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誨聽著話，眼神不自覺瞇起，透著點危險的意味，每次和外校的動手，他幾乎也是這種表情，這逐漸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征兆。

        許誨要發火了，幾人怕情況不對，畢竟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讓那家伙不戰而勝的意思，不就是在變相地說許誨會不戰而敗嗎？

        和許誨處的時間久了，幾人都知道他脾氣壞起來有多不好惹，屬于是天王老子來了他都不會給面兒的那種，于是有眼色的迅速找補，“那家伙哪一點可以跟誨哥比了？你說這話是在尋誨哥開心吧？”

        要不怎么說還是李北寅會說話，不僅適時地改變了原意，還有條不紊地給說譚俊臺階下，稍微識趣點的都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

        譚俊接收到李北寅的眼神暗示，飛快眨了眨眼后，譚俊的臉上滿是真情流露，看樣子對之前說過的話有悔過之意，幾人紛紛松了口氣。

        “明瀅這朵花，誰摘都得被刺，誨哥，咱沒必要提早去嘗愛情的苦。”

        譚俊話說得直白又坦率，倒讓許誨半天不知如何接話，但是仔細悟譚俊話里的意思，這架勢十足的樣子，等同于勸許誨苦海無涯，早日回頭是岸。

        其他幾人一臉不解，開始回憶剛剛譚俊一臉真誠，所以只是為了勸許誨知難而退？他怎么敢的！

        李北寅：“？？？”白鋪墊半天了。

        許誨眸間神色逐漸清朗，而且那份寒意越來越深，最后看向譚俊的目光，像是在扎刀子，他的喉間喑啞，吐出兩字：“記得上號。”

        許誨漫不經心地轉身，單手插兜，冷嗤一聲就走了，留下一個淡漠的背影。

        “給你梯子你不下，你特么非要順桿爬是吧，男菩薩？救不了你了，記得發錄屏。”

        “誨哥會精選錄屏的，我們等著看精彩畫面就好。”

        “他對外人都是動手的，對你已經很仁慈了，只是在游戲里動動手，你就感恩戴德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譚俊終于感受到了世界的敵意，更大的敵意在晚上那場，譚俊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普度眾生了。

        許誨回班時，經過走廊，五班的教室在走廊最里面，于是七班成了他回班的必經之路，必經之路，沒有別的原因。

        清亮的嗓音從教室傳出，少女每字每句都咬得準確，明明是篇論點精簡，論據集中突出的議論文，卻聽出了少女的起伏的聲調，那些被引用的文人經典被用得入木三分。

        沒來由地，許誨聽了下去，直到明瀅讀完。

        明瀅讀完后，教室理科響起雷動般的掌聲，按照“魔方”的話說，這篇是優秀范文，供大家學習，不屬于眾籌的范圍。

        明瀅面不改色地坐下去，就連眼皮都沒掀，自然沒看到前門一角一閃而過的身形。

        語文晚自習一般不會再單獨留作業，劉方林只讓大家回去好好悟一下作文的立意，精細地修改下，一般這種情況，明瀅也會早點回去。

        明瀅順著人流，下樓，腳步輕快，看樣子心情很好。

        一□□有兩棟教學樓，分為南北兩棟，平時遙遙相望，靠樓上的回廊相接，最中間更是建了個大亭子，有些古樸的韻味。

        明瀅往日都走得較晚，不會擠在洶涌的人潮中，今天是個例外，她步履比大多數高二學子匆忙，擠在人群中阻擋了她的步伐，她不喜歡被打亂節奏，便故意繞開人群走。

        不知道從哪里鉆出個人影，那人一下站起，比明瀅高出許多，明瀅仰起臉想避開。

        那人像是不放過她一般，高大的身形重新擋在明瀅眼前，見明瀅仍是抗拒，那人輕笑出聲：“好學生今天挺早，沒讓我等太久？”

        明瀅迅速從他的話里捕捉到等太久這幾個關鍵性字眼，怕他又說些奇怪的話，悄悄退后幾步，隨時看好逃跑路線，隨時準備一跑了之。

        “不會做。”

        簡簡單單三個字，明瀅的語氣很堅決，連帶著態度都有些強硬，□□裸地就寫著拒絕兩個大字。

        許誨又笑，笑意很快消散在夜風中，“我這次不是說讓你做我女朋友。”

        誰是在說這個！明瀅一臉看無賴的表情看許誨，他說這話，倒顯得剛剛明瀅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明瀅不想多逗留，作勢就要走，許誨卻輕輕扯住了她的單肩包的帶子，修長的手指一勾，輕輕松松就卸下了她肩頭的重量。

        “背這么多情信，準備去喂哪里的垃圾桶，好學生？嗯？”

        雖然看不出說這話的許誨臉上具體是什么表情，但明瀅還是聽出了些調侃的意味，鬼使神差地，明瀅就想解釋一下。

        “背的是資料。”

        “你別瞎說，沒，沒情信的。”

        明瀅解釋起這些和學習無關的話題，就不由得心虛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對著許誨的原因，就算是夜色很濃，她還是心虛。

        “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在特意向我說明？”

        “沒有。”明瀅回答地依舊果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許誨突然想起她讀作文的樣子，那音色和現在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待遇竟然不如一篇議論文？心內逐漸升起一絲不服氣，許誨便起了作弄人的心思。

        許誨隨意將包單手提在肩上，好像在他手中的只是個沙包袋子，明瀅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踮著腳去夠，那人卻使壞般，將包提過自己頭頂，明瀅怎么都夠不到，像是泄氣的皮球般，慢慢吐出一句無聊，就自顧自往前走了。

        許誨在后頭跟著明瀅的小碎步跑，明瀅的包看著小巧，里面應該是別有洞天，不然也不至于有些重量。

        “好學生？想我追你，直說？”明瀅一路小碎步跑，許誨不得不在后面跟著大步跨，邊走邊跟明瀅熟稔地開著玩笑。

        許誨面色沉下去，眸色暗下幾分，攥著包包帶子的手指按得發緊。

        “明瀅？”

        一輛轎車在明瀅身旁停下，車窗緩緩降下，那人一臉驚奇地盯著小跑的明瀅，上下打量后，溫柔地笑笑，平日里的書呆子氣質一掃而光，隨之而來的是滿滿的溫柔。

        明瀅一路小碎步，霎時停下，呼吸有些不暢，在原地小口小口地吸吐。

        “霍……？”

        “上車吧，天冷。”

        明瀅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許誨，點點頭。

        幾乎就是立刻，明瀅往回走，從許誨脫力的手中接過自己的包，被許誨提著的那部分沾染上許誨手中的熱度，明瀅手輕悄悄移開，接觸上冰冷的一部分。

        “遇到同學了。”

        顯然明瀅這句話的意思是剛好遇上同班同學，同班的。

        明瀅彎彎眼，她沒重新背上單肩包，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塊還熱乎的帶子，很克制地朝著那輛跑車走去。

        許誨目送著明瀅上車，漸漸遠去，心頭的感覺愈加強烈。

        追定了，他想。

        臨近籃球賽，盛招那邊的人也有所動作，隔三差五托人給七班送奶茶，不用說，那奶茶怎么進的七班教室，又怎么回到了垃圾桶。

        明瀅很不喜歡盛招。

        盛招這人幾乎是聞風喪膽的存在，傳說打架打得最兇，招式不重樣，且不顯傷勢，最愛招惹女同學，見到長得好看的女生，就使盡各種手段癡纏，身邊平均兩天能換一個女生。

        算算和盛招產生交集的時刻，大抵是一堂體育課上。

        那時她坐在紅色的橡膠跑道上，身旁女生講了個笑話，明瀅覺得很有意思，沒忍住笑了一陣，絲毫沒注意到斜對面的目光。

        也就是當天，她收到一封情信，上面寫著：你笑起來真好看，哥看上你了。

        最底下的署名是盛招。

        后面還送過來一封，上面只寫著想上你三個大字！

        明瀅在心底默默把這個名字拉黑，忍住干嘔的欲望，讀了幾遍拗口的離騷后才好很多。

        “嫂子，我們招哥，籃球賽送瓶水，錢招哥出。”

        又是送水？明瀅不理解，她樣子看起來很閑嗎？

        “你誰？”明瀅毫不客氣地反擊，她怕再溫柔說幾句婉拒的話，她會忍不住干嘔。

        盛招賤兮兮笑，看向明瀅的眼神多了幾分盯，對今天有些小辣椒性格的明瀅，他雖有些不適應，但似乎更受用。

        “好妹妹，今天怎么這么辣？”

        明瀅想往旁邊走，那幾人卻像黏住她般，死死地阻擋住她的去路。

        正當明瀅想奮力往前沖，隨便跑一個方向的時候，人就被扯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干什么？玩硬的？”

        冷冰冰的語氣，是許誨沒錯。

        明瀅在懷里掙扎了下，準確地說，不是在懷里，是被他的手臂圈著，護到一邊，明瀅的發絲輕輕蹭過許誨的耳廓。

        “放開我。”

        許誨放開手，將人順勢拉到身后站著，將身后的明瀅遮了個嚴嚴實實。

        “當時可沒立什么規則？許誨，你這時候跑出來，一副護短的樣子算什么意思？”

        盛招各處混大的，說起話來完全是一副市井小人樣子，促狹的眼底透著些許猥瑣，看向明瀅的目光顯然不懷好意。

        “好妹妹，哥又不會虧待你。好歹追了妹妹你那么久，送瓶水不過分吧？”

        或許是盛招的語氣太過肆無忌憚，明瀅內心又嫌惡又害怕，再加上許誨這時候出現在明瀅面前，有人依靠的感覺很安心。

        明瀅輕輕揪了揪身前人的皮衣面料，小幅度地低頭，剛好把頭抵在許誨后脊骨上。

        許誨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懶倦不羈的語調和寒冷的夜風融為一體。

        “怎么？現在算是回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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