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漫長的等待時間，劉偉，也就是刁鉆客人，其實更在乎的是味道的變化。他毫不客氣地指出了梁肅的問題：“有的地方生有的地方過熟，我不知道你怎么學的，但看起來你是完全一竅不通。”

        梁肅臉漲得通紅，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滴了下來。

        說著，劉偉從餅邊上沒有吃的地方用筷子另一邊切了一小塊下來示意梁肅自己嘗一嘗。

        梁肅接過筷子，垂著頭快速嚼了幾下就咽了下去。他現在很緊張，根本感覺不到有哪不對勁的地方，所以他不明所以地回望著劉偉。

        男子便有些不耐煩了：“你這個皮還是生的，餡卻已經有些熟過頭了，完全沒有之前吃的那樣汁水飽滿。很干柴，火候掌握得太差了，多向陳老板學學。”

        梁素倒是有些吃驚，“我都是按陳老板的方法做的，時間上也卡得分毫不差，怎么會？”

        劉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搖搖頭道：“廚師做菜最忌諱的便是按照菜譜一絲不茍，分毫不差，不根據實際情況地去做。我不知道你在哪學的，但這樣是完全不動腦子的。你不費心，食客吃到嘴里的時候是能夠吃出來的。如果你不能改掉這一點，你永遠都成為不了大廚，甚至可以說這樣的你根本不配成為廚師。”

        這話說的有點嚴重了，把對面的人都說懵了。梁肅還從來沒有直面過客人，更別說說話這么苛刻的。往常在學校里老師有時候也會說話重一些，但那也沒這么打擊人啊，他甚至覺得有一絲委屈。

        “對不起，對不起，”梁肅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只是干巴地重復著道歉。

        他自覺很丟人，雖然現在店里人沒幾個，但是他仿佛能看到從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目光，這種感覺好比此刻正把他架在火上烤一樣。

        “行了，你去洗個臉吧，我來處理。”陳時適時地出現，幫他解圍。

        之前在廚房的時候梁肅沒注意到自己手上沾著灰，把臉弄得黑黢黢的，這會看著還有點滑稽。

        如蒙大赦的梁肅感激地看向陳時，低頭快步走進了廚房。一進去他就圍著鍋灶打著轉，一面想著不應該啊，一面琢磨著剛剛那段對話，一面擔心著陳時處理不了，心里實在發慌。

        前廳的氣氛倒不像他想的那樣凝重，反倒是隨著他的離去而輕松了不少，空氣也流動了起來。

        “陳老板，你這個徒弟還得磨練磨練吶。”劉偉搖搖頭，喝了口茶水，再抹了把嘴：“結賬。”

        “今天實在是抱歉啊劉先生，您這邊請。”陳時示意劉偉往門口方向走去，“您的餐就不收費了，歡迎您下回再來。”

        劉偉點點頭，也沒多說什么就走了。

        他一走，店里剩余幾個客人沒多會也都陸陸續續地付錢走人了，陳時合上玻璃門，來到后廚。

        他進廚房是打算幫著洗碗的，畢竟今天李文靜沒來。可一看到梁肅依舊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陳時終于忍不住了，把他拉到一邊。

        “你想明白那位先生的話了嗎？”陳時詢問道。

        梁肅點點頭，頓了一下，又搖搖頭：“好像沒有。”

        陳時也不覺得多失望，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不同的，每個人的追求也不一樣。梁肅其實并沒有做錯什么，他做的菜也一直在及格線以上。今天的事情如果并不是被劉偉碰到了那很可能誰也發現不了他的問題。

        “先說說你的理解。”

        “嗯其實我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大概說一下我的想法。”得到了陳時肯定眼神的梁肅終于鼓起了勇氣接著說道：“不瞞您說，我之前認真觀摩過您每次做這道香煎肉餅的全過程。每一個步驟我都記下來了。”

        說著他從隨身的背包中摸出來了一個小本子展示給陳時看，陳時粗略看了眼，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確實下了不小的功夫。

        “我知道自己很難同時做多件事情，所以才需要經常地用筆記下來。”梁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語間有點驕傲的意思，“好在我記憶力還不錯。”

        陳時嘆了口氣，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的時候你過于依賴你的記憶力了呢？”

        他之前只是想到了學生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實踐，但是也從來沒碰見過梁肅這種人形學霸，單靠記憶力就能復制別人做過的菜品，然后再照著自己做一遍。有這本事難怪以前從來沒人指出來過，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雖然你是你們三個同學里實習經歷最豐富的，但是要做到獨當一面，光靠跟在別人身后學習是遠遠不夠的。”陳時解釋道。

        “做菜不是做實驗，做菜需要的更多的是人情味。聽起來有點抽象，但是人和機器最大的不同就是人能夠更好地把自己的情感注入到烹飪菜肴里。”他笑了一下，接著往下說：“我知道這聽起來依然有一點夸張，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你需要不斷地根據當下的情況去分析，來使自己適應環境，而不是忽略掉環境因素，一味地去執行過程。”

        “從來就沒有一模一樣的操作，就連我也不能保證每次調味的配比、火候大小、烹飪時間都完全一致。”陳時搖搖頭，看著若有所思的梁肅，“我不清楚你們做菜會不會像西方那樣使用工具，工具也只是輔助，真正的用量還是要靠自己去體會。你要學會自己去分析，自己去判斷。劉先生的要求可能高了點，但是高標準嚴要求才能造就人才。”

        “您這么說我就明白了，我復制的只是表皮。”梁肅點點頭，“以后我會多注意這方面的。”

        陳時很欣慰。

        然后他倆就一齊把碗碟餐具洗了，前廳和廚房稍微打掃了一下。

        這一天上午李文靜有事請假，梁肅也有點事要提前回去，所以午飯就陳時一人吃。他偷懶，把茄子切開后直接放上鍋蒸熟，然后把皮給撕掉，再淋入由小米辣、生抽、醋、鹽、蒜末、白糖、香油等調味料制成的料汁就算完事了。

        春天是吃茄子的季節，自從四月以來，他也做過不少次茄子的菜了，油燜茄子、油爆肉沫茄子等等。但是今天天熱，他也不是很有胃口，所以就只做了一道清蒸，加點辣椒還能提提胃口。

        冷卻后還依舊軟爛的茄子帶著點肥肉般的豐腴感，正需要醋的酸味和小米辣的辣味來中和一下。茄條沒吸油，不會過多油膩，吃起來軟踏踏的，還有點清蒸的水汽殘留其中，跟料汁混合后也沖淡了料汁的咸味，更加凸顯茄子的鮮。

        他現在每天就是干干服務員的活兒，收銀的活兒，有時幫著處理些他們仨弄不成的事情，再間或偶爾地嘗試一下菜譜上感興趣的菜品，然后讓身邊的這三個幫廚提提意見，日子算是過得比較如魚得水。

        時間也很快地經過了五月，來到了六月。六月對于學生來講比較重要，無論是中高考還是期末，這個時間段大部分的同學其實都比較忙碌了。店里的人數也迎來了夏季以來的小高峰，陳時不得不上手幫忙。因為光靠三個幫廚的速度還是無法趕得上現在店內需要的供應量。

        好消息就是去除掉每個月發給他們的工資和食材成本，陳時已經妥妥地成了月入過萬的萬元戶。

        閑下來的時候他也想過，如果現在還待在當初畢業時候的那家公司，說不定混個五六年也到不了這個數。雖然時常覺得麻煩，但是累有所值，而且做了自己喜歡的，熱愛的事情，就也談不上有多累了。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去，陳記也不斷地推出了少量的時令新品，如荷葉花卷、粵式臘腸卷、蛤蜊餛飩、朝族涼面、日式冷面、燕麥南瓜粥、荷香果仁糯米粥等等，此處暫且略去不表。到七月份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張來自市旅游局的傳單。

        剛開始收到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個廣告紙，摸起來薄薄的，打開之后才發現是一張宣傳單。

        原來是由市政府主辦的美食節即將到來了，召集各中小吃面點甜點店。該說不說，雖然本市算得上省里面一個還算排得上號的地級市，但是這樣的活動卻是有史以來的頭一次，所以市里面領導也非常地重視。

        陳時不知道別的店有沒有收到這樣的傳單，是每個符合標準的店都有，還是需要提前報備，但總歸這是一個機會，他愿意去嘗試一下。

        當然，這并不是為了傳單上說的那個數字。只能說政府機構確實大方，只要參加就會得到一千塊錢的幫助金，如果能夠拿到顧客最喜歡的店的頭三名，還能得到上萬的獎勵。

        人貴有自知之明，于情于理陳時都覺得自己肯定是拿不到頭三名的，但是這個參與獎嘛，倒是還能爭取一下。

        傳單上寫明了，食材、廚具以及相應的餐具桌椅，都需要店鋪自己準備。他們美食節工作單位只提供場地、招牌和一些廣告類型的宣傳單。陳時在網上按要求填寫了申請表，發到了提供的郵箱，很快就收到了對面的確認郵件。郵件中告知他在美食節開始的前三天會下來場地的安排表，等到開市那天他只要提前三個小時帶著自己準備的所有東西和一張店內的營業許可證，還有本人身份證，就可以去直接入場了。

        美食節開市的時間定在七月一號的晚上五點到八點，整整三個小時。為了不影響店內的顧客，陳時提前打印好了休假通知貼在門上。期間遇到不少詢問的熱心客人等事姑且不提，日子很快就來到了開市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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