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向來以儒將自詡,連金小樓也以為他類似于諸葛軍師，談笑間強擼灰飛煙滅。

        此時見他目中閃著兇光,才曉得這人一云,并不全指著扎薩克多羅郡王索特納木多布濟與莊敬和碩公主的內援。

        金小樓思索了一會兒,一笑說道:“愚以為王爺彈劾勝保有理,可以一行。但處置吳毓蘭不能用這個罪名。”見僧格林沁凝神傾聽,他增加了勇氣,又道:“你是皇上欽差,征剿沙鎮,您是主帥。無論勝保怎樣跋扈,他畢竟不在前敵。仗,是我們打贏了的,不能把敗績說的太多。尤其他逃守惡虎灘,您已經到了石佛鎮,還要防著有人倒打一耙。我們打了勝仗,何必代人受過呢吳毓蘭兵敗白石溝,全因為他矜持自負,不經請示擅自孤軍深入所致,這個責任他難辭其咎。在軍中又排除異己,妒功忌能,拒諫飾非,見死不救……”他又將吳、陳、馬三個人之間軍事爭論、私人成見和白石溝的情形約略說了一遍,又道,“這都是我在惡虎灘聽吳毓蘭的戈什哈說的。以此為罪,不但上下左右得罪的人少,給勝保吃個蒼蠅,就是太后面子也光鮮。王爺你看如何呢”

        僧格林沁道:“勝保這個百敗將軍自以為扶持太后垂簾有擎天保駕之功便狂妄如此，我這次必要給他個下馬威看看!”

        “來呀!”僧格林沁朝外喊了一聲。立刻進來一個戈什哈。僧格林沁笑道:“你這會子就去關中,傳我命令,命吳毓蘭、馬先槐立刻到這里商議進剿霍山的事。要是陳飛熊傷勢好轉,也一并叫來。”

        “喳!”

        待戈什哈出去,董海川沉吟道:“霍山離著這里六百多里,真要興軍,得趕緊知會譚廷襄中丞,調撥糧草。不過,據卑職了解,霍山匪徒并不是白蓮教正宗,多是饑寒交迫的百姓被逼上山為匪。那里頭目都是漕幫的。要是能一邊放糧,一邊請漕幫出面勸他們下山,也是一法,不一定要打。”

        “你是說招安”僧格林沁問道。

        “招安是上策!”金小樓道,“這次宋景詩請他們出來助陣,他們沒有來,足證他們不是一伙。王爺可修書一封,說明朝廷好生之德、撫愛之意,又有陰山匪巢傾覆之鑒,再加上董叔叔江湖幫朋友以利害相勸,我想,兵不血刃拿下霍山是做得到的。如今大軍去征剿,反而嚇散了他們,過后我們一走,仍是原來模樣。再說皖省原來就沒有報這個案,您興師動眾這么一鬧,本來和譚廷襄中丞相處得不錯,您還要在濟南呆些日子,鬧翻了,辦事也不方便。”

        僧格林沁聽了深覺有理,正要仔細策劃,見外頭戈什哈帶著吳毓蘭、馬先槐一前一后進了天井,便斂了笑容,使了個眼色,金小樓和董海川都退到了身后。待二人行了參禮,僧格林沁方笑道:“吳毓蘭，你在營中做的好大事。”

        “也沒什么大事,”吳毓蘭在側旁躬身賠笑道,“有些傷號要療治,重的送濟南,輕的就地醫治,要征買些藥材;清點陣亡軍士名單,也得趕緊報我們勝都統,好撥款撫恤家屬……”

        “報勝保”僧格林沁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逼視著吳毓蘭,“朝廷有旨,魯軍統屬我指揮。如今差使辦完,理該報我,什么緣故要報到勝保那里你是他的家奴”

        吳毓蘭聽他語氣不善,眼皮迅速翻了幾下,說道:“這幾年借調勝都統部屬征剿的很多,都是差使完了就回老營。勝都統為考查部將戰績,規定了這項制度……”

        僧格林沁嗯了一聲,說道:“聽說你還代勝保擬了請功折子,可否取來一閱呢”

        吳毓蘭盯了馬先槐一眼,問道:“你已經稟知了欽差”

        “怎么,他不能稟我”僧格林沁一聽屬實,早已氣得手腳冰涼,一拍桌子喝道:“你忒煞地目無國憲,膽敢弄這種玄虛冒功諱過——你這忌賢妒能的賊,活像苻堅——來人!”

        幾個戈什哈守在門外,忙應聲而入,答道:“在!”

        “摘了他的頂戴,剝掉他的官服!”

        “喳!”

        親兵們惡狠狠撲上去,一頓手腳,已剝下吳毓蘭的衣冠,朝后腿窩一踹,吳毓蘭“撲通”一聲已經跪倒在地。

        僧格林沁從他袍袖里取出那份折稿。瀏覽了一下甩在桌上,格格笑道:“本來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大營受困惡虎灘,我親率敢死之士奇襲相救,現在卻成了你正面進軍,我偏師策應。你搶功勞竟搶到我頭上!再說你這個人,陳飛熊救你,你對陳飛熊見死不救;馬先槐勸你偵察突圍路線,你拒不采納——你知道么,要不是馬先槐斷后,你能逃到惡虎灘么你心里想,我是外姓王爺,好欺哄,焉知外戚殺起人來更不含糊!”他手一擺,一臉不屑神氣,“拖他出去,就在衙門外大旗下,割下他的首級,傳示全軍!”

        “僧王爺——王爺,這都是勝都統的指令……我不是人,我不懂事……”吳毓蘭被幾個軍士架著,一邊拖著走一邊怪聲怪氣慘呼,“是我擒的宋景詩……”

        “就算是你殺的宋景詩，到地府和閻王爺訴說去吧!”僧格林沁格格一笑,“殺了他!”轉頭對馬先槐道:“我請旨調你們到兵部。這里的隊伍由你來率領,和陳飛熊同心協力,給我帶好!”

        陳飛熊的傷勢剛剛好轉，又受到僧王的賞識，自覺得這一箭沒有白挨，當即叩拜，說道:“屬下必能竭盡全力安保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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