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草叢里鉆出來了一名戈什哈，見了金小樓，一陣嚷道：“你倆干什么的？”

        金小樓掏出羅雨亭的名刺遞了上去。

        那戈什哈瞥了一眼，笑說：“哼哼，你拿著六條和我打馬吊么老子只胡六餅!”

        “老兄，你再仔細看看。”

        “滾開！沒閑心跟你扯幺蛾子！”轉身就走。

        金小樓一怔，莫不是被羅雨亭給騙了？

        這時，草叢里又鉆出一名又高又瘦的戈什哈，問道：“二狗，你吵吵什么呢？”

        先前那個叫二狗的戈什哈說：“這個人拿了一道名刺要進城，上面居然畫了六根油條，！當俺不識數？”

        “你沒問問是誰？進城要做什么？”

        “俺管那屁事！”

        “兄弟，你犯糊涂了不是!”

        “怎么”

        “你忘了六條有玄機的!”

        瘦高的戈什哈將頭伸近，回首偷著瞄了一眼金小樓，輕聲道：“肅順來興京了！喬裝暗訪!六條莫不是……”

        “肅……六”

        “噓!……小聲些!這稱諱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宗室親王級別的，再就是皇家內眷可以稱呼這個來套近乎，外人說了，那就是戲謔朝廷!”

        “你開什么玩笑，肅中堂就他這歲數？”

        “人家肅中堂辦事還得親自出馬？你夠得上級別？當然是再親近不過的人了！你啊……格局小了不是。”

        那瘦高的戈什哈來到金小樓面前，一哈要，笑道：“小的張順，給爺臺請安!”

        “起來吧!”金小樓道。

        張順肌膚黝黑，只笑的時候牙齒是白的，二者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巧為熟練地又打了一個千兒，一臉顏笑道：“您適才的所遞的名刺甚是特殊，能不能再與我仔細觀摩觀摩？怕是有什么地方遺漏，或者疏忽了您的身份，怕耽誤了大人的事。”

        “給你。”金小樓送了過去。

        張順將名刺擎在手里，小心的翻看，除了正面是六條外，后頭還有幾個蠅頭小楷“肅順專程拜謁”，并附了印章“鄭七世六”，余下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也無需再看了，自是個人簡歷，這是出自內廷無疑！

        二狗和張順立時換了神色，對金小樓殷勤至盛，“哎呦……原來是中堂大人大駕光臨！小的給您請安!請安了!”

        “我……”金小樓一臉尷尬，說道：“我不是肅中堂，他老沒來，我是他……他的長隨，呈中堂的話要找你們的韓制軍談些事情，還要請你們給帶個路。”

        “好說，好說！”兩個人手無足措地忙給金小樓和雙雙開路，邊走邊說：“中堂位列首輔軍機，怎會有空到此是有什么旨意不成”

        “這是你們該知道的”金小樓反詰。

        “是……是，小的們不該問。”張順忙說：“狗子，肅中堂的人遠道而來，趕快去通報韓制軍。”

        “不必了!”金小樓制止住他，“不要勞煩制軍，我自己去會他!”

        “喳。”

        金小樓和雙雙隨著他們二人踅進了草從，走了稍許便能看到一段彎彎曲曲的斜坡路，走在斜坡路上便能望見當年后金汗國的城墻。

        當初沒來這里的時候，想象著赫圖阿拉城應是巍峨雄偉之狀，誰知卻是一個土城樓子，似乎幾個壯漢用力一推便能傾倒。

        進了城，放眼便是一池碧波，順路往里依舊是山路，當初的八旗衙門臨街似得挨家挨戶毗鄰相連。

        張順二人一路講解，哪里是咱們大清開國皇帝的龍生之地、頒發七大恨的殿宇；哪里太祖皇帝曾走過的、飲用過的罕王水；哪里是乾隆老爺子的御廁、臨興題的詩、吃的滿洲八大碗都一一說了。

        金小樓饒有興趣地隨口說了句：“苦也！苦也！”

        張順賠笑道：“的確苦了些。咱們大清的初始是野人部落出身，乃仙女佛庫倫生下了庫布里雍順，方有了滿洲，外加太祖太宗的八分血淚，才有了咱大清今日的榮耀。”

        金小樓道：“不錯，回頭讓中堂和皇上講講這里的景致，沒準來年會到這里秋狩。”

        張順道：“咱們一輩子都望目睹天顏，如果皇上龍歸故里，那定是我們興京旗人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行了，幺蛾子就先嘮到這。”金小樓首入主題，“前些日有個打南邊來的勝都統，據說是恭王爺的人，來你這了沒有？”

        那倆人駐了足。張順笑道：“這種大事咱們這些小吏怎么會知道。”

        金小樓道：“中堂親眼看到的，有假不成？——來，咱們也甭急著進城見韓制軍，先在這歇會腳，說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見到勝都統，如果敢不說實話，小心中堂治罪!”

        這時才明白，肅順派他來是為了這件事。

        倆人心知肚明，勝保一干人已經被“依法”拘禁在城中的協領衙門內，具體以什么緣由被拿，卻也實在不知。

        韓濤只說是“私闖圣園滋擾先祖”的罪責，可按造反作為處理。

        但這個罪名實在是莫須有。

        張順礙著肅順威嚴，只好老老實實地把這幾天城內的狀況都如實地說了。

        雙雙卻急道：“那今天為什么還來了許多江湖中人？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張順道：“好像是說什么書。”

        雙雙問：“什么書？”

        張順見她這個小弱女子問話唐突，不禁喝道：“你問韓將軍去！”

        “去！干么對我的雙雙大呼小叫？”金小樓壓制住火氣，問道：“是不是《順天指引》”

        “好像……好像就叫《順天指引》，金大人也喜歡看李自成”

        “什么李自成”

        “李自成就是推翻前明的農民起義者啊，您不會不知道吧？”

        金小樓忙問：“李自成跟《順天指引》有什么關系”

        “順天指的是大順國啊。”張順借著機會，見縫插針地獻殷勤道：“當年睿親王在燕山一帶擊敗大順，李自成和他的財寶消失不見，據說埋在了什么九宮山里。嘉慶年間李自成墓被發掘，就出土了一本《順天指引》，可那里面寫的盡是些風月之事，和寶藏不沾干系，都是后世之人寫了一些傳奇，編撰出來的，其實李自成在北京沒待幾天，哪有什么寶藏呢！都是世人的癡心作祟罷了！”

        金小樓和雙雙互碰了一眼，各自心中的疑惑頓時解開。

        怪不得拜上帝會的人拼死拼活也要找到這本寶書。

        勝都統名義剿匪，恐也是為了此書而來。

        雙雙的父親多半也是因為此書而死的。

        這《順天指引》敢情是部邪書，居然令這么多人喪心病狂。

        金小樓拱手道：“請二位帶我入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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