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答應了姬娘？”

        我拆下發間的簪子，道：“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好歹也是個女的，你們這么進進出出的，不合適吧？”

        “你都要慷慨赴死了，我進出一下似乎也不是問題。”墨鴉信步走到我身邊，道：“你連我的一招都接不住，還想刺殺將軍，甚至全身而退？”

        “山人自有妙計。”我淡淡地說道。

        “我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雀閣原本的女主人是個怎樣的人吧？”墨鴉瞇起眼看著我。

        “可是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回來。”我直直地看向他。“如果只是一具形似的軀殼，也會被拋棄吧。”

        墨鴉一怔，眼中涌動出不知名的情緒，過了好久才道：“你想清楚了？”

        “反正我無牽無掛的——”

        “你之前在找的那個——蓋聶。你確定，你無牽無掛？”

        我錯愕地看著他。

        “他在秦國，為秦王政效力。”墨鴉勾起唇角。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墨鴉，連還沒摘下來的頭飾絞住了頭發，扯得生疼也顧不得。

        墨鴉身體緊繃，似乎下一秒就要對我下狠手了。

        “大、大哥……幫我弄一下這個……”我指著自己的頭發，淚汪汪地看著他。

        說實話，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只是我對這師兄弟二人的印象仍舊停留在離開之前——蓋聶還在為心中的抱負而迷茫，衛莊還在烤我的兔子吃。

        結果是，蓋聶消失不見，衛莊一夜白頭。

        衛莊還以為我死了，或許蓋聶也以為我死了。

        鬼谷子送走我后，鬼谷究竟發生了什么？

        “奇了怪了，你們都這么希望我活下來？”

        墨鴉只是淡淡地說道：“不是我，是某個人。”

        “……白鳳？”

        “你知道就好。”

        我垂下頭，道：“說實話，我見過太多的人，也救過太多的人，有點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所以我也不大明白，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墨鴉嘆了一口氣，猶如一個因為青春期熊孩子而心煩意亂的家長，道：“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我們都希望白鳳能夠好好的，至少在我們頭頂的這片天空下，他是自由的。”

        “鴻鵠？”

        “嗯。”

        我看向他，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很想知道？”

        “反正死到臨頭了嘛。”我聳聳肩。

        墨鴉盯著我，道：“宓夫人是自殺，就在生產姬娘之后。她的父親、兄長，都是因為將軍而死，可她沒辦法對朝夕相處的丈夫下手，所以選擇了自殺。愛與恨往往是對等的，有多么的愛，就有多么的恨，即便是拋尸荒野也不能平息將軍的憤怒，所以，姬娘雖是大小姐，但將軍對她從來不聞不問，也沒有取名，她是鴻鵠養大的。”

        難怪在這雀閣做什么事都要向姬無夜申請，原來是死了老婆的后遺癥。

        “那——鴻鵠呢？”我追問道。

        “她……”墨鴉自嘲地勾起唇角。“死了。”

        畢竟是人家的傷心事，我也不好多問，只能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我明天可以全身而退。”

        “憑什么？”墨鴉微微挑眉。

        “憑這張臉。”

        墨鴉被我氣笑了，道：“你是覺得自己足夠用美色迷惑將軍嗎？”

        “呸！”我哼了一聲，道：“鬼才要去誘/惑姬無夜！”

        我細細研磨手中的草藥，一旁的姬娘探出頭看著我，道：“這真的能毒死他？”

        我嗯了一聲，道：“我只要想辦法讓他喝下一滴，足夠殺死他。”我打掉她的手。“別亂摸。”

        姬娘撇撇嘴，道：“為什么不直接投入府內的水井中，我知道在哪里。而且姬府水源與城中水源不同，是他特意引入，水源之地還有重兵把守，任誰都不會想到是我們做的。”

        “可所有人都喝井中的水，你想毒死所有人嗎？”我轉過頭有些詫異。

        “只要我和墨鴉爹爹還有白鳳哥哥不喝就可以了，干嘛管那么多。”姬娘哼了一聲，道：“婦人之仁。”

        我忍不住翻個白眼。“小孩子懂什么，命這種東西只有一次，好死不如賴活著，忍辱負重才有擔當，知道韓信受□□之辱的故事嗎？”

        “韓信？誰啊？”

        我一噎，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為了做這瓶藥，我已經熬了兩天了，上一次這么熬是在治療盜跖的癲癇的時候，我花了不少時間去研究如何治好他，又不傷害他“聰明的腦瓜”。

        “哈……”我打了個哈欠，再也忍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開始補覺，朦朦朧朧間感覺到有人來過，卻又不知道是誰。

        說實話，我連諜戰片都沒看過幾部，武俠片都是直接過去，主角一刀捅死反派，配上牛逼的bgm，壞人死掉，大家歡呼。到了這里學醫，至今為止我還沒醫死過人，五好公民一個，從來沒殺過人，連兔子都舍不得。

        現在讓我去殺人，還是那種終極boss，而我才剛從新手村出來沒多久，想要一級打爆boss然后爆裝備完全是不可能事件。

        但海口已經夸下去了，不去實在是對不起當時裝逼的我，再慫也得上。

        當然，我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再一次練習那個兇惡的眼神。

        我不是想靠眼神殺死姬無夜，我只是希望我自己更像一些那個他們都在害怕的人。

        “你在做什么？”白鳳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后，出聲問道。

        我的面部肌肉差點抽筋，只能捂著臉轉了過去。

        白鳳看著我微微一愣，道：“……很好看。”

        不，少年，我不是想問你我美不美，我只是有點抽筋。

        我主動轉過這個話題，道：“你怎么又來了？”

        “你不希望我來？”

        我搖搖頭，道：“不是，只是……這里很危險，你應該知道。”

        白鳳沉默了一陣子，道：“明天雀閣的燈都會點亮。”

        “這樣啊……一定很好看吧？”我走到窗前，倚著窗格道：“可惜我看不到了。”

        白鳳走到我身邊，道：“你……想去看看嗎？”

        “白鳳,能夠在千萬人中相逢本來就是彌足珍貴的事情，相識簡單，相守卻很難，所以，珍惜眼前的這一刻，足矣。”我轉過頭看向他，道：“而且，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我們兩個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卻好像有天地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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