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明府的馬車上。

        氣氛不同于來時那般輕松愉快，明珠面帶怒色地看著坐在對面，神情恬淡如常，好似什么都沒發生的明霜。

        “我問你，你今日是不是故意接近表哥了？”明珠的語氣十分不客氣，只當明霜是家中下人般訓斥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不是我家收留你，你今日能進得國公府？表哥可是天上的月亮，又豈是你這種身份的人可以肖想的？”

        明霜面色不改，卻只覺得好笑。

        明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若不是明家收留她？

        明鴻升薄情寡義、拋棄妻女，無恥至極，將阿娘那么些年攢下的錢財全都帶走，轉眼就跟周氏這樣一個不知廉恥，明知對方有家室的賤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結，生下明珠這個孽障！

        明珠又憑什么這樣高高在上？

        周氏倒是比明珠語氣溫和許多，只不過亦是讓她不要癡心妄想：“明霜，你想要一門好婚事我自會替你張羅，但你若是將主意打到謝三郎的身上，那便是自不量力。”

        明霜算是看出來她們母女的緊張，看來她們很是看重與謝家的這門親事啊。既是如此，那她要是不去引誘謝玄景，豈不是對不住她們今日的緊張了？

        謝玄景便是天上皎潔的月亮，自己便是誰人都能隨意踩踏的地上霜么？

        明霜忽地笑了，她不但要染指這月亮，還要這月亮奔她而來！

        明珠和周氏都被明霜的這個笑驚到了，明珠怒不可遏，氣得要對明霜動手。只不過剛揚起來的手臂卻被周氏輕輕拉住了，周氏念在明霜對她們還有用，朝明珠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明霜，你笑什么？”周氏問道。

        若明霜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即便明珠不動手，她也要好好的教訓這個自以為有幾分姿色便能在她面前造次的丫頭，讓她瞧瞧自己的手段。

        他們周家旁的不說，整治個小姑娘的手段，卻是隨隨便便便能挑出十來種的。

        明霜似乎才反應出來自己的笑有些不妥，面色一紅，垂眸溫聲道：“夫人莫要誤會，我只是笑夫人和堂妹想多了，明霜并沒有染指月亮的想法，至于先前說的無意走到別院亦是實話。當時我在花園的亭子里等待之時，卻見到兩位郎君朝我走來。只這二人語氣輕浮，當時又只有我一人在，我心中害怕這才慌不擇路，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別院那處了。”

        “竟有這回事？”周氏挑眉問道，“你可記得那兩人長什么樣？”

        明霜抿唇細細回想，隔了一會兒才道：“我記得那兩位郎君的身形倒是差不多，不過其中一個稍微胖一些且矮一些，他們一人穿著暗紫色錦衣，另一人則穿玄青色長衫。”

        話音剛落，周氏便嗤笑道：“我當是誰，竟是謝伯濤的兒子和侄子，他們雖說與謝國公府沾點親帶點故，可也得往上數幾輩了。他們這一支向來不爭氣，就連謝伯濤如今也不過才官階六品，他的兒子竟也敢調戲于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今后你若是再遇上那二人，直接呵斥便是。”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亦明白明霜并非有意去接近謝玄景之后，周氏對她和顏悅色了許多。

        畢竟今日帶著明霜來謝府這小小的一個開端，卻讓許多人在她面前夸了明霜，看來過不了多久，明霜的名聲就能傳出去了。

        唯一欠缺的就是明霜出生低微，從小肯定沒受過大家閨秀的培養。

        身無長技，只靠這一張臉，終究還是欠缺了一些。

        但她要的只是一個向上爬的梯子，至于明霜是不是以色侍人，與她何干呢？

        回到明府之時，明鴻升正好下朝歸家。

        兩輛馬車同時在明府前停下，明珠掀開馬車簾子，朝剛下了馬車的明鴻升喚了一聲：“父親！”

        明鴻升身著明霜頭一天見到他時，所穿的暗紅色官服，頭戴烏紗帽。雖如今快到四十，眉眼間卻依舊帶著年輕時的俊朗。

        他年輕時模樣生的好是必然的，否則又怎能得到舒氏的青睞，更讓周氏這個國公府的千金不惜婚前有孕，也要同他在一起。

        聽到明珠叫他，明鴻升的臉上露出笑容，跨步走到馬車前，揮手讓小廝退下。

        朝明珠伸出手，親自扶著明珠下了馬車：“珠兒今日可見到了你表哥？”

        “見到了，表哥神采依舊呢。”明珠甜甜笑道，在明鴻升的攙扶下穩穩地落了地。

        明鴻升接著又去攙扶周氏：“夫人今日辛苦了。”

        周氏臉上帶著笑意，哼了聲：“你還知道我辛苦啊，我這么辛苦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能有一個好前程？”

        明鴻升道：“是是是，為夫在此謝過夫人了。”

        周氏和明珠二人都下了馬車，便只剩下明霜一人了。

        只不過等到她下馬車的時候，明鴻升已經帶著妻女走上臺階了。明霜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再想想從前在臨安城阿娘常將‘亡夫’掛在嘴上的時日，只覺得十分刺目。

        阿娘這些年的堅持又算什么呢……

        不過快了，明鴻升一家三口很快就不會像如今這樣溫馨了。

        明霜已經制定好了下一步的計劃，她在等，等明家過繼的那個孩子進京。那個孩子，便是她讓明鴻升和周氏離心的第一步。

        晚上明霜便去了周氏的院子一趟，跟她提了自己明日想去承恩寺的事情。

        周氏在感情上面占有欲十分強，否則也不會這么多年不許明鴻升納妾了。

        對于舒云窈，周氏心中其實一直很在意。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曾經跟另一個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心中便又酸又氣。

        只不過如今舒云窈已經死了，成了一把黃土。

        而舒云窈的女兒又在她的掌握之下，將來還得用婚事來幫襯明鴻升，這樣一想，周氏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

        說到底，除了這幾個人，根本沒人知道舒云窈此人，而她周翠柔卻名正言順當了明鴻升十來年的正室夫人。

        如今，她也沒必要跟一個死人多較勁兒。

        故而得知明霜要將舒云窈的牌位供奉到承恩寺時，周氏想了想，便答應下來了。

        謝國公府。

        一場熱熱鬧鬧的宴席散盡，府中需要收拾的卻多，下人們各自忙活著。

        飛遠可算是吃飽喝足了，宮中御廚的手藝真是不一般，菜肴不但做的精致味道也是極好的。就說今日那八寶肉圓、鱔絲羹、杏酪同洲羔、荔枝肉、芙蓉豆腐，還有一些菜卻是記不清名字了，但都是極好吃的。

        這會兒飛遠一臉饜足地摸著肚皮伸了個懶腰。

        想到這兒乃是國公府，并非承恩寺，老太君他們都還在呢，又趕緊站直了身子，沒敢再這樣吊兒郎當。

        想起什么似的，飛遠壓低了聲音朝謝玄景說道：“公子，我先前叫了人在花園和別院連接的那條路上修一扇門，免得到時候再有別人故意去打攪公子。我這兒正好去瞧瞧他們有沒有偷懶。”

        主要還是吃多了有些撐，走走路還能消食。

        謝玄景卻是看他一眼：“你讓人去修門了？”

        “嗯。”飛遠點點頭，說道，“我瞧那明小娘子就是故意往別院去的，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張小娘子劉小娘子繼續效仿，不如修一扇門，若公子回別院住，便直接將大門落拴，這些小娘子門也就進不來了。”

        飛遠越說越覺得自己跟在公子身邊做事，腦瓜子也變得越來越好使了，才不像住持說的那樣自己只是個飯桶。

        瞧瞧，他這一招防患于未然使的難道不好嗎？

        謝玄景聽他說完，面色倒也沒多余的表情，只是道：“今日明娘子剛去過別院，你就命人修門，只怕傳出去不好。不過她與我們一同出別院時，倒也沒有外人見到，罷了。”

        飛遠明白過來了，公子的意思是那個明小娘子既然說了她是走錯了才誤闖別院的，公子也給她面子不戳破。

        但他今日立馬就讓人修門，這不就是直接打了明小娘子的臉？

        而且傳到外人的耳中，于明小娘子的名聲也不大好。但還好他們從別院出來時，除了大夫人和明夫人幾人，沒別人知曉此事了。

        飛遠恍然大悟，又不由得感嘆公子真是修得一顆佛心。

        像他雖說同公子一樣從小在承恩寺長大，但他好像就沒這種處事周全的本事，難怪住持總罵他是個榆木腦袋……

        “那公子，我可要讓他們先緩一陣再修門？”飛遠問道。

        謝玄景道：“既已經提了，便就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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