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樓哪里能夠讓她接近肅順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么？

        肅順死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對國家更沒有好處。

        你倒是報仇一時快意，那朝廷的柱石誰來擔當

        所以金小樓支支吾吾王顧左右而言他不敢答應雙雙。

        雙雙知道他的難處，便不再說什么了。

        倆人直散步到天黑還沒回去。

        月光打在水里，直照在他們面前，形成一般銀白色的光環。倆人就坐在河岸，雙雙的頭搭在他的肩上，靜謐美滿，安然無憂。

        “還不回去嗎？”金小樓問。

        “我還想再躺一會。”

        “好，我陪你。”

        “我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會再出宮，咱們也不知何時才會相見了。”雙雙抬起頭來，注視著他，“時間過得真快，雪姐姐有了孩子，你和蘭泰都做了肅順的門人，連英已經做到總管的貼身，好算大家都有個前程，不至于老死窗間。我只報了仇后，天涯海角，生死是活都無所謂了。”

        金小樓安慰道:“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很不想看到你被仇恨充斥著頭腦，你這樣活著太累了。”

        雙雙道:“相公，我勸你離肅順遠一點，這種人會波及到你的前程。”

        “權利富貴人人求之不得，我好不容易受了中堂的賞識，還想為他多做幾年事，為何教我遠離他呢？”

        雙雙道:“咸豐爺駕崩之后西太后和肅順的關系愈演愈烈，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當今祺祥皇帝雖然沒有親政，但怎么能眼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被軍機大臣這般欺負肅順如果不收手的話，將來免不了要受處分。外加肅順更要降責。”

        金小樓道:“朝廷中的事我自然沒你知道得多，但肅中堂一不結黨，二不謀私，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好，用人也非常得當。咸豐爺雖然不在了，但小皇帝一定會慧眼識珠繼承父親遺志去顧全大局的。”

        雙雙道:“我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了你，如果你執意要跟隨肅順的話，那我勸你當心一些。”

        “知道啦!”

        金小樓將她摟入懷里，說:“今晚我們不要回去了，找家客棧住下可好？”

        雙雙道:“不好，會讓人家覺得我不守婦道，這么晚隨你出去住店。”

        金小樓道:“那又怎么樣!就說我倆是夫婦!”

        “不行。”

        “那干脆將你就地正法!”金小樓嬉笑地去扯她胸前的衣扣。雙雙忙反抗，但也是親昵地斥罵了幾句便從了。

        事后，雙雙囑咐說:“今晚的事你不許對別人說，尤其是雪姐姐，我怕她難過。”

        “放心吧，咱們早晚都是一家人。不過你現在屬于宮里的人，咱倆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等你出了宮，我明媒正娶把你娶過門。”

        第二天一早李蓮英和雙雙回了宮。

        京城傳出消息，祺祥皇帝與兩宮太后回鑾。

        顧命八大臣之首肅順護送大行皇帝梓宮三日后抵達京城。

        一時間，北京城內大街小巷收起了彩旗，全部大喪的布置，氣氛很是凝重。

        過了幾日，忽然，半夜里的敲門聲震醒了金小樓。

        門聲急切，十分擾人。金小樓氣得下床，罵罵咧咧地去開門。

        “誰啊？大半夜的報喪么!”

        開門一看，原來是董海川!

        “師父!您為何半夜前來出了什么事”

        董海川忙跨進院子將門關緊，低聲道:“出事了!你們全家快點收拾東西!準備出逃!”

        原來，北京政變，肅順護送大行皇帝梓宮一入京城便被逮捕。

        西太后下發命令，搜捕在京一切肅順黨人。

        肅順府上下所有人已經被捕，董海川武功好，逃脫得出。首先便來給金小樓報信。

        “這個包裹你收下，里面是五本《順天指引》，這件大事就交給你去辦了!”說著塞給他一個明黃包袱。“里面還有五萬兩銀票，都是中堂的家資，帶著東西趕快逃命去吧!”

        金小樓心里“咯噔”一下，頓時覺得天塌了下來。

        “還愣著干什么，快走啊!”

        一時間烏蘭泰也從耳房出來，聽了二人談話，連忙回屋扯出了刀，出門便去馬廄牽馬。

        韓江雪也抱著孩子，穿好衣服立在檐下。

        只有金小樓愣在原地，腦門手心全是冷汗，嚇得久久不能說話。

        頃刻，烏蘭泰牽好了馬，忙說:“快!老爺子快上馬!江雪快來!”

        什么東西都沒來得及拿，只收拾好了所有《順天指引》和銀票，烏蘭泰單獨一騎，金小樓和韓江雪二人自成一騎。董海川囑咐道:“不要告訴我你們去哪，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記住了么!”

        “師父，那你呢？”

        “神打門和漕幫的弟兄已經開始預備了，我要組織他們看是否能解救中堂。”

        “劫獄”

        “噓!——小聲些!”

        金小樓放不下肅順，想要加入他們劫獄團隊，但轉念一想，自己還有妻子需要依靠，兩者不能兼顧。“師父，徒兒無能，不能去營救中堂了，您要小心!”

        “好，日后我們有緣再見吧!”

        “師父保重!”

        董海川往城內而去，金小樓帶著家眷向南奔去，至此，二人分道揚鑣。

        還沒行出幾里，可這一路上金小樓的心愈加不穩，疾速跳動，他真的舍不得肅順，自己能擁有這光鮮的一切不都是依靠著他如今他有難，自己拿了錢便走，豈不是事主不忠

        董海川和江湖弟兄們都有心劫獄，而自己卻桃之夭夭，更是不義啊！

        “我這一走，日后在世上如何立足江湖之人會如何看我金小樓，眼下該是你賣命的時候，你不該一走了之!”

        他的思緒無限紛飛，他的心無限躁動。

        “我要去救肅大哥!我要去救他!”

        “——烏蘭泰!”

        “老爺子怎么了”

        “雪姐姐就交給你了，晴兒也交給你了，我……我必須要回去就中堂!”

        “你瘋了!如今朝廷是西太后的，正在全城搜捕中堂，你回去等于自投羅網!別傻了!中堂沒勢力了，他得罪的是皇帝和太后!”

        金小樓道:“我不管他得罪的是誰!我只知道他一心一意心系朝廷，為了這個國家嘔心瀝血，從來都是憑良心做事，只因為不與上面調和便被定了‘莫須有’的罪名，從而便要將他置之死地，為了正義，我要救他!”

        烏蘭泰道:“你這一去兇多吉少，你對得起江雪和孩子嗎!她們怎么辦!”

        “是，我對不起她們娘倆……”

        “——你去吧!我支持你!”韓江雪開口說道。

        “真的”

        “是的，我喜歡充滿勇氣和正義的你。自古忠孝不兩全，移孝為忠，也是盡孝，所以，我贊成你。放手一搏吧！”

        “好!”

        韓江雪道:“我會照顧好晴兒的，如若有緣，你還能再見到我們娘倆。”

        金小樓向烏蘭泰拱手道:“兄弟我最后的請求，替我照顧好她們娘倆，拜托了!”

        烏蘭泰道:“放心吧!我會將安頓好她們，直等你回來!”

        金小樓安排好后事，將頭一扭，再也不要去看他們。雙腿一夾，快馬飛起，朝著北京的方向去了。

        一直來到永定門外，不料被幾百官軍給圍住。金小樓一打聽，是步軍統領衙門的前來索拿自己，他并沒有反抗，直接被奪下馬，打入大獄。

        他如愿以償地和肅順關在了一起。兩人穿著囚服，席地相對而坐。

        肅順對他講訴了在熱河避暑山莊所發生的一切，毫不隱瞞地將自己和帝胤帝后勢力的抗爭全部講訴給他，并說:“我是大行皇帝欽定的贊襄政務大臣，西太后違逆先皇遺志，與恭親王密謀將我等八大臣全部定罪。”他突然間放聲大笑，“哈哈!我世祖皇帝一生最忌諱后宮干政，沒想到該來的始終會來，而且是‘葉赫那拉’哈哈!這個國家落入了女人的手里!該亡!該亡!”

        金小樓勸道:“中堂不要動怒，事已至此，還不知如何發落我們呢。”

        肅順笑道:“先皇的旨意里畢竟欽點了我的，頂多勸退輔政行列罷了，慈禧不會把我怎么樣的!不信，你瞧好了。”

        第二日一早內廷傳來圣旨，肅順判絞刑、金小樓斬立決!

        當聽到這個旨意的時候，半天倆人誰也沒說出一句話。

        “夠狠啊……”

        肅順有些心灰意冷，他大罵慈禧是妖后，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她竟違其志而行。

        “該死的東西!我做鬼也饒不了她!”

        “中堂!……”金小樓突然給他跪了下去，“您不要再罵了，這天下是他愛新覺羅的，您還不明白，咱們都是外人啊……”

        “我何錯之有我何錯之有!連大行皇帝的死也要扣在我頭上!哈哈!……”

        肅順幾近瘋掉，就在去往行刑的路上也是罵個不停。

        他要罵給世人聽聽，大清日后是如何會毀在這個女人的手里的。

        但世人哪里會知道朝廷換了領袖會對他們的生活有什么改變。只當他是瘋傻掉了亂說胡話而已。

        在人群之中，金小樓看到了董海川段子陵和方世杰等人，他們混跡在街旁，是否要劫人，不得而知。但清軍的開頭隊卻是英法的洋槍隊。

        如果有人敢站出來做出不軌的事情，幾乎沒有一個能逃出洋槍的射程范圍。

        囚車中的肅順忙給董海川等人使眼色，叫他們不要做傻事從而白白送命。董海川念主心切，幾次都想出手，但越來越多的洋人加入護送行刑隊伍，全是新式武器大炮，所以沒有人真敢上去劫人，心氣兒先就被打消半截。

        午時三刻行刑的時間到了，大柵欄菜市口圍滿了群眾，來看滿清史上斬殺最大的官員——肅順。

        “放心吧中堂，會有恩旨的。”同樣跪在一旁的金小樓安慰著他。而肅順也罵夠了，也看開了，深深了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金小樓，說:“你后悔跟我了嗎？”

        金小樓眉頭一蹙，毅然說沒有，“能給中堂您做事，是我一生以來最大的榮幸。我這個人本就是不學無術的潑皮，能夠遇見中堂，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如果沒用遇見您，我會駢死于槽歷之間，無人知曉、無人問津，若有下輩子，我就是做條狗也還跟著您!為您生、為您死……”

        不知不覺，肅順的眼角閃現了淚花。

        “中堂您別哭，太后會念在大行皇帝尸骨未寒的情面會有不殺之恩的。”

        “我必勸了，我必死!你是個好奴才，我肅順結交了那么多弟兄，只有你是最忠心的。所以，為兄給你指條明路——”

        “——中堂您什么意思!”

        “待會會有恩旨下來釋放你，你日后少不了還要做幾件大事，聽為兄的，把漢人的身份舍棄掉，無論如何也要抬入旗人行列，保你三十年無憂，記住了沒!”

        “不!我要隨您一起死!到了陰間您還是我的主子，我跟定您了!來生開世您還是我的主子!”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記住為兄的話!入旗!入旗!”

        “——圣旨到!”

        一聲快馬加鞭，身著黃馬褂的大內侍衛前來高聲宣旨:

        皇上有旨:體念七大臣輔佐先皇之恩，免除死刑。著總管內務府大臣、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肅順，絞刑改判斬首!余下其黨，悉豁免其罪。欽此!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扎!”

        “帶犯人肅順!”

        肅順徑自起身，從絞刑架上走了下來。來到刑場中央又不肯跪，劊子手說了句“中堂得罪”的話，便以大鐵柄敲之，乃跪，實值兩脛已經被敲折。

        肅順憋得滿臉通紅，看向金小樓。

        此時的金小樓哭得不敢直視，他怕看到肅順死后的樣子，那樣會令自己終身難忘，只顧捂著眼哭泣不休。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

        “他日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后身!”

        肅順留下此詩，閉上了雙目。

        電光石火間，身首分離……

        “——檢驗官，速速檢驗犯人肅順是否已死。”

        “回大人，犯人肅順已然斃命。”

        “好!撤刑!”

        金小樓匍匐到肅順尸體之前，抱著他直呼。清理尸體的官兵一腳踢開他，徑將肅順的尸體拿草席子裹上，將頭顱包好，拖著就走。

        “中堂……中堂啊……”

        金小樓再也喚不回昔日的愛新覺羅肅順。他無精打采失了魂兒似地徘徊在大街上。

        也不知哪里傳出來一聲。

        “——金小樓!你要去哪？”

        金小樓打量了此人一眼，眼光突然一亮，但隨即黯淡了下去，“不要你管……”

        “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池碧!我是惠子啊！”

        金小樓蓬頭垢面，尚穿著囚服，行在大街上臭烘烘地。知道的人都說他是剛赦免的朝廷罪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刑部大牢逃出來的犯人，各個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說什么肅順黨人全部被西太后干掉，這個金小樓曾經是肅順手下得力的長隨，幫肅順經營洋餐廳，還給肅順做過許多不為人知的齷齪事呢!

        有嘴長的說:“那都不算什么!這個金小樓仗著肅順的勢，居然騎完顏府的大公子背上把人當狗耍，惹得滿京城人都知道。后來這事經過肅順擺平，不了了之，不然換做別人，這輩子就完了!”

        “對啊，不止呢！我聽說肅順勾結太平軍，在家中窩藏妖女韓江雪，被人舉報后，只在順天府坐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大搖大擺地出來了。瞧瞧、瞧瞧這得多大個勢力能夠這樣在京城橫著走呢！”

        “你們還不知道啊，肅順擅坐御位，在內廷當差時，出入自由，目無法紀，擅用行宮內御用器物。傳取應用之物，抗違不遵。見到兩宮太后時，詞氣之間非常豪橫，有意挑釁!”

        “這算什么!肅順舉薦漢人才是出了名的呢！什么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都是那提上來的!咱們滿人的天下卻讓漢人掌兵，滑稽、天下之大稽!他這就是在為自己培養兵力，其心皆然。”

        “英法聯軍殺到北京，他肅順居然不主戰，卻選擇了投降，帶著咸豐老皇爺跑到了熱河，致使上園被燒，皇爺也歸了西，若不是他肅順骨頭軟，和聯軍死磕到底，咱們能吃那么大虧，簽什么鳥條約!”

        人們將這個王朝的沒落，總總的一切責任都推到了肅順身上。指指點點，比比劃劃，喋喋不休。

        金小樓對他們的話猶如疾風，來去自如。他踱著步，毫無目的地走著，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尸體。

        徐惠子將他瘋瘋癲癲的模樣很是不忍，上前拉住他的手去勸他。

        “你要振作起來啊，朝廷已經赦免了你，說明你們沒有罪過，為什么不能釋懷呢！”

        金小樓凝視著她，忽然自失一笑，“不要碰我，我是罪人，我有罪，我是該死之人。”

        “你胡說什么!走!跟我回家!”

        金小樓冷笑道:“回家被你爹冷眼旁觀嗎？他好勢力!肅中堂不在了，他可以把你轉嫁給完顏嵩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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