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了西，田間忙碌的人拎著鐮刀向著自家歸去。

        “老伯，請問這村里可有郎中？”穿著一身紅色衣裙的姑娘風風火火的攔住了人問道。

        “郎中？沒有，你要再往北走三十里，進了城，城中就有了。”男人被突然出現的姑娘嚇了一跳，握著鐮刀護在身前，看清來人后才收回鐮刀指了路。

        姑娘的情緒瞬間消沉下來，和人道了謝匆匆出了村。

        “姻兒回來了，如何，附近可有郎中？”滿臉胡子高大的男人抓過姑娘焦急的問道。

        “二叔，這附近的三個村都沒有郎中，往北三十里進了城中才有。”姑娘說著話，眼淚也落了下來。

        “這可如何是好？天快黑了，族長傷的太重，馬車跑起來會遭不住，若是去城里請郎中最早也要明日回來，。”

        “我這就去城里，明早之前定帶個郎中回來族長，定會沒事的。”姻兒擦掉眼淚翻身上馬，調頭準備跑起來時，險些撞倒身后追來的白衣青年。

        “姑娘，姑娘你可是要找郎中。”青年氣喘吁吁的喊道，貌似是追了一路。

        姻兒跳下馬抓住青年的手腕道：“你是郎中？”

        “是，是，是郎中，男女授受不親，請姑娘先放開在下。”姻兒聞言放開了手，青年揉著被姑娘抓疼的手腕，又開口道：“在下程良，北上來的游醫，方才姑娘跑的太快了，幸好趕到了，不知可能幫的到你？”

        “能，太好了，快跟我走！”姻兒帶著程良來到族長所在的馬車里，馬車空間太小，姻兒和族中其余人在外面焦急的等著。

        轉眼大半個時辰過去，程良掀開車簾走了下來，重重的呼了口氣對著眾人拱手道“傷者已無大礙，頭部磕傷的血已止住，只是腿傷太過嚴重，我身上所帶藥草不多，他也不宜折騰，你們明早還是要進城去買藥來才行。”

        “多謝公子搭救。”眾人聞言紛紛向程良道謝著。

        姻兒把程良拉到一旁坐下“有勞你了，你先歇歇。”見他滿頭的汗，又從懷中取出帕子遞過去，“喏，擦擦汗吧。”

        “多謝姑娘。”程良接過帕子，擦著臉上的汗，姑娘的帕子上沒有女兒家的胭脂味，只有淡淡的草木香，倒是屬于草原上的味道，程良聞的有些入了迷。

        就像話本里寫的，從草原里騎著駿馬跑出來的姑娘，定會在異鄉愛上一個背著書箱溫文爾雅的公子。

        她們把那位公子喚作情郎。

        姻兒的情郎沒有背著書箱，他抱著藥簍追在身后，馬蹄踏起的灰塵擋不住，入了眼

        程良抬頭見人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得紅了耳根，從袖中拿出紙筆，輕咳一聲道：“咳，那個，姑娘，明日還需要的藥草，我來寫下給你，可好？”

        “哦。”姻兒收回視線，把手按在自己砰砰亂跳的胸口轉過身去。

        “好。”程良提起筆思索著藥方。

        “等等，你不要寫了。”姻兒轉回身來，眼睛狡黠的眨了眨，對著程良笑著道：“你寫了，我又不認識，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吧。”

        程良不解道：“這，你去醫館里，郎中便會給你拿的。”

        姻兒不服氣的坐在了程良的身邊，拉著他的袖子撇撇嘴說道：“那怎么行？我一個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被騙的。”

        程良被姑娘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和她拉開距離回道：“在下只是一個小郎中，不會騎馬，會耽誤了你的時間。”

        “沒關系，我載著你就好了。”

        “這怎么行！”程良瞪大著眼睛，滿臉的驚訝。

        “哎呀，就這么說定了，我不管，你就是要和我一起去。”姻兒站起來叉著腰，毫不講理的說道。

        程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姑娘，著實震撼，一時無言，不知怎么開口。

        “二叔他們搭了帳篷過夜，你快去休息，明早見咯。”姻兒說完便轉身走了。

        程良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自己的手里還攥著那姑娘的帕子，可姑娘已跑開不見了，便想著明日再還給她。

        秋日的清晨不燥不熱，坐在馬背上的程良卻滿頭大汗，馬兒奮力的馳騁，在身后踏起一路灰塵，兩側在倒退的風景很美，他卻根本不敢去看，將君子禮正拋在腦后，越矩的抓著姑娘紅色的衣擺，心里祈禱著，一路平安。

        等兩人趕到城里，太陽也高懸正空，秋老虎依舊燥的厲害，兩人卻不歇腳的一家一戶的湊著需要的藥草，連晌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帳篷外的火把又被點起時，程良走出帳篷向等待的人們報著平安的喜訊，幾句寒暄過后，一人走到樹下，從懷里掏出手帕，擦著額間的汗。

        看著遠處那些帳篷外的人們，面上的表情從擔憂轉為喜悅，有人互相安慰著擦去對方臉上激動的淚水，程良亦覺得很欣慰且自豪，這大概就是身為醫者的幸福吧。

        “怎的自己坐在這里？”程良手中的帕子被人拿走，遞上了一支水壺，面前的姑娘笑著對他說道：“今日辛苦了，喝點水，一會帶你吃烤羊肉。”

        “多謝。”姑娘的笑容爽朗而溫暖，笑彎的眼睛似是將新月裝進其中，露出的虎牙收起了豪邁盡顯俏皮，笑聲又似風在吹動窗前的銅鈴，引人關注，驅散疲憊，無一不扣在程良的心上，他轉過身去，大口的喝下壺里的水壓下自己有些躁動的情緒。

        “是我們該謝謝你呀。”姻兒笑容更甚的又坐到程良的身邊，用手捧著自己的臉頰，歪過頭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救人治病乃醫者本分，無需道謝。”程良沒有轉頭看她，只目視著前方。

        “可是今日買藥，我帶的錢不夠，你還當掉了你自己帶來的藥，該是很珍貴的，我們從草原過來，還沒到城中就發生了意外，沒錢補給你。”姻兒看著他這副樣子，心想給他個木魚怕是可以敲起來。故作為難的嘆了口氣又說：“我聽說話本里說，對救命恩人，若無千金酬謝還可以以身相許，族長年紀大了，你看我如何，把我許配給你好不好？”

        正在喝水的程良聽到這話直接把水噴了出去，嚇的姻兒一聲尖叫。

        程良連忙站起身用手擦著自己衣襟上的水，姻兒站起來想幫忙，拿著帕子的手剛伸到人身前就被一把抓住，程良放開她的手連連退后了七八步，焦急的說道：“姑娘，醫者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救了族長是本心，在下并無所求！話本里也該是說了，女兒家的聲譽十分重要，女兒就該風風光光心懷愛意嫁給自己的良人，而不是為了什么就去放棄余生的幸福，我只是塵間的小小游醫，許不下諾言，還請姑娘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程良的話讓姻兒微微愣了一下，隨后又露出了笑容，向程良走進了一步道：“你講話文鄒鄒的我聽不懂。”

        “可是道理我聽懂啦。”又向前一步。

        “女兒該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呀。”再向前一步，看見程良微微瞪大了眼睛。

        “并不是為了報恩，我真的喜歡你，你叫程良，我叫姻兒，這不正是良姻嘛。”這一步，她看見了程良耳邊染上的紅暈。

        “你善良不拘小節，熱心卻知分寸，還長的好看，我相信你會讓我余生幸福。”姻兒又向前一步停下腳步問他：“你拒絕是因為我不好看？”

        “不是，你很漂亮。”愣著神的程良不知怎么就回答了出來。

        “我愿意陪你流浪，北下行醫，南下尋藥，是和你一起就好。”又一步，姻兒的話滿是真摯和堅定。

        “你可愿意娶我？”姻兒站在離他一步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她希望可以被他牽過。

        程良瞪大了雙眼，有些慌亂無措的在袖上擦掉手中的不知是汗還是水，從懷里掏出一支銀鐲，雙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姻兒的面前，把它戴在姻兒伸出的手上，顫抖著聲音開口：“姑娘示愛，程良惶恐。我雙親過世的早，只留下銀鐲讓我送給未來心愛之人，愿你莫要嫌棄。求婚之事該由男子開口，姑娘坦誠，程良道歉，在此對姻兒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天涯海角只此心。”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他當時有多傻，雙膝跪地，我真怕他給我磕個頭，哈哈哈哈哈。”姻兒想起當初的場景，眼角笑出了眼淚。

        聽著二人的故事，遲暮不覺也勾起了嘴角，開口問道：“那你們怎么留在這里了呢？”

        “我隨他去看了再往北的冰川，南下的花鳥山水，西去的高山叢林，東方的禪寺高塔，幾年后又回到了這里。”姻兒伸手接過飄來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化，繼續道：“我喜歡這里，我們是在這里相識相愛，在這里嫁娶，他說，不流浪了，就在這里安家。”

        “你為他流浪，他為你安穩。”遲暮看著手里的木牌，有些出神。

        “遲暮，愛情很美的，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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