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沐寧還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在以往的任務世界中，她每次都是十分積極地按照系統給出的提示認真完成自己的任務。甚至每次任務還沒開始，她就已經在巴巴等著結束任務之后領取自己的獎勵。

        這次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特殊的一次。

        系統一向覺得它跟的這個宿主是最省心的，任務項目雖然多樣但是并不算難，除了完不成任務的時候宿主會有擺爛現象，其他的地方并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困擾。

        原來是攢了個大的在這兒等著呢。

        “如果我真的就這樣走了，戚司淮會怎樣？”趙沐寧一個晚上沒睡著覺，凌晨的時候聽到雞叫，她放直了身體平躺在床上，對系統問道。

        “我們會模糊甚至消除你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就像你從來沒有來過。”系統這部分是經過培訓的，十分迅速給出了相應，“有必須留存的事件的話，會平移到其他人的身上。對于那些不重要的內容，就會直接模糊掉你的存在。簡言之，所有人都會忘了你。”

        那一瞬間，趙沐寧突然感覺到了巨大的失落感。

        “以往那些任務世界，以及這個任務世界的前九十九次穿越，都是這樣處理的。”系統繼續說道。

        “他會忘了我。”趙沐寧小聲重復了一遍。

        “對，而且……”系統將它一成不變的電子音變得柔和了一些，似乎想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你現在離開的話，他模糊記憶的難度其實還會小很多，畢竟你們才剛開始接觸。”

        系統在極力勸說著趙沐寧選擇最合適的道路，但趙沐寧卻只是平躺著，沒有動作也沒有情緒。

        “另外，如果你有這個意愿的話，我們也可以將你的記憶一并模糊或者抹除。雖然需要一定的積點，但你可以先欠著，后面的世界再補上也是可以的。”系統真正做到了一條龍完善服務，好像把一切都已經安排得十分周到。

        “將我的記憶一并模糊？”趙沐寧的語氣里總算有了點額外的情感。

        “對，這樣的話你就不會記得相關的記憶，除非后續專門去回顧。就像是你很久之前做過什么事情，潛藏在了你的意識深處，自然而然地模糊了印象。”系統還在兢兢業業地介紹。

        但趙沐寧卻似乎發現了什么，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你之前是不是對我做過記憶模糊的事情？”

        對于趙沐寧突然的質問，系統并沒有立刻回復。

        “是不是？”趙沐寧再次問道。

        “我的所有操作都是經過宿主你同意和許可的。”系統說道。

        這意思其實就是變相承認了。

        趙沐寧突然想起來之前自己的多次醉酒記憶，明明這些事情她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但觀看記憶回放的時候又好像自己僅僅是忘在了腦后，經提醒才記起。

        “所以我已經……”趙沐寧突然覺得恍惚，還有諸多地不敢相信，“我已經忘記他……好多次了，是嗎？”

        系統察覺到趙沐寧的變化，仍是安慰道：“你當時做出的，是最合適的選擇。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回放給我看。”趙沐寧從床上下來，走到靠窗的桌邊。她也沒有叫人來點燈，只是打開了窗子，借著月光讓視線里不那么漆黑一片。

        系統這回沒有立刻回應，好像沒聽懂是什么意思一樣。

        “我要看回放。”趙沐寧端坐在桌前，再次強調。

        系統知道裝傻是沒有用的，于是只好聽從趙沐寧的意思，將她之前模糊掉的那些記憶找了出來。

        趙沐寧沒有仔細去看那些她已經忽略了的記憶，而是重點看每一次促使她自己做出“讓系統消除自己記憶”這個決定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記憶展開。

        “我怎么覺得戚司淮這個角色好像跟書里寫的不太一樣，”第九次穿越中，到了任務進程后期的時候，趙沐寧一邊在現實生活中嗑瓜子，一邊在腦海中和系統閑聊，“感覺不僅不太像個反派，反倒挺有意思的。”

        “可能是原著沒法百分之百描繪一個角色，所以在任務世界中，人物會有一些屬于自己的特點。”當時的系統認真地和趙沐寧分析交流著，“也可能這本來就是戚司淮的真面目，因為作者不是斷更了嘛，屬于戚司淮的一些劇情和人物設定可能并沒有完善出來。”

        趙沐寧點點頭，她覺得系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轉念一想，趙沐寧又說道：“不過我現在對他的印象就不太客觀了，萬一這次還不成功，下次再做任務的時候，可能就沒法把他當成反派角色對待了。”

        “這個，咱們也是有辦法解決的。”系統說道。

        于是趙沐寧進行了第一次的記憶模糊，不僅模糊了這個世界和戚司淮的一些特定交集，甚至還消除了她“做過記憶模糊”這件事。

        坐在窗前的趙沐寧繼續看，看她第二次模糊記憶。

        第十九次穿越的時候，戚司淮陰差陽錯救了趙沐寧一次，兩個人甚至還在一個晦暗的小屋一起躲了整整兩個時辰。

        當時的情形太過緊張，也許是真的心動，也許是吊橋效應，趙沐寧覺得自己的心思好像開始朝著不太可控的地方馳騁。

        那次穿越中，后來有戚司淮在場的很多場合，趙沐寧的表現都有些奇怪，連她自己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好怪，好怪好怪。”快要結束的時候，趙沐寧回顧了一下自己在這次穿越中的表現，希望能夠獲取一些寶貴的經驗，以備不時之需。當時的她雖然還不知道自己會經歷第一百次穿越，但還是積極地給以后潛在的任務世界總結著教訓。

        “我覺得我這次對反派角色生出了一些違背組訓的想法。”當時的趙沐寧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感受到底代表著什么，仍是以開玩笑的方式和系統說著。

        “這次是有點特殊。”系統認可了趙沐寧的說法，然后它想起了上次趙沐寧模糊記憶時的考慮，主動開口問道，“你是擔心這些感受會影響下次任務嗎，鑒于你這次穿越中某些場合的表現確實有些拉胯，所以還是很有可能會有下一次的。”

        趙沐寧本來沒有想到這一層，聽了系統的話，突然覺得很有道理，“那怎么辦？”

        于是趙沐寧經歷了第二次記憶模糊，就像第一次一樣。

        ……

        后面的每一次模糊記憶都是類似的情況，一旦趙沐寧表達了自己有些額外的感受，系統就會主動提及用模糊記憶的辦法來維持她的公正。

        而考慮到自己這個任務確實已經做了很多次都沒能成功結束任務，趙沐寧也都選擇了聽從系統的建議。

        第七十九次穿越中，最后決定模糊記憶的時候，趙沐寧是最不舍的。因為這一次，她第一次猜到了自己可能不是偶然的心動，也猜到了自己對戚司淮的感情的真相，但這個真相讓趙沐寧感到恐慌和害怕。

        穿書任務者怎么能對任務世界的人產生感情呢，他們只是書中的角色啊。

        系統依然按照培訓給趙沐寧講了一些列關于“你完成任務之后，就不能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你和書中的角色是不可能有未來的”“我可以給你模糊掉現在的記憶，后面你即使還陷在這個任務里，曾經產生過的感情也不會拖累你。”

        趙沐寧幾乎沒給自己仔細考慮的時間，便接受了系統的建議。她第一次那樣慌張，以至于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逃避。

        但是哪怕模糊記憶的程序已經完成，她依然清楚地記得，自己好像因為什么事情而感到難過；她依然清楚地記得，眼淚劃過臉龐時的觸感。

        于是趙沐寧忘了自己在皇宮外找不到自己的馬車時，戚司淮將她送回了家；趙沐寧忘了自己下車時不小心嚇到了馬兒，一時無措撞到了戚司淮的懷里；她也忘了自己為了表示歉意親自帶著禮物到了懷明王府，卻在走到王府正門的那一刻心生后悔害怕戚司淮會拒而不見，于是把禮物塞到了王府管事手中之后落荒而逃。

        她自然也不知道戚司淮在收到禮物的時候嘴角勾起笑意，即使不能吃柿子，依然把那一小籃的點心妥善保存，直到阿恒提醒他“再不吃可就要壞了”，才不太舍得地將點心送給了阿恒和府里的下人；更不會知道阿恒當晚就急急忙忙從太醫院請了太醫，因為戚司淮還是沒忍住自己偷偷嘗了一塊，導致半只胳膊都因為過敏而腫了起來……

        趙沐寧忘了她去望京最大的風月場所聽風苑打探情報的時候，被人懷疑身份惹了麻煩，一時情急報上了戚司淮的名號，對方竟然真的徑直去報給了戚司淮，說讓王爺來領人。她本以為自己只能等晚些時候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卻沒想到戚司淮真的出現在了聽風苑，并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領了回去。

        她也不會記得，那是身為反派的戚司淮第一次出現于這樣聲色犬馬的場所，竟也沒有責怪一句趙沐寧丟他的人。

        趙沐寧忘了太多兩人曾經相處的點滴，直到此刻才一一想起。

        她感覺到了心痛和憤怒，卻不知道該責怪誰。因為，或許最該責怪的，是她自己。

        “這一次，你還是要建議我模糊記憶嗎？”趙沐寧看完了所以的記憶，語氣平淡地問系統道。

        系統沒有回應。

        系統不說話，趙沐寧也不再言語。她就在暗夜凌晨坐在窗邊，看著檐下的月光一點一點挪動，一直坐到了天明。

        “上面對戚司淮的調查結果出來了。”系統像是突然恢復在線一樣，發出了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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