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剿辦土匪
張天德知道金小樓怕了,便去開導他,說:“那些小丑土匪,大兵一到,不難蕩平。指日捷報到了僧王那里,不難官升三級!”
金小樓道:“別玩我了!這話我只是對你說,你是知道我的。你想,我雖然是僧王保舉,擔上任之后沒少在京城走關系,走關系需要花錢的,你是曉得的。我統共從北京到浙江一個月時間,花的錢還沒彌補回來,就出了這么個岔子,你說我心上是什么個滋味!況且這出兵打仗的事情,豈是你我所做得來的錢倒沒有弄到,白白的把命送掉,卻是有點劃算不來。至于立功得保舉的話,等別人去做罷,這種好處我是不敢妄想的了。”
張天德道:“但僧王委任,大人總得辛苦一趟,硬著頭皮也得辦了差使。”
金小樓道:“我不去!我這身子是吃不來苦的,倘若送了性命,豈不是白填在里頭!什么封蔭恤典,我是不貪圖的。等到札子下來,我拼著這官不做,一定交還僧王,請他另委別人。”
張天德道:“這個倒不好退的。好在那里是烏合之眾,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人不過只想不擔這個沉重,其實我倒是有一條好主意:大人上院稟請一個人同去,各式事情只要委了他,無論辦好辦丑,都可不與大人相干。”
金小樓忙問:“何人”
張天德道:“諸葛叢”
金小樓道:“我也曉得這個人,聽說他做過中丞的西席的。”
張天德道:“正是為此,所以他在中丞跟前,言聽計從,竟沒有一個趕得上他。現在僧王委了大人到嚴州剿辦土匪,大人小說不去,以卑職愚見,那是萬萬使不得的。被僧王看了,倒像我們有心規避,恐怕差使辭不掉,還要叫僧王心上不舒服。”
金小樓道:“依你的意思怎么樣”
張天德道:“現在只等公事一下,大人就上院回中丞,稟請幾個得力隨員一同前去。頭一個就把諸葛叢名字開上。上頭是沒有不答應的。諸葛叢想在中丞跟前當紅差使,好意思說不去等他前來稟見之時,大人就把一切剿捕事宜,竭力重托在他身上。將來設或事情辦得順手,大家有面子;倘若辦得不好,大人只須往諸葛叢身上一推。中丞見是諸葛叢辦的,就是要說什么,也不好說什么了。到這時候,大人再去求交卸,求僧王另委他人,僧王就是怪大人辦的不好,譬如有十分不是,到此亦減去了七分了。大人明鑒,卑職這個條陳可否使得”
金小樓一聽他言,不禁恍然大悟。連忙滿臉堆著笑,說道:“你這廝土匪沒當好,做官倒是有兩把刷子!”
說到這里,張天德又請一個安,說道:“將來大人得勝,保案里頭,務求大人在僧王跟前栽培幾句,替卑職插個名字在內。”
金小樓道:“自個自然。”
此時,忽然見一個差官來稟:“院上有要事立刻傳見。”張天德退了下去。金小樓立刻坐轎上院。
走進官廳,手本剛才上去,里頭已叫“請見”。
當下李中丞同他講的就是嚴州府的事情,叫他連夜前去剿辦土匪。并說:“那里的事情十分緊急。兄弟帶了六個營頭先去,如果不敷調遣,趕緊派人告訴兄弟,再調幾個營來接應。今天因為事情太急,所以先請兄弟來此談一談,隨后補了公事送過來。”
金小樓連連答應。等中丞說完,接著回道:“我的閱歷淺,恐怕辦不好,辜負僧王的委任。況且手下辦事的人得力的也很少,現在想求大人賞派幾個人同去。”
李中丞道:“你要調誰,就叫誰去。”
金小樓道:“大人這里文案上的諸葛令,我曉得這人很有閱歷,從前在大營里效勞過。有了他去,我各事就可靠托在他一人身上。”
李中丞道:“他吃的了嗎?”
金小樓道:“這人我很曉得的。”
李中丞道:“他能夠吃的了,最好。好在我這里沒有什么大事情,就叫他跟了你去。還要誰”
金小樓又稟了一個候補同知,姓錢號保舉;一個候補知縣,姓廖號慶謨。
三個人之中,諸葛叢是在院上當差的,一傳就到。見面之后李中丞告訴緣故,要他同去剿辦土匪。
諸葛叢聽了,不免謙讓了兩句。后見金小樓在旁極力的恭維,說了些“久仰大才,這回的事一定要借重”的話,諸葛叢一見如此抬舉他,又想倘若得勝回來,倒是升官的捷徑。想到這里,早已心花都開,便不由自主的答應了下來。
金小樓自然欣喜。
不過一會子,那兩個也都來了。
中丞面諭他們,錢保舉沒有什么不愿,只是廖慶謨有些不愿,因為他和金小樓曾經有過一些過節,自己又因壞事褫了職,后來好不容易花錢買了候補縣令,這回倒是個機會,可他實在怕金小樓計較前嫌,在軍中會故意壞自己,所以表示出不愿來。
中丞安撫了他幾句,并保證他仕途之類的話,好點才勸說得動。
金小樓便起身告辭,又叫他三位各人趕緊預備預備,今天夜里就要動身,公事停刻補過來。三人站起來答應著。
李中丞便送金小樓出來,一頭走,一頭問他:“三個人派什么差使”
金小樓回道:“錢保舉總辦糧臺;廖慶謨人甚精細,可以隨營差調遣;諸葛令閱歷最深,想委他總理營務。”
李中丞聽了無話,送到二門,一呵腰進了去。
那諸葛、廖、錢三個不等中丞送客,趁空溜了出來,在外頭侯著替小樓站了一個班。金小樓吩咐他們趕緊收拾行李。應領薪水,各付三個月。立刻叫人送到。三個人聽了這話,又一齊請安稟謝,送過金小樓上轎。
且說諸葛叢回到文案上,眾同寅是早已得信的了,大伙兒過來道喜,齊說:“上馬殺賊,乃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您此去,何異登仙!指日紅旗報捷,什么司馬、黃堂,都是只顧問事。那時扶搖直上,便與弟輩分隔云泥,真令人又羨又妒!”
諸葛叢道:“此乃中丞的栽培,金統領的抬舉,與各位老同寅的見愛。此去但能不負期望,僥幸成功,便是莫大幸事,何敢多存妄想!”
眾人道:“說哪里話來!”正在那里謙讓的時候,忽然張天德走過來,拿他一把袖子,拖到隔壁一間堆公事的屋里,說道:“我有一句話關照你。”
諸葛叢道:“極蒙指教!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張天德道:“就是稟請你的那位金統領。他這人同兄弟有過一段交情。雖然我出身不好,兄弟卻與他很熟,極知道他的脾氣。老哥現在跟了他去,所以特地關照一聲,所謂知無不言,方合了我們做朋友的道理。”
諸葛叢道:“兄臺如有關照,實在感激得很!”
張天德道:“這位金統領最是膽小,凡百事情,優柔寡斷。你在他手底下辦事,只可獨斷獨行。倘若都要請教過再做,那是一百年也不會成功的。而且軍情一息萬變,不是可以捱時捱刻的事。你切記我的話,到那時候該剿者剿,該撫者撫。他雖然是個統領,既然大權交代與你,你就得便宜行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能如此,他格外敬重你,說你能辦事;倘或事事讓他,他一定拿你看得半文不值。我同他從北到南這么久,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諸葛叢聽了他的言語,果真感激的不得了,而且是心上發出來的感激,并不是嘴里空談。
當下倆人又談了一會別的。諸葛叢趕著回家,收拾行李。未到天黑,金小樓派人把公事送到,又送了三個月的薪水,因為出兵打仗,格外從豐,每月總共二百兩銀子,三個月是六百兩。
諸葛叢開銷過來人,收拾好行李,一直挑到侯潮門外江頭下船。那錢保舉和廖慶謨亦剛剛才到。
又等了一會,方見金小樓打著燈籠火把,一路蜂涌而來,到了船上,一同會著。
金小樓吩咐立刻開船。船家回道:“現在夜里不好走,就是開了船,也走不上多少路。不如等到下半夜月亮上來,潮水來的時候,趁著潮水的勢頭,一穿就是多遠。走的又快,伙計們又省力,豈不兩得其便”船頭上的差官進來把話回過,金小樓沒什么說的,差官退了出去。
原來這錢塘江里有一種大船,專門承值差使的,其名叫做“江山船”。
這船上的女兒、媳婦,一個個都擦脂抹粉,插花戴朵。
平時無事的時候,天天坐在船頭上,勾引那些王孫公子上朝玩耍。一旦有了差使,他們都在船艙里伺候。他們船上有個口號,把這些女人叫作“招牌主”,無非說是一扇活招牌,可以招徠主顧的意思。
這一種船是從來單裝差使,不裝貨的。
還有一種可以裝得貨的,不過艙深些,至艙面上的規矩,仍同“江山船”一樣,其名亦叫“菱白船”。
除此之外,只有兩頭通的“義烏船”。
這“義烏船”也搭客人也裝貨,不過沒有女人伺候罷了。
此時金小樓手下的兵丁坐的全是炮劃子。因為他自己貪舒服,所以特地叫縣里替他封了一只江山船。
縣里要面兒,知道他還有烏蘭泰和張天德兩個隨員,一只船不夠,又封了兩只菱白船。
當下金小樓坐的是江山船,諸葛、錢、廖三位隨員,還有烏蘭泰和張天德一共五個人,分坐了兩只菱白船。
有人說這江山船名字又叫做九姓漁船。只因前朝朱洪武得了天下,把陳友諒一幫人的家小統通貶在船上,猶如官妓一般,所以現在船上的人還是陳友諒一幫人的子孫。
且說當日金小樓上了江山船,各隨員回避后,便有船上的“招牌主”上來,孝敬了一碗燕菜。
金小樓是久在情場玩慣了的,上傳之后,橫豎是用的皇上家的錢,樂得任意開銷,一應規矩,應有盡有,不在話下。
這幾天錢保舉只顧抽鴉片,廖慶謨因為先前的情節,不好意思去和金小樓多說什么。這個空擋里,只有諸葛叢,一天三四趟往金小樓的坐船上跑。
他本是中丞的紅人,金小樓自然同他客氣。偏偏又得到嚴州的消息,曉得沒有什么土匪,小樓自然高興。
他也幫著高興,雖然張天德交代過他,說:“統領為人,吃硬不吃軟。”及至接觸久了,才曉得金小樓不是這樣的人,張天德的話有點不確,須得見機行事,幸虧沒有造次。
連日金小樓見了他,著實灌米湯,他亦順水推舟,一天到晚,制造了無數次的高帽子給金小樓戴。說什么:“嚴州一帶全是個山,本是盜賊出沒之所,土匪亦是一年到頭有的,如今是被統領的威名震壓住了,嚇得他們一個也不敢出來。將來到了嚴州,少不得懲辦幾個,給他們一個利害,叫他們下次不敢再反。回來再在四鄉八鎮,各處搜尋一回,然后稟報肅清,也好叫僧王曉得這一趟辛苦不是輕松容易的,將來一定還好開個保案,提拔提拔卑職們。”
金小樓道:“不是我說,我正想先把嚴州沒有土匪的消息連夜稟報僧王,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諸葛叢忙說:“使不得!使不得!如此一辦,叫僧王把事情看輕,將來用多了前錢也不好報銷,保舉也沒有了。如今稟上去,說得越兇越好。”
金小樓一聽此言,恍然大悟,連說:“老兄指教的極是,我一定照辦!”當下安排下去,叫多備幾樣菜,留諸葛叢在船上吃完晚飯。
且說之后金小樓把各官傳了幾位到船上來,盤問土匪的情形。
一個府里,一個營里,他倆都是預先商量好的,見了統領,一齊稟稱,起先土匪如何猖獗,人心如何驚慌。
“后來被卑府們協辦擒拿,早把他們嚇跑了,現在是一律肅清的了。”
他二人的意思原想借此可以冒功,誰知金小樓聽了諸葛叢的計策,意思同他一樣。
船到碼頭時候,金小樓還捏著一把汗,生怕路上聽來的信息不確,到了嚴州被土匪宰了。及至聽了府里、營里的言語,膽子立刻壯了起來,便說:“這些伏莽為患已久,現在他們打聽大兵前來,所以暫時解散,等到我去后,依舊是出來攪擾。兩位老兄雖說已經肅清,據我看來,后患方長,不可不慮。且等明天我上岸察看情形,再做計較。”
沒過幾天,金小樓自從船靠碼頭,本城文武稟見之后,他聽了諸葛叢的計策,便一心一意想無中生有,以小化大。
次日一早排齊隊伍,先獨自一個坐了綠呢大轎,進城回拜了文武官員。
首縣替他在城里備了一個公館。他心里實在舍不得船上的那個妓女,面子上只說:“船上辦事很方便,不消老哥費心。”所以預留的那間公館,他竟不到。
是日就是在衙門里吃的中飯,一面吃飯,一面同府里、營里說道:“據我看來,土匪一定是聽見大兵來了,所以一齊逃走,大約總在這四面山坳子里,等大兵一去,依舊要出來為非作歹。斬草不除根,來春又發芽。我此來決計不能夠養癰貽患,定要去絕根株。今天晚上,就請貴營把人馬調齊,駐扎城外,我自有辦法!”
營官喏喏連聲,不敢違拗。
本府的意思還想冒功,遂又稟道:“土匪初起的時候,本甚猖獗。后來卑府會同營里同他們打了兩仗,都已殺敗,四處逃生,現在是一個賊影都沒有了。大人可以不必過慮。”
金小樓道:“貴府退賊之功,我亦早有所耳聞,但您恐怕不能斬盡殺絕,將來一發而不可收拾,不擔僧王跟前老弟我無法交代,就連著老哥您也不好看,好像我們敷衍了事,不肯處出力似的。”本府聽了此話,面上一紅。
一霎吃完飯,金小樓回船。營官回去傳令。不到天黑,早已傳齊三軍人馬。打著旗,掌著號,一班副爺們,一個個騎著馬,掛著刀,猶如迎神一般。
到了城外,選了一塊空地把營扎下。
本營參將到船上稟過金小樓。此時金小樓真同做了大元帥一樣,自己坐在船當中。兩邊兩只,便是三個隨員。兩位老夫子的坐船,此外還有差官們的船、伙食船、行李船、轎子船。又有縣里預備的吹手船。
一天吃三頓,吹打三次。
金小樓出門回來,還要升炮。
到了晚上,一更二更,頂到放天明炮,船上擂鼓,親兵掌號,震天價響,吹得真正好聽。
放過炮后,還要細吹細打一次,都是照例的規矩。
吹手船之外,便是金小樓帶來的兵船,都是張天德手低下的那幫收編來的土匪,是由烏蘭泰和張天德二人所統轄,他們坐的的都是炮劃子,桅桿上都扯著鑲黃旗,旗子當中寫的便是本船統領的姓——金。
著實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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