上不少，輕輕一咬肉就下來了。這道菜確實如老胡所言調味比較重，但也能吃出鮮美的滋味，腌制的時候肯定鎖水了。只是小米辣的確頂，易白連吃了三四塊還是忍不住喝了點水。

        這邊才剛講完呢，老胡就接著為在場唯一一位女士介紹起了酸菜魚。

        “姑娘嘗嘗這酸菜魚，你們年輕女孩子喜歡吃我這道菜的可不少。是選的巴沙魚，沒有刺，都是大塊的魚肉。酸菜也是自己腌的，夠味。”他笑瞇瞇地看著尤羨吃了一塊雪白的魚肉，然后居功一般地自吹道：“這道也是我的拿手菜呢。還有這宮保蝦仁，跟市面上其他家的絕對不一樣，不信你們嘗嘗。”

        陳時來了興致，宮保蝦仁就是原先的宮廷菜宮保蝦球，只是傳到民間才改了名字。

        這道菜里面肉眼可見的有蝦球、腰果、干紅辣椒和花椒。他小嘗了一口蝦仁，細細品味。酸甜口，帶點微辣，蝦肉緊實飽滿，芡汁濃稠，還隱約有股豆香味。陳時面露遲疑，又吃了一塊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是用的李哌林喼汁還有大紅浙醋？”

        “小兄弟可以嘛。”這回輪到老胡吃驚了。“你侄子不是白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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