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滾石遮天蔽日，山岳般傲然佇立在天地間。石腳下站著一個單薄清瘦的渺小身影，極力仰望著無邊無際的大石。忽然巨石滾動，眼看傾軋在那身影。忽然方向一轉，滾落到一側懸崖，墜入遙不見底的深谷之中。那身影仿佛憑風而動，纖細的身影如秋葉飄零，緊隨著巨石跌入深淵。

        我豁然驚醒，心中充滿斷章的好奇沖動和空落。這重復出現的夢境到底有什么寓意？那個深淵之下到底有什么？

        只是我沒有來得及多想。諸良恩、百里北、王元吉坐在我周圍，滿臉凝重，王元吉正為抓著我的手腕為我診脈。肖禾仍躺在一旁簡易床上昏睡。我看看窗外，寒日將出，天光大亮。

        我張了張嘴，只覺得口干舌燥，渾身無力，嘶啞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里？我又怎么了？”

        諸良恩笑了笑，道：“又這個字，您用的倒是準確。”

        我看了看肖禾，道：“肖禾怎么了？”

        諸良恩聳聳肩，道：“如您所愿，為了救您，他又光榮負傷了。”

        我看諸良恩還有心思玩笑，知道他無大礙。道：“嗯，每次出事都受傷，也不知道肖公子習慣了沒有。”

        王元吉怒道：“肖禾受傷還不是因為你們，你們兩個小子居然還有心思取笑他。”

        百里北道：“偷來的法術果然還是不怎么樣。”

        王元吉大怒，正要發作，諸良恩連忙起身，攔著道：“好了好了，玩笑而已，你們二位這么大歲數了，怎么還這么大氣性？”

        我道：“對了，我這是怎么了？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

        諸良恩道：“您想想，您還記得什么？”

        我努力想想，搖頭道：“不記得了，好像是在給余晴打電話。而且，我又做那個夢了。”

        諸良恩道：“您被厲鬼掠去魂魄，幸好肖禾救下了您。早都跟您說了不要離開肖禾半步，您還打個電話都躲著他。這就叫不做死就不會死。”

        我道：“那肖禾怎么回事？被厲鬼傷到了？”

        諸良恩面帶詭異的看了一眼王元吉，語帶遺憾對我道：“你昏迷過去，他拖著你下樓，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我：“……”

        諸良恩頓住笑意，道：“陸老師，我師父或許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情。”

        我驚奇地看看百里北，又看諸良恩一臉凝重地點頭，心中不由一顫，笑道：“不太樂觀，是么？”

        百里北緊鎖眉頭，道：“長生不老的傳言是從大約十年前開始的，當時僅有包括我在內的幾個瀕臨飛仙的修行者窺測得一二天機。這類人往往極為克制，不會多做理會，而且這些年，已經有好幾個在飛升過程中被天雷擊殺----飛仙自古不易，萬中無一。據我所知，從來沒有聽說消息泄露。只是從今年起，這個消息忽然漫天卷來，整個修行界都蠢蠢欲動。我雖然覺得奇怪，但修行的恬淡，讓我并未耿耿于懷。但現在想起來，確實詭異，不說別的，我今年已經出手誅殺了很多妖邪，其中不乏高手。這在往常是從未遇見過的怪象。”

        百里北一口氣說了很長的話，依然氣息不亂，只是臉色愈發陰沉，道：“我沒有想到，良恩竟然和你走到一起。我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很不對勁。但說不上來是為什么。直到我聽老不死的說你居然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失誤。天道昭昭，掌控纖毫萬物。縱有平時所言無命數者，多為大善大惡大奸大德之輩，非常人也。非在天數之外，實為天機叵測。而你不同，全無命理可循。”

        我雖然震撼，卻并沒有往心里去。說來說去，還是說我與眾不同。這倒有些多余，如果長生不老之事不假，我自然是與眾不同的。他解釋的再詳細，也終究沒有觸及根本。我忍不住道：“可這和長生不老有什么關系？”

        百里北繼續道：“至關重要。我現在可以據此斷定，你可謂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苦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大羅金仙？”

        百里北搖搖頭，道：“很遺憾，不是。滿天神佛都在天界，怎可謂跳出三界？即使是玉皇大帝，也依然在三界之中。況且，凡人所以敬神仙者，一來神仙壽長，二來馭天地大道，超凡脫俗。但大羅金仙并非不死。而且，啖食神仙并不能長生不老。否則仙佛相食，天堂也就不再是天堂了。”

        我有些糊涂了，道：“可是，如果連神仙都不是，那不是比神仙更厲害？”

        百里北搖搖頭，道：“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神仙當然厲害，但依然在三界五行天道輪回之中。可你卻不在其中。你不屬于天堂，不屬于地獄，也不屬于人間。你是個不應該出現和存在的人或者其他什么東西。而且，你一定擁有永恒之力。”

        我像是聽天書一樣，覺得匪夷所思，但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所以，你的結論是？”

        百里北道：“宇宙博大。三界之外，尚有頗多未可盡知之物事。然皆不可沖破天地法則，入世三界。”

        我點點頭道：“既然有法則，或許便有漏洞。”

        百里北搖搖頭，道：“天地法則之力，緲緲難測，遇強更強，絕無破綻。”

        我更加疑惑，道：“那是什么？”

        百里北表情復雜的看著我，道：“身在三界之中，超脫三界之外。與天地同壽，永恒不朽之變數。”

        諸良恩臉色微微一變，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王元吉表情復雜，聽到這里默默起身，搖頭道：“天予之資，獨一無二，看來，我的美夢再次破滅了。”

        百里北道：“你個老不死的，天天沉浸這些不著邊際的幻想中，卻從不計后果。倘若長壽不勞而獲，那天下將變成什么樣。對于那些潛心修行祈福積善者，豈非不公。”

        我聽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心慌意亂，卻又不愿聽他們插科打諢。于是道：“百里師父，你的話能不能說的再明白些？”

        百里北靜默半晌，繼續道：“與天地同壽，既是與天地同死，又是與天地共生。”

        諸良恩失笑道：“與天地同生？鴻鈞？盤古？遠古洪荒？”

        百里北道：“先有鴻鈞后有天，鴻鈞老祖，自然不會如此率性。遠古洪荒，仍在天地之間，三界之內。你卻在天地之前。”

        我苦笑著玩笑道：“盤古？那牛逼了。”

        百里北點頭，接著道：“盤古開天辟地，是為宇宙之始。之后盤古化為山河草木日月星辰。與天地同壽，亙古不滅。”

        我瞠目結舌道：“你的意思是我是盤古他老人家？”

        諸良恩豁然起身：“我明白了，你不是他，而是他的那件東西。”

        我聞言大怒，道：“你丫才是盤古那個東西。”

        諸良恩笑得深沉，擺擺手道：“你是盤古手中的開天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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