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沈上時離開已二月有余，書信倒三不五時從洛城傳來，都是些交代的話說與小寧聽，時間久了，府里也多有議論。

        大都是些閑話，暗示十六這位姑娘不得將軍喜愛，府里也多有冷待，每次小寧回來，都要說上半天，似為十六打抱不平。

        十六也不氣，靜靜聽著小寧說話，有小寧的日子，倒也沒那么難熬。

        自冬以來，已是二九，十六立于窗邊，瞧著外面紛揚的第一場雪，年關將至，沈上時卻不見回來。

        “姑娘記得將火爐揣上，若是得了風寒，大人會怪罪于我等。”

        十六瞧著小寧手中火爐，它只有巴掌大小，又有上好綢緞做小衣，套在上頭，不至于傷手，模樣煞是可愛。

        “不會的，上時性子最為溫和。”

        十六開口，語氣薄涼，在這冬天，激不起半分波瀾。

        小寧將狐裘裹于十六身上，十六看著遠方，心中有些思念沈上時。

        她原以為來長安，便可日日與沈上時待在一搭，不想沈上時因公離開，也如此久的時間。

        “姑娘今日可去書房看書？”

        小寧為十六將狐裘系上，里里外外打量著十六，今日十六穿一身正紅錦襖，襯得整個人氣色好了許多。

        小寧這會子算是發現了，姑娘天生麗質，連著張揚紅色穿上，也是剛好艷而不俗。

        十六搖搖頭，今兒不想去書房，這一月，她每日在書房等著，沈上時都未曾回來，乏了，也倦了。

        “那小寧帶姑娘去瞧一出熱鬧吧？管家今日說，怕姑娘在府里悶，特意去請長安城有名的大家來，給姑娘瞧個新鮮咧。”

        小寧笑嘻嘻的道，又抄起一旁紙傘，十六一時緩不過來，小寧說的大家是何許人也。

        小寧興致頗高，料想這婢子平日里跟著她也是悶，如今府上熱鬧一些，依著她也未嘗不可。

        十六抬腳跨出房門，風雪便鋪天蓋地而來，十六眼中雪白一片，人也帶著新鮮奇異之感。

        順安府那地方，十幾年不下一次雪，她聽到雪這個字，最先是沈上時講與她聽的。

        再后來，沈上時離開后，她每日到東城那茶肆中，茶肆的先生會敲響他的醒木，端著怪異的調子說起故事來。

        雖調子怪異，卻是她喜歡聽的，那先生說到興起，將桌上茶壺嘴子一端，呷了口茶半天不出聲，吊足了聽客胃口，將雙眉一挑，又才繼續，饒是如此，也博得個滿堂彩。

        先生說的最多的便是雪，她每年也盼著順安府下雪，都沒有過。

        十六舒展著雙手，抬腳從那房中慢慢走出來，小寧為她引路，又打著紙傘朝戲樓而來。

        她原以為只有她和小寧，不防著這戲樓好生熱鬧，那叫許長寧的公子，早已在臺下坐著，瞧見她來，站起身來拱手。

        十六福了身，坐在許長寧旁邊那張桌邊。

        那臺上，大家正捻著長發，手上略施巧勁，便將長發繞在頸間，上妝的臉越發妖艷，多情雙眸顧盼生姿，那芊芊玉指微屈，朝臺下深深福著，討得看客一聲好，大家也喜上眉梢，

        十六忽然想起那日她初入長安，也曾在街頭聽得一耳朵，只是那唱詞哀怨，今日這大家演得歡樂許多。

        一曲作罷，那大家朝臺下深深鞠躬，十六看得真切，那站在身后的婢子童子，仔細瞧著瞧著，的確因為大家的到來，讓將軍府熱鬧許多。

        這出折子戲唱的較為成功，讓十六連日來的郁結都散開，整個豁然開朗。

        戲樓這人盡數散去，只剩許長寧和尚在回味的十六。

        “十六姑娘今日瞧著精神多了。”

        許長寧笑道，那日看十六柔弱的樣子，還以為她今日不會出現。

        “嗯。”

        十六站起身來，就要離開，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得身后一雙手輕托在她雙臂，將她支撐起來。

        她還未做出任何反應，便聽身后有好聽聲音傳來。

        “沈將軍好快的身手，我這廂還未反應過來，你便將人好生護在懷中了。”

        十六聽得端倪，轉身過來，那身后站著的，便是許久不見的沈上時。

        沈上時風塵仆仆，像是剛從外頭回來，披著一身風雪，手上用力托著她。

        十六俏臉一紅，上時怎來得如此及時。

        “腳下穩些。”

        沈上時聲音低沉如醉人烈酒，嗡嗡在十六耳畔作響，十六只顧著點頭，哪顧得沈上時說什么。

        沈上時瞧她這樣，就知道十六沒將他話聽在耳中，微微搖頭，將十六好好放在地上。

        “你來做什么？”

        聲音冷然，比不得和十六說話時的語氣，沈上時看著身前的許長寧，眉眼間有些許嫌棄。

        許長寧微微錯愕，這親疏有別也太別了一些。

        “上時，我可是你多年摯友，為何不見你和我說話時有對十六姑娘一般溫柔？”

        沈上時并未作答，輕飄飄斜睨許長寧。

        “你可名喚十六？”

        許長寧啞口無言，他非十六，自然不見沈上時對他溫柔。

        他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十六身上，若有所思。

        “半月之后，你離開將軍府。”

        沈上時知道許長寧已在將軍府待了一月有余，如今這多出的半個月，已是他寬容。

        嘴角噙著微笑，沈上時帶著十六朝外頭走去，許長寧挫敗，無奈這摯友沒有半點情面可講，一離開就好些日子，許家爹爹怕是要將他剝皮抽筋。

        “你的腳可還好？”

        沈上時停住腳步，看著身后十六，十六點頭，還好的，上時來的及時，她這腳，是半分都沒有傷到。

        “好。”

        十六眉眼彎彎，正想說些什么，身體已經騰空，她一聲驚呼，已穩穩當當落在沈上時懷中。

        她眸光剛好落在沈上時尖削的下巴上，雙頰微紅，嬌俏極了。

        “上時，你快放我下來。”

        她略掙扎，有在戲樓忙碌的婢子童子，那身后可還有個許長寧瞧著的。

        “你傷腳了。”

        沈上時雙眸沉著，大踏步朝清院走去，他長靴踩在雪地上，聲音‘噗嗤’‘噗嗤’的朝清院走去的路上，留下一串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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