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從僧格林沁掌心捏過小印。

        不知怎的,她的手指有些發抖。

        她把玩著這方小印,眼睛望著遠處的山巒,自言自語說道:“……我上山是為了讓你殺我，我來成全你……你忘了我吧，你的詩，證明了你愛我……但我不是一個值得你愛的人。這世上沒有純粹的愛情。人看我美,是為了占有我,男人都這樣，花言巧語,是為了得到我!無論塵世還是山上都這樣。這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啊……”

        僧格林沁淚水奪眶而出,說道:“你不要如此想不開!你還有我!我們不是正在商議出路么!”

        汐汐凄慘地搖搖頭,“是時間的過錯，我們只能錯過……下輩子再有機會吧!——不過我還是高興,總算有人真心……愛我……”

        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似乎走路也覺吃力,踩在棉花垛上一樣軟軟的六神無主。

        她突然一笑,舉起那護身佛,說道:“這是你送我的,我帶了去……”竟張口噙了,強噎著咽了下去!

        “——汐汐!”

        僧格林沁猛撲過去,雙手抱住了她的肩頭,搖晃著呼喚:“你不能,你為什么這樣天無絕人之路,總歸是有辦法的呀!你這個不懂事的癡丫頭……”他抱著氣息愈來愈弱的汐汐半躺在地上,悶啞地呼號,一手狠命捶著松軟的土地。

        “上山前我就服了藥,緩發的……”汐汐氣息微弱,仿佛在凝聚自己最后的力量。

        她大約一生都在凄苦無愛中度過,覺得死在這惟一給過她一點真情的男人懷里是一種幸福。

        因而,她兩只手緊緊抓著僧格林沁的雙臂,眼睛里露出乞求著什么,翕動著嘴唇……

        僧格林沁將她擁在懷里,心里異常痛楚,他愛自己的妻子,妻子沒有給過他這種眼神,家中姿色出眾的丫頭不少,無不想得到他的垂愛,他對她們雖然也溫存過和有過肉體的付出,但是事過即了,并不掛懷;就是贈了京城最有才華的林亦姝,對自己冷冷的,時而一笑一顰,他覺得是一種滿足和享受——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可惡,是個很壞的人。

        他眼中含滿了淚水,看了看閉目不語的汐汐,低下頭在她唇上深深地一吻……

        一陣風過來,雪花一片片地落在他們身上。

        直到汐汐氣絕,僧格林沁才慢慢放下她,在她周匝緩緩地踱了一圈,捧了一捧雪花灑在她的尸體上,喃喃祈禱幾句,這才折身出來,卻在二門口遇上了董海川和金小樓。

        “大人……”

        兩個人都彎腰向他鞠躬,卻沒有說什么。

        僧格林沁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小樓,事過之后把她運到北京我府里。隨她上山的這些女孩子按反戈起義料理,愿意隨我左右也成。”

        “是,卑職記住了。”

        “宋景詩拿住了嗎”

        “今天丑時,他逃往關中,中了我的埋伏,被馬先槐拿住。不過,吳毓蘭說是他拿住的。兩個人爭功,因此暫時都不記功。”

        僧格林沁點點頭,說道:“把宋景詩用檻車釘牢,隨軍押往濟南!”

        僧格林沁住進聊城縣衙,在聊城整軍六天。

        他在奏折中,詳述了陰山大捷經過,并說了自己要提師直搗霍山的股匪,廓清魯、皖兩省。

        寫完,命人叫來金小樓看折子。

        恰董海川進簽押房,便招手笑道:“你來你來!我正要叫你呢!你原來是肅順的門人吧緝捕司是文官衙門,你又是武職四品,我想問問是怎么回事,不然敘功折子上頭沒法寫。”

        “回王爺,”董海川打躬笑道,“這是肅中堂當年在戶部任上給的官封誥子,我實是緝捕營管帶,是武職;后來皇上有旨意料理江湖漕幫,又加了個緝捕司正堂銜,弄成了個不文不武。也不實管緝捕營,也不管緝捕司的實務。”

        僧格林沁道:“沒曾想肅順眼光選拔人才很是獨到嘛。現在趁保奏有功人員的機會,我要給你正名,你想當武官還是文官”

        董海川還沒回答,金小樓已經進來,僧格林沁便問:“你去過吳毓蘭軍中了,陳飛熊的傷怎么樣了,吳、馬兩個人還是爭功不已”說罷將折子推過去,“喏,你瞧瞧。”

        金小樓似乎情緒很壞,接過折子不很經意地翻了翻便撂在桌上,只是沉吟不語,半晌才嘆道:“王爺,我在那邊也見了一份折子,是吳毓蘭代勝保寫的請功奏折。那里頭說得妙,王爺居中調度有方,親率精兵堵截宋景詩逃歸陰山后路。他們呢,‘乘兵數百里,銳意殺敵,遇勝不驕,偶挫不餒,生擒宋景詩匪首獻于闕下!’這么論起來,功勞我們一個小指也占不到。唉!好沒意味!”

        “無恥!”僧格林沁“咚”地捶了一下桌子,立時站起身來,轉臉命董海川:“你去傳吳毓蘭來見我!”

        “喳!”

        “慢!”

        金小樓一擺手說道:“大人,你平心靜氣想一想:人家給主帥代擬折子,你能挑出什么毛病。勝保身后是恭親王,你惹不起。自從勝保在辛酉政變成功扶持東西兩位太后垂簾，在主子跟前奏一本準一本,你也比不了。你這樣把人叫來訓一頓,一點事也不管,他們都是老兵痞,爭功能手;對面廝辯,你失身份,傳上去說你在爭功勞。所以一定要商量好再辦。辦就辦個利落!”

        董海川原覺得這事不值一辯,聽金小樓這么一說才知道不那么簡單,遂笑道:“王爺,我改文官。這武官我當不了。”

        “這事不能讓,也不能軟。”僧格林沁站起身來,在地下徐徐踱步,“濟南調兵的事前有奏折為證。太后心中有數。勝保架空我這個欽差,專擅軍政,提調失宜,貽誤軍機,白石溝之敗他必須負責!我用六百里加緊,和這份敘功折子一并發往御前,先彈劾他一本,壓一壓他的這股跋扈的氣勢!”他的目中灼灼生光,輕蔑地注視著窗外,又道:“白石溝損兵兩千余,是吳毓蘭指揮失宜。兵敗之后又全軍逃入惡虎灘,再遲兩個時辰便皆為魚鱉。這個該死的吳毓蘭，我請天子劍,宰了他!”


　　(https://www.dzxsw.cc/book/36347802/3286314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