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煉獄
引渡燈引渡未亡心,夢還生還生已故人。
這是遲暮第七次尋到拂曉。
又是一個快要讓他認不出來的拂曉。墨發(fā)不再慵懶的系在背后,而是絲絲縷縷打理的規(guī)整的束在發(fā)頂,肆意的甩下來。那他喜的靛青色的衣衫也不見了蹤影,換成了貼身利落的玄色,勾勒出矯健的身形,襯得膚色瞧著更冷了些,不惹眼卻又移不開眼。
遲暮一個走神的功夫,便跟丟了人,只好回去初到的地方,試圖在這里尋找關于他的蛛絲馬跡。
可惜天色太黑,難以看清,遲暮便蹲在這里想等到了天亮了再尋。
丑時快過半時,遲暮背靠的墻院中傳來聲響,剛站起身來回頭望去,就見頭上縱身躍出幾名玄衣者。
和拂曉一樣的穿著,蒙著面,束起的發(fā)。可之中卻沒有拂曉。
遲暮想翻進院中去,卻沒能發(fā)覺背后有人在無聲的靠近,劍鞘砸在后頸處,發(fā)出一聲悶響,遲暮便一頭栽倒了去。
他睜開眼時,是一潑冷水把他砸醒的,身上衣服盡數(shù)被扒去,雙手被吊起,腿腳被捆在了木樁上。
遲暮甩著頭,瞇著眼睛看向四周,刀,鞭,棍,杖,鐵烙還有很多兵器,擺滿了身旁兩側的墻邊柜架,遲暮沒見過更沒受過,陰暗潮濕令人壓抑的環(huán)境,逼著他咬牙打了個冷顫,此刻他很想把自己縮起來。
“你,是何人?”低沉的聲音撞進耳中。
遲暮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清檀?不,不是,卻很像,沒有清檀臉上的風趣慈愛,和那刻意的一本正經(jīng),倒很像是另一種性情下的清檀,遲暮看著這臉放松了一點,扯著笑回道:“這是哪?干嘛抓我?還把我脫個精光捆著,你這是要做什么?”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問話,甚至覺得遲暮甚為喧鬧,冷著臉向一旁揮了手。
隱在暗處的人走出來,走到遲暮面前,是拂曉,蒙著面,眸子冰冰的,看了遲暮一眼,手中摸索的兵器從鞭子換成了刀。
“哎,哎,哎,好哥哥,別,我說,別砍我,你問,我都說!边t暮認慫總是快的,被他砍死,縱使愿意,卻并不值當。
他的命不重要,這顆跋山涉水尋來的靈魄不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拂曉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向那個像極了清檀的人,那人微微點頭,拂曉再看向遲暮道:“何人?”
“遲暮。”
“何來?”
“東面的山上來。”
“何事?”
“迷路了。”這些熟悉的對話遲暮在他面前回答過太多次,不一樣卻又一樣,不用思索,張口便來了。
“謊。”拂曉卻一語道破,再次握起了刀。
“哎,我沒啊,別,你說,我哪里錯了,我重新答你!边t暮看著那刀靠近自己,扯著嗓子喊道,刀最終停在了他的肩上,刀刃貼在他的脖子旁。
“你跟蹤我!狈鲿缘。
“是,但是我跟丟了!边t暮眨巴眨巴眼睛道。
“”拂曉手微微用力,刀刃割破了皮膚,黏黏膩膩的血順著身體慢慢往下流,“跟著我做甚?”
“你長的很像我的故人!边t暮答道。
拂曉身后的人卻扯出一聲冷笑,脖頸上的刀也在慢慢往深處走。
“無需看臉,看身形我便知,我沒撒謊。”遲暮道。
“那你來這里也是尋他?”拂曉身后的人問道。
“是,我看見這院中出來的人和他一樣的穿著,所以想進來看看,哪知還沒進院就暈了,睜眼你們就把我扒了捆這里了。”肩上的刀被收回,遲暮咽下一口唾沫說道。
“哦?拂曉,你可認識他?”那人問道。
“不識!狈鲿缘馈
那人挑眉看著遲暮,遲暮接話道:“那時遠遠瞧著像,如今走的近了,發(fā)覺是我認錯了人。”
“既然誤進了蚩齋,卻也沒有好好出去的可能,要生要死,你自己選!蹦侨俗哌M了兩步,上下審視著遲暮。
遲暮這會兒沒了衣衫,拂曉又站在一旁,被打量的有些頭皮發(fā)麻,咬著牙道:“蚩齋?這什么地方?怎么生?怎么死?”
“哼,這里是最大的殺手齋,接懸茍生,你運氣好,或者我可以讓拂曉一刀解決了你。”
“生生生,殺手而已,不過貴齋招人的方式倒是隨便了些!边t暮道,那人眼神瞇了瞇,遲暮又接道:“甚好,正合我意!
那人沒再言語,淡淡的看了拂曉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遲暮終于被放開了手腳,胡亂了抹掉頸上的血道:“拂曉?好哥哥,我的衣服在哪?還給我可好?”
拂曉不答話,用刀尖從暗處挑來他的衣服,扔在他身上。遲暮匆匆穿好,想和他說話,還沒張口,就又被打暈了過去。
再睜眼時,是在一間狹小的屋子里,冰冷的石墻,破舊的床榻,瘸了一條腿的木桌,一盞只有不足頭大小的窗,除此再無他物。
遲暮坐起身揉揉脖子,傷口被凝固的血粘的死死的,只有腦后沉沉的發(fā)疼,遲暮拍拍那處,不由感嘆道‘倒是多災多難的一次。’屋中剛打量完,屋門便被推開了,玄衣的殺手催著他跟上。
像是一座被挖空了的山,無數(shù)殺手和青年人藏身在這里。吃飯,睡覺,練武,遲暮給自己選了一把劍,雖無靈力傍身,卻還是能行云流水的揮出。
遲暮以為這就是一個培養(yǎng)殺手的組織,殺人越貨,認錢不認命的地方?纱舻木昧寺犅劻撕芏。
清禪,是這個蚩齋的頭目,殺手們都稱他為使者。他帶著這些人置身暗處,接受世人的求助:
有人擲金百萬兩,買掉自己商會的對家敵手一命;
有人背來一袋舊米,求他懲戒那方貪官;
有女子舍出最后一根朱釵,埋葬自己心上的負心郎;
有少年逃出世俗的囚籠,甘心為刀劍稱臣。
他們不知是正是邪,卻在那朝堂看不到,廟宇無法祈求到的地方一一響應。
遲暮會問他們怎么來的這里,被親人所賣,疾病無治,誤闖被抓,有人說這里是極樂,亦有道這里是煉獄。
遲暮去打探拂曉的事,他們說,他苦練三載,十六歲便親自去殺了血親一家,一味忘憂散,忘卻前塵,成了蚩齋一把冰冷的利劍。
第五年,遲暮和其他十幾人,穿上了殺手的玄衣,蒙上眼睛被送到了遲暮想翻墻而進的院中。
身處的房屋形成了一個回子,坐落在院中的最角落為地齋,四周是每個地級殺手的房間,要比之前的石屋大些,從窗子看出去也不是石頭,看的見光了。中間的屋子叫蚩命堂,地級殺手在那里領取殺手的懸賞。
令牌一人兩塊,正面刻著蚩堂,背面刻著名字,一塊掛在身上,另一面掛在蚩命堂的墻上。
遲暮看著墻上寫著的任務規(guī)則,只要一年之中懸賞拿下任務超過三百,就可以獲升去天齋,遲暮想去那里。
安頓下來的第二日,遲暮在入夜后起身,拎著懸賞的卷軸躍出院中。
遲暮不知道拂曉都接過什么樣的懸賞,但他知道他會去選擇,他想追隨去。
縣城里的貪官,遲暮把他敲暈,在他屋中翻出各處賄賂的證據(jù),丟在地上,趁他沒醒,抖著腕揮出劍去;
黑心販假的奸商,遲暮把他的錢庫撬開,撒了一街,回去蜷縮在榻上,指尖還在無法控制的抽動。
遲暮這一路除魔驅邪或許成了習慣,真正去面對同自己無差的人,即使有錯當前,或許十惡不赦,卻還是不敢去看。
拋妻棄子的負心漢,看著遲暮的劍仍大聲嗚咽的叫著自己無過,人的一生足足有幾十年,用這一生去只愛一個人,確實很難,似乎也足夠稱為癡傻,遲暮這一次是在面具下笑著出了手。
好賭的男人,他的家妻剛生下第七個孩子,孩子剛落地,就被賣掉了,換他在坊中玩了好多日。女人只從懷里拿出了兩張發(fā)硬的糙餅,遲暮這一次的劍又快又狠。
極樂是逃離苦難活在囚籠的命,煉獄是寒冷漠然鮮血中生的劫。
來這里的第七天,同遲暮一起來的人中,有一人逃了,遲暮看見懸賞任務上掛上了那人的名字,當天就被人領了去。
一個月的時候,有人一直沒有接取任務,被帶走,聽聞是送回了山里,遲暮被蓋上赤色案章的卷軸已有十二卷。
第三個月時,那墻上任務失敗的人的令牌被一筆朱墨畫上了顏色。
第八個月開始,遲暮選擇的任務皆要耗時幾日,策馬幾夜才能完成。
第十一個月過了半,遲暮上交了所有卷軸,搬到了天齋。
可他才知,拂曉不在這里,他和拂曉還隔著一面無法悄悄翻越的墻,那邊叫無齋。雖知他無恙,但還是很想見他一眼,見一面就好。
他繼續(xù)了東奔西跑的任務,不停歇,更努力,見到了這塵世太多的另一面。
天色不只有白和黑,他的名從黃昏中來,人也就要向著黃昏中去,當不再能分的清到底是對是錯,是好是壞時,他就悄悄的摘下面具,獨自蜷縮在寂靜之中,等天慢慢暗下去,吞噬掉多余的色彩,再戴上面具,去完成任務。
他想到了拂曉,從前的他隱在山中,孤僻,安靜,或許躲的就是這塵世的喧囂,復雜。
如今的他服下忘憂散,甘心做冰冷的劍,是否也是因為早早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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