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懼極反笑，道：“斧子？你還不如說我是個錘子呢。”

        諸良恩凜然道：“你有心，卻無情。通明事理，薄情寡恩。哭笑贊罵，卻無愛無恨。逆來順受，不喜不怨。有世俗感受，卻無人間真情。你的骨子里，根本不是人。”

        我怒道：“胡說八道，你才不是人。天下不會做人的人多了去了，憑什么我就不是人了。”

        諸良恩道：“本來就是，你跟我捉妖、被妖怪抓，越危險越淡定。哪個人是你這種害怕法？”

        我道：“那是因為你老師我英明神武邪不壓正好不好。再說了，我還和你們余老師談著戀愛呢，你怎么解釋。”

        諸良恩撇撇嘴，道：“肯定是虛情假意，你以前還喜歡詩詩姐呢。說變心就變心了。”

        我聞言大怒。百里北擺擺手，道：“良恩說的有理。然卻有失偏頗。以我之見，你并非純粹開天斧，多半是其孤魂入世。”

        我越聽越覺得離譜，不悅道：“您這話更是偏頗，越說我越不信。”

        百里北看看我，淡然一笑，道：“前車之鑒，不是沒有可能。”

        我道：“什么前車之鑒？”

        百里北道：“齊天大圣孫悟空。不入世，不成仙。滿天神佛，盡如泥塑，天下蒼生，不及螻蟻。為天下大圣。”

        我啞然失笑道：“我要是有那本事，還會被人見人欺妖見妖捉。我第一個先把諸良恩這個王八蛋打斷孤拐。”

        百里北淡淡看我一眼，繼續道：“孫悟空是千萬年來唯一一個不經修行而以強悍法力登入天界的‘妖’。他上天入地，無視天地規則。一根鐵棒打爛了所有的天地定數。正可謂身在三界之中，而超脫三界之外。”

        我道：“按你這么說，那我也不應該叫陸正之，我該叫至尊寶么？”

        百里北似乎有些氣惱我的滿不在乎，斜了我一眼，繼續道：“良恩對我說，你從小到大經常做一個怪異的夢。關于那塊巨大滾石的。”

        我看了一眼諸良恩，道：“嘴太碎。”

        百里北道：“眾所周知，孫悟空正是從石中出生的。可是世人并不知道那靈石的來歷。它和你一樣，都是盤古留下的。”

        我道：“你的意思是盤古拿的雙板斧開天辟地？那不跟李逵似的。”

        百里北道：“開天斧只有一柄。兵器有兵魂。具體來說，你和它本為一體。只不過，它是斧柄，而你，是斧頭。盤古開天辟地，支撐天高地厚，到得天地初定，自知命不久矣。擔憂開天斧威力巨大，煞氣充盈，無可駕馭，便將斧一分為二。斧柄溫厚拙略，于是盤古分斧之兇煞靈氣于柄，便是那如意金箍棒；那靈氣奪天地造化，竟修成真身孫悟空，而以威煞之氣自馭其本依附的如意金箍棒，更是相得益彰如虎添翼。一時雄霸三界。”

        我道：“眾說紛紜，西游記的故事我又不是沒有聽過。”

        百里北默然，半晌道：“此事原本縹緲。只是如今想來，另一種說法卻更為貼切。根本就沒有什么西游記。孫悟空的命運，到五指山而止了。他變數太大，對于天地三界都是巨大的威脅。佛祖和玉帝聯手一干大羅金仙降住了他，卻不能消滅他，無奈之下以大法力將其封印于五指山。那種法力不是你我這種凡夫俗子和等閑金仙可揣測的。孫悟空從此再無見天日之時了。”

        我和諸良恩面面相覷。這些故事徹底顛覆了我們關于傳統傳說的認識。按照這種說法，那些膾炙人口虛無縹緲的傳說豈非確有其事，那個被演繹得淋漓盡致多姿多彩的人物豈非確有其人？我不由道：“那后來呢？”

        百里北道：“沒有后來，孫悟空至今沒有再出現。而世上唯一還有變數的東西，就成了你。”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極為難看，盯著他道：“何意？”

        百里北指著我道：“斧頭鋒銳無匹，且有開天之力、破地之威，威力極大。故盤古分其溫潤細膩之魂靈以掣肘。兩相互補。依我想來，你便是那斧頭魂靈。而你溫和厚重，無力獨立駕馭斧頭。”

        我道：“所以長生不老就成了唯一的價值。”

        百里北扯著嘴角一笑，卻很勉強，道：“不止于此，如果有人能讓你回歸斧身，那你毫無疑問將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神兵利器。什么大羅金仙妖魔鬼怪，都得在你的鋒銳之下顫抖。”

        我大吃一驚，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拿我當棍子耍？”

        百里北冷笑道：“將你重新注入斧頭之中，你以為你會如何？會死，僅此而已。”

        我愣怔不知所措，諸良恩咂咂嘴，道：“不管怎么樣，倒是比被妖怪活活吃了要好點。”

        百里北道：“你小子懂什么。此乃天機，世間尚無從得知。但長生不老的傳言卻已沸沸揚揚。兵器之事，唯天界上仙知之一二，然無從下界，故姑且放而任之。世間之事，即使你被殺而食之，也無礙天威。”

        諸良恩搖頭道：“不對，不對，那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北看了看諸良恩，嘆了口氣，凜然道：“早在幾年前，我便已達飛升境界。天界之事，我得聞一二。但倘若飛升，多半灰飛煙滅。這些年我隱而不發，可我能感覺到，我大限將至了。”

        諸良恩有些吃驚，略一怔愣，皺眉道：“那就更不對了，你既然能這樣，何以見得不會有其他修行之人也如此行事，探知此事原委，再生邪念。豈不是比之前僅妄圖長生不老的小嘍啰更加兇險？”

        百里北點點頭，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雖然能至此境界者寥寥無幾，卻也不得不防。倘若我在，一二高手我還能舍命抗衡，只是我時日無多，之后之事尚無定見。”

        諸良恩皺眉道：“的確有些麻煩。那些小妖小怪我們對付起來都頗為吃力，果真有幾個登仙之境的大boss出來，那我們就只有洗洗睡的份了。”

        我默然良久，深深吐了口氣，道：“聽您那意思，按照我的理解，只要我活著，就麻煩不斷。一旦為人所擄，要么成就一個不死不滅的妖邪，要么成為再次攪亂三界綱常的幫兇。”

        百里北點點頭：“不錯。”

        我淡淡道：“那我要是死了呢？”

        百里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嘆了口氣，道：“你說到關鍵了。你是喚醒神兵斧頭的鑰匙。目前你雖在世，但斧頭真身下落不明。你死了，若是真靈回附真身，三界眾人尋不見你的蹤跡，此事便可暫時告一段落。若是轉世輪回，仍是危險變數，遲早一場腥風血雨。”

        說完，百里北頓了頓，猶豫半晌，又道：“此中關鍵，在于你因何而來。你本應在斧中沉睡，何以托世為人？必是凡心大動而心有牽掛。你所為之事，不知達成與否？若是沒有，即使你死了，也真靈未泯，不會回附真身。”

        我搖搖頭。百里北繼續道：“我有一個發現，或可解你胸中疑惑。昨日與你一起的女子，我看不見她的前世。”

        我驚訝道：“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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