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別院內。
謝玄景浸泡在浴桶之中,身子微微往后仰著,抵靠在桶沿上。
平時以玉冠束起的墨發如今披散下來,不免削弱了身上的幾分氣勢,讓那原本剛毅的輪廓柔和了幾分。被藏于白衣之下的身軀,在此刻露出精壯的胸膛,不如武將般魁梧,卻也不似文官般瘦弱。
他介于武將與文官之間,多一分嫌粗糙,少一分顯羸弱。
浴桶中的水是褐色的,里面放了藥包。
自從知道自己身中蠱毒后,謝玄景便一直在找解此蠱毒之法。這藥方也是前兩年年從一名苗疆巫師手中所得,謝玄景每月都會藥浴一次,只可惜,這些藥對他毫無用處。
他身上的蠱毒,至今無法可解。
外頭,飛遠抱著一只烤雞看了眼旁邊的刻漏,提醒道:“公子,還剩半刻鐘就到時間了。前院的賓客估計也到的差不多了,老太君可吩咐過,迎客你可以不去,但用宴時還是得到場的。”
主要是今日準備壽宴的廚子可是皇上特地從宮里調來的御廚啊。
從前也只有跟著公子進宮時,偶爾吃上那么幾塊宮里的點心,如今御廚做的宴席,他若是吃不著,可是會抱憾終身的!
屋內很快傳來謝玄景清冷的聲音:“我看是你惦記著御廚做的宴席才對!
心思被戳破,飛遠‘嘿嘿’笑了一聲,厚著臉皮道:“公子知道便好,飛遠這回跟著公子去金陵辦案都餓瘦了,如今有機會,自然是要吃回來的!
實則哪里餓瘦了,到了金陵他先是將酒樓逛了個遍,回京時還帶了一大包袱的金陵特產,一路吃著去的金陵,又一路吃回來了,一路上嘴巴就沒閑過。
飛遠說完這話,腳下輕輕一點便使用輕功上了屋頂。
他一手抓著一只大雞腿,正吃得起勁時,卻見一個身著蕈紫色衣裳的女子,裊裊婷婷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不用想,這位小娘子肯定是來找他家公子的!
平時府中不忙時,別院的入口都是有小廝守著的,斷不會讓陌生女子穿過竹林進入別院。但是今日老太君壽辰,府中只怕忙不過來,那小廝應當也去幫忙了,這才讓這娘子趁機進來。
飛遠的眉頭一皺,一口一只雞腿快速地吃完了兩只雞腿,腳尖一點從屋頂跳了下來。
隨即一個旋身來到明霜的身前,張開雙臂擋住了明霜的路,提醒道:“這位娘子,我們公子是不會見你的,還是請回吧!”
毫無預兆的從屋頂跳下來一個人,將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明霜嚇得怔愣住。
只覺得霎時間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待看清楚面前是一個人之后,才緩過勁兒來。
這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容貌清雋,劍眉,眸子很亮但此時看向她的眼中滿是警惕。
以及他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
他家公子,是誰?
下一瞬,明霜似是想起什么,心里霎時明白過來。難不成這人所說的公子,便是那日山中的謝公子?
明霜原本在前院沒瞧見謝玄景,心中還不由得松了口氣。畢竟那日謝玄景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當時夜色雖暗,但他若是就那么湊巧認出自己來了呢?
若能不遇上便是最好,可偏偏——
正在明霜心中千頭萬緒之時,別院的門被打開了。
一身白衣賽雪的謝玄景從里面走出來,許是因為剛沐浴好的緣故,鬢邊的墨發尚有些濕意,不過用一支玉簪挽起,顯得隨性又仙氣飄飄。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霧氣未散,清冷的聲音喚了一聲:“飛遠,發生何事?”
飛遠旋即道:“公子,這位娘子闖進別院了。”
大有年幼的孩童同人吵架對峙時,瞧見自家家長來了之后,跑過去告狀的架勢。
而明霜在看到謝玄景的第一眼,心中只嘆真是冤家路窄,竟真是他!
想來明珠口中那如神仙般的表哥,亦是他了。
明霜下意識的將頭低下,怕被認出來。但不消片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若他真能認出來,即便自己這回低頭躲了過去,那下回呢?
謝周兩家沾親帶故,總有往來的時候,她難道還能回回都躲過去?
既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遮遮掩掩。若是真被認出來,她就另想法子,若他認不出自己,也少了她將來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思及此,明霜咬了咬唇,抬頭迎上謝玄景的目光,溫聲解釋道:“抱歉,我并非有意闖入。只是在花園閑逛的時候心里想著事,走著走著就走到這兒了。想回去的時候為時已晚竟忘了來路,這才不得已想來看看能否有人帶我出去的。”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謝玄景俊美無儔的臉上,不放過他任何的反應,便是要瞧一瞧他是否真能認出自己。
然而這模樣落入飛遠的眼中,卻更加證實了明霜是故意來別院,就是為了接近他家公子的行為。
心中憤憤,這小娘子可真不知羞。
便是要扯謊,好歹也收斂一下自己的眼神。
然而謝玄景好似沒有看出來什么,只淡漠地掃了明霜一眼,頷首道:“我們正好要去前院,你可一同前往!
在山上的時候天色極暗,明霜當時正在在山洞口,月光照不到她的身上。她臉上又抹得很黑,除了那雙眸子里的不屑與鄙夷之外,謝玄景什么也沒看清。
得到謝玄景這話,明霜心中提起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看來謝玄景并沒有認出自己來,她可以安心了。
明霜抿唇笑道:“多謝公子。”
謝玄景卻再未看她一眼,目視前方提步朝前走去。
還真是同那日一樣,目中無人,自命不凡呢。明霜看著謝玄景筆挺如青松般孤傲的背影,眼波流轉,下一刻抬步跟了上去。
謝玄景走在最前方,飛遠似乎是怕明霜別有居心,故意走在了二人中間,其心思可見。
明霜看得心知肚明,面上卻只當不知道飛遠的心思。面上始終帶著寵辱不驚的笑意,也未曾逾矩地湊到謝玄景面前搭話。
一路上明霜規規矩矩,緩步跟在二人身后,溫柔安靜。
唯獨這回走路的時候,明霜刻意注意了路線。
從別院到前院的那段小路彎彎繞繞,倒真是十分難尋。若不是經常走這條路的人,必定會走錯,倒也不怪明霜先前找不到路了。
謝府后院。
白氏躺在床上,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問道:“咳咳……含荷,藥可煎好了?”
前幾日日頭好,白氏漸漸的也穿得少了些,不然總這樣捂著她將來只會越來越怕冷,身子也好不起來。
誰知昨日后半夜竟下了場春雨,寒氣席卷而來,夜里白氏受了寒,今早兒人又不舒服了。
含荷將先前打開來透氣的窗戶關上,又將屏風撤了,答道:“含菊已經去了好一會兒,估摸著藥就要煎好了。等會兒夫人喝了藥,便躺著好好睡一覺發發汗,這樣也能好得快一些!
白氏聽了含荷的話卻是擺了擺手道:“今日是婆母的壽辰,我作為國公府的長媳怎能不去?我身子太弱不能幫著操勞已經十分過意不去,待會兒的家宴是定要去的!
含荷張了張嘴,見白氏神情堅決,便也不好說什么了。
外人都道大爺娶了個病弱妻子,不能主持中饋也就罷了,就連自己生的孩子都沒法帶,只能養在老夫人名下,可夫人的委屈又有誰知曉呢?
恰在這時,含菊端著藥碗回來了。含菊與含荷是一對雙胞胎,一個喜愛穿粉色,一個喜愛穿橘黃色,含荷的性子穩妥些,含菊則更活潑些,故而很好區分。
與含菊同時而來的,還有周氏母女二人。
周氏剛進了屋子便道:“表姐怎的又病了?何時的事情?好些了沒?”
明珠喚了聲:“見過表姨母!
白氏搖搖頭:“身子向來弱,病著病著倒習慣了,沒大礙,喝幾服藥就好了。明珠來了,讓姨母瞧瞧!
明珠走到白氏身邊,周氏掃了一眼屋內擺設,見屋中物件皆只有白氏一人份,問道:“表姐夫還沒回來?他都在外游歷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外頭有什么好的,竟連老太君六十大壽都不回來!
頓了下,周氏瞧著白氏的臉色,問道:“表姐夫該不會是外頭有人了吧?若不是在外頭養了個會勾人的外室,又怎會這么久了都不回家瞧瞧?”
含菊拉了拉含荷的衣袖,皺著眉頭表示對周氏的不滿。
她們家夫人的身子原就弱,大爺總不歸家亦是夫人的心病,周夫人每次來不多寬慰也就罷了,竟還當著夫人的面說這種傷人心的話,這不是往夫人的心窩里捅刀子嗎?
見白氏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度,周氏訕訕道:“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罷了,表姐你不必放在心上,表姐夫那樣克己復禮之人,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然說出口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再補救也晚了。
周氏同白氏沒聊幾句便說到謝玄景的身上,明珠聽說謝玄景如今就在府中別院,一顆心都要飛出去了,只是在白氏面前卻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白氏喝過了藥歇了會子,便讓含荷替她梳妝。
常年病弱顯得蒼白的面頰上撲上胭脂,唇上點了些許口脂,白氏的氣色便好了許多。她年輕時生得美貌,如今風韻猶在。
周氏看著鏡中的白氏,她這個表姐生得還真是好看呢。否則的話,她父親也不會將當初被宗族拋棄、年僅十二歲的白氏帶回家培養了。
后來白氏果真沒有讓人失望,與謝家大爺謝鄖見了不過三次面,謝家便上門提親了。
讓當時在京城才站穩腳跟的周家,攀上了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往后一年她堂姐周貴妃懷上龍子,他們周家才能有如今的風光。
含荷將一支碧色透玉扁釵插在白氏發間,看著鏡中端莊溫婉的白氏,笑道:“夫人,好了!
白氏笑道:“還是含荷的手巧!
含荷了解白氏的心意,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打扮。
“既好了,那我們趕緊去前院吧!泵髦槠炔患按卣f道,那雙眸中盛滿了期待。
周氏知道自家女兒最想見的是誰,笑道:“你呀你。”
幾人也沒再耽擱,一同朝前院走去。
此時已到巳時末刻,距離開席沒多久了,客人們幾乎都去了前院。從后院去前院的必經之路乃是花園,周氏想著正好叫上明霜一道去,打眼一瞧,那前頭不遠處站著的一身紫衣的女子不是明霜又是誰?
只是站在她身旁的那一身白衣的男子……
“表哥?”明珠的表情一怔,心中如有大石沉下。
明霜模樣生的極好,她打從一開始就是忌憚的,但有周氏在旁勸慰,她便也不再將明霜放在眼中?烧撟松c明霜相差甚遠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故而此時見到明霜與謝玄景站在一處,心中便慌張不已。
“表哥怎會跟明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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