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男孩
遲暮在兩軍交戰(zhàn)后的城里出現(xiàn),寬大的氅衣把蚩齋的玄衣遮住,面具反扣著掛在腰間。
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今日該踏上歸途,他卻不知為何在這里止住了腳步。
城中的主街道上早已不見繁華,應(yīng)是戰(zhàn)爭持續(xù)了很久,破碎的屋頂,砸壞的牌匾題字,斷裂的樹木還有傳出微弱啼聲的枯井
遲暮抱著男孩跳出來,把他放在地上,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只,破碎的衣衫,發(fā)白的手腳,縮在一團捂住嘴,不敢泄出聲音的哭泣。
遲暮伸出手把他攬進胸膛,讓他不要怕。
馬沒有疾行,放緩了腳步,也沒有直接回去,他帶著男孩去了旁邊的一座小城中,城里的一戶小販家中的孩子早年夭折,婦人沒能再有孕,這時候,遲暮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遲公子?難得在不是重陽日見到你,可要來碗面吃?”男人幫他拴好馬,問道。
遲暮氅衣里裹著的男孩似是醒來了,遲暮低頭把他毛茸茸的腦袋捋順,抱著他下馬。
“喲,哪來的孩子?”婦人掀開門簾走出來驚訝的問道。
“來兩碗餛飩吧,您快瞧瞧,這孩子怎么樣?”遲暮笑道。
婦人該是很喜歡男孩,主動拉過他的手,牽著他進門,男孩的眼神卻仍是膽怯的很,一步一回頭的看著遲暮。
進了門,男人走道灶旁忙活起來,婦人掏出帕子,為男孩擦臉:“生的真是憐人,就是長的太瘦了點。”
遲暮坐在一旁看著道:“給你養(yǎng),你們可要?”
婦人停住了手,不解的看向遲暮,她雖是喜歡孩子,自己就算沒有,可也沒有搶別人家的道理,皺著眉呵道:“亂講,你這是拐了誰家的孩子?遲暮,認識這幾年,雖知道你是蚩齋的殺手,可你一直是個好孩子的,咱們不能做這樣的事!”
“好姐姐,你別著急罵我,聽我說完。”遲暮捏了捏男孩的臉,“出任務(wù)撿來的,他家里就剩他自己了,不信你問他。”
婦人收回了怒氣,看向男孩溫聲問道:“好孩子,你告訴嬸嬸,你從哪里來啊,你還有家人么?”
男孩看了看遲暮又看向婦人搖著頭道:“家人都不在了,打仗,家沒了。”
男孩的話講的不流利,前面的兩顆門牙不在,噗噗嘶嘶的漏著風(fēng),聲音不大,三人卻聽的清楚。
“那你以后留在嬸嬸家,這里以后就是你的新家,你愿不愿意呀?”婦人說著輕輕幫他擦掉眼淚。
男孩看向遲暮,遲暮點點頭哄道:“這里很好,很安全,伯伯和嬸嬸會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那你也在這里么?”男孩拉住遲暮的手指問道。
“我不在,但,我會常來看你,可好?”遲暮道。
男孩望著他,遲暮也看著男孩,給他勇氣慰他安撫,男孩終于松開了遲暮,哇哇哭著鉆進了婦人的懷里。
婦人抱著他也無聲落了淚,男人端來兩大碗餛飩,一碗遞給遲暮,看著抱著哭的兩人輕聲道:“好啦,伯伯給你煮了餛飩,伯伯手藝很好的,你來嘗嘗好不好?”
一口一口吹到不燙的餛飩喂下去,男孩也丟掉了眼淚,露出笑容。
遲暮騎著馬回頭看去,三人還在遠處目送著他離開,男孩穿著婦人給他買來的新衣,在男人懷里向遲暮揮動著小手。
天色漸晚,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遲暮摘下面具扣在臉上繼續(xù)向前走去。
遲暮踏進了無齋很久,才見到了拂曉。
他站在清禪身側(cè)聽他說著什么,清禪見遲暮看著他們,他揮手喚他過來。
“你便是新入無齋的人?”清禪問道。
“是,屬下遲暮。”遲暮答道。
“遲暮”清禪似乎是在斟酌著這個名字,又不似,他又道:“摘下你的面具來。”
遲暮瞥向拂曉,但他并沒有在意自己的存在,只無言的站在一旁,遲暮摘下面具他也沒施舍半分目光。
“我記得你,既然進了無齋,當初留下你看來是個不錯的決定。”肯定了最初的選擇,語氣也愉悅開來,“拂曉、遲暮,你們二人的名字倒是搭對,無事,帶好面具,去做你們的事吧。”
清禪走后,拂曉也轉(zhuǎn)了身,遲暮追上去喚他:“拂曉。”
“何事?”拂曉停住腳步問他。
“你還記得我么?”遲暮小心問著,拂曉冷漠的聲音讓他沒來由的心悸。
“不記得。”
“好吧,那我們認識一下好不好?我叫遲暮,遲遲白日晚,晚暮黃昏生的遲暮。”
“”
“我們見過的,幾年前我跟蹤你,卻跟丟了,被你打暈了抓進來的,你可想起來了?”
“”
“我還被扒光了呢,我一直想知道,是你扒了我不是?”遲暮見他不說話,搖著尾巴逗他說話。
“”拂曉定是覺得他喧囂,微微嘆了口氣。
“我剛?cè)霟o齋,也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規(guī)矩,以后你帶我一起好不好?”遲暮便站好了,輕聲問他。
“不好。”拂曉開口道。
“為什么?”遲暮收回了剛才興奮的語氣委屈道。
“看見你,會讓我感到不舒服。”不明原因的焦躁讓拂曉很難過,上一次如此就是幾年前看見這人的時候,他很不喜。
“為何?我做錯了什么么?”遲暮問道。
拂曉搖搖頭,不再理他自顧自的走遠。
遲暮不懂,但拂曉面具下的眼神他看的懂,是真的自己讓他很不舒服。
上一次他也這樣看過他,有悲傷有矛盾,有不解和抗拒。可他突然不想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再看著他了。
“你怎么總是很久才回來一次呀?”男孩的牙都長齊了,說話不再漏風(fēng),個子長高了,胖乎乎的,還會給遲暮背書。
“因為,我有很多事情要做。”遲暮答道。
“嬸嬸說,你常常到處跑。”
“是。”
“你是不是在別的地方也撿了很多和我一樣的小孩?所以你要雨露均沾,不能經(jīng)常來看我們?”男孩眨巴著眼睛,有些委屈。
“沒有,我只撿了你一個。”遲暮笑道,“那里學(xué)來的話,可不是這樣用的。”
“好吧,那一個人你到處走,會不會想家?”男孩歪著頭問。
遲暮不知怎么答。
男孩以為他沒聽懂,又繼續(xù)說道:“我每日去和夫子念書,念一整日,我就會想家,想見到伯伯嬸嬸。”
“想,我也想。”
“那你會回家嗎?你的家人會不會想你?”
孩童的話沒有惡意,單純直白,戳向遲暮的心事,“會。”他啞聲道。
男孩還想再問,被婦人的聲音打斷:“遲暮,你的面好了,來,有兩顆紅蛋,自己剝啊。”
“好。”遲暮應(yīng)道。
“遲暮,為何你每年只有重陽來吃面,還有紅蛋。平日里問你吃什么,你從不愿意吃面的。這日可是你生辰?”婦人按耐不住好奇,問道。
“是。”遲暮點頭。
“哎喲。我早該問的,你等著啊,我去給你做些肉來吃。”婦人起身說道。
“不必了。”遲暮急忙拉住她。
婦人見他認真的拒絕,便也沒有再動,看著他吃完道:“可吃的飽了?再煮些來,好不好?”
“吃飽了,從前,我家中,人,會在我生辰給我煮這個,這些年,也就習(xí)慣了如此吃。”遲暮知她想問,便自己說了。
婦人點了點頭,從一旁拿來杯盞,給他倒了一杯酒道:“今日重陽,喝點菊花酒,保佑你安康長壽。”
“好。”遲暮接過慢慢喝下,清淡香醇,過喉留香。
男孩記得是遲暮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新家,也愿意粘著他,會思念他,遲暮便答應(yīng)男孩陪他兩日,入了夜,哄了男孩睡下,遲暮讓婦人給他打了幾壺酒,一個人了跑出去。
入了無齋后,遲暮便不再終日為任務(wù)而愁,不見拂曉,他便拎著卷軸四處走走。
每每停下腳步,寂靜下來,記憶就剝繭抽絲的映在眼前。
細細記來,已經(jīng)過去了六百多年,是他奔波的六百多年。他的拂曉被切成一塊又一塊的破碎,不念來處不尋歸處,不記得他,一片生,一片死,一片別離一場夢。
可是他怎么一次比一次不同了,不再是他只要追尋就能抓住的那個拂曉。
婦人釀的酒味道淡淡的,一口一口喝下去還是會沖了酒勁,這座城的城樓很高,高的遲暮看見月亮就在他身邊。
伸手抓去,真的是他的月亮。
“拂曉。”
“”
“你怎么在這里?”遲暮揉揉眼睛問道,看向四周,也沒有別人,“莫不是我成了你的任務(wù)?”
“我來問你。”拂曉站著,低頭瞥向坐著的遲暮。
遲暮明明覺得自己沒醉,卻手腳沒什么力氣站起身,“你問。”
拂曉摘下了面具道:“你認識我嗎?”
遲暮看著他,看著他的臉,回道:“從前不認識,但”
拂曉蹲下身和他四目相對,遲暮的酒味溢到他身上,他發(fā)現(xiàn),從前的焦躁不似厭惡,“什么?”
“但,更早之前,我們?nèi)玺~似水。”遲暮看著他笑了出來,大膽的伸手捧住了他的臉,“別動,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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