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齊聚慈寧宮
“回太后,前日晚間來京的。”
“水路還是旱路?”
“先是旱路,由金陵先到安徽,經(jīng)河南北上,又到山東,從德州上船到天津衛(wèi),從運河上走,直到通州下船。因為南下漕船太多,河道擁塞不堪,走了足足一個月才到……”
慈禧推開點心盤子,用茶嗽了口,要毛巾揩著手又問:“這一路莊稼你看如何?”
“臣過來時各地莊稼都已收割入庫。”惲世臨仰臉回憶著,“拋出江蘇安徽不算,江西南部遭了旱災,北邊也是百年不遇的好年景。”
“臣一路過來,只淮北遭了水災,豫西沙暴毀了莊稼,山東是南西北邊都遭了蟲災,但東邊也是上好年景,河南、直隸大都是豐年。只是風聞晉南也遭了風災。”
“偶爾見著幾個災民打聽,原本也是好年成,高粱揚花兒季節(jié)一場大風,都吹癟了。”
“就是淮北遭災,難民也極少見,當?shù)毓俑c糧救災,叫災民編蘆席換糧,山東幾乎被蝗蟲吃得寸草不生,但東邊靠海,盛產(chǎn)魚蝦,還有鹽。奴才從那里過,想到江西缺鹽,南京魚蝦價貴,和地方上商量,買了他們三萬兩銀子的鹽,十五萬兩的凍魚凍蝦。連湖廣都能得益。”
“這么著,奴才那邊鹽價菜價也平準了,他們也得了銀子濟災了。方才聽主子命我負責糧草軍餉,奴才想,晉南風災,只是莊稼不長籽兒,秸稈用作飼料還成。軍用蘆席還可從淮北多買一些,老百姓得實惠,奴才的差使也辦好了,豈不兩頭光鮮?”
“很好!”慈禧聽得很仔細,眼中放出光來,“咱家原知道你愛民廉潔,是個清官,現(xiàn)在看來這個考語不能局限了你。能從自己本職差使著手,卻著眼于天下大計,愛的不僅是本城本地的百姓,留心到外省外城外域災民賑濟,小帳不虧大帳盈余,這是真正的愛民,有古代大臣風范!你既有這個度量氣概,咱家豈有不成全你之理?索性將勝保所有軍需統(tǒng)籌的差使都交與你。你下去再寫個折子,就是方才那些話,咱家批下去再聽部議。”她頓了一下,又笑道:“咱家還以為你又來哭受太平軍踐踏的百姓呢!”
惲世臨受到慈禧如此鼓勵,激動得全身暖烘烘的,臉上放著紅光,挺直了瘦弱的身子拱手說道:“臣雖然只是個地方官,敢不以天子之慮為臣子之憂?但臣確實也有哭兩江百姓這個心思。浙江富甲天下,海寧又富甲浙江,沒來由去哭,那叫不識大體,故意兒哭,又叫矯情。”
“自我大清奄有華夏以來,天下軍用財賦三分之二出自江浙。本來很富的地方,卻被長毛子鳩占鵲巢,臣聽聞,有的縣百姓還有不少地方吃糠咽野菜。這好比是一塊肥田,種了一茬又一茬,也總歸要貧瘠了。長毛子抽血太多就失了元氣,這幾年海寧大戶棄農(nóng)經(jīng)商的越來越多,地價愈來愈賤,不能說與此無關,所以臣哭,不但哭百姓,也為感動帝心,盼望早日收回江浙這片富庶根本之地!所以主子命臣統(tǒng)籌野戰(zhàn)糧秣,臣也有一言稟奏。萬萬不可眼睛只盯著東南這塊富庶之地。恰恰相反,如今只是剿捻一役,應以湖廣、河南、山東、安徽為主,統(tǒng)籌錢糧,讓江南稍事休息。將來國家興大兵征討太平軍,江南已經(jīng)作養(yǎng)旺健,再動用江南財賦,這才是長久萬全之計。”
“依你。”慈禧聽得忘神,喝了一口茶,是涼的,吐了,笑道:“你很會算帳。兩廣的錢糧今年全免了。”
“謝太后!”惲世臨連連叩頭,又笑道:“這一來,戶部又要參奴才一本了!”
慈禧站起身來,“不要怕參劾,有咱家呢——明兒你再遞牌子!”
慈禧目送惲世臨出殿,心中兀自感慨不已。想到文祥年邁,寶鋆多病,且二人執(zhí)政日久,門戶各立,倆人各有一幫弟子、親信,連他們自己也制約不住。
這個隱憂一直存在心里不能張揚。
眼下一個僧格林沁文武兼?zhèn)洌粋勝保奉公廉潔勤謹辦差,漢人里一個翁同龢剛正不阿才智超人,現(xiàn)在又出一個惲世臨,學問淵博,氣量宏大頗識大體是個棟梁之材。
想起當年新舊更替、主少國疑時候,肅順黨乘機蠢動的事,真是百感交集。
那時老羽凋零,新羽未豐,捉襟見肘,日夜惶惶不安。
如今智士能人輩出,老少一心,共同輔佐,內心里既興奮喜悅又帶著“斯川已逝”的悵惘……
一絲冷風透窗襲入,襲得慈禧微微打了個寒顫,想起還要去給看望慈安太后,便站起身來。
安德海正在西偏殿指揮太監(jiān)們收拾字畫,忙過來替慈禧換穿鹿皮油靴,吩咐王禮:“把新貢上來的油衣取來!——主子,外頭賊冷的,依著奴才說,兵部新制的灰氈斗篷,又厚又大,是主子賞給駐節(jié)口外游擊以上官員的衣裳樣子,雖不甚好看,前襟兒都能裹緊,主子就披這個,再大的風雪也管保暖暖和和的……”說著便替慈禧套上,將兩邊綴的明黃紐子在脖項下輕輕扣了。
慈禧果然覺得暖和,笑道:“這個的確實用,派人傳旨兵部,趕緊頒賜,咱們別雨過送傘,立了秋誰還穿這個呢?”說著便走出殿來。
外面已是雨的世界,一片霧氣蒙蒙,點點滴滴,宮中的紅墻綠瓦已洗刷得干干凈凈,煥然一新。
涼風凜冽吹得殿頂上的風鈴鐵馬叮咚作響。掃得地上的行潦漣漪四起,。
雖然冰雨不止,各宮各殿前守護的侍衛(wèi)親兵都站得釘子似的。
太監(jiān)們有的在把宮內的花卉搬出來,以洗凈纖塵,一個個打著油紙傘來來往往,干得十分精神,給這座歷盡滄桑的紫禁城增添了許多生氣。
裹著厚重的軍用斗篷,涼風涼雪迎面撲來,慈禧頓時精神一爽,一天勞倦清洗盡凈。
她慢慢踱著,傾聽著瓦片上流淌下的雨水響聲,出了永巷。
在天街口,慈禧向軍機處低矮的排房望去,黑黝黝的門洞棉簾敞開,似乎有人在里邊生火,門口飄著輕煙,門內人影幢幢。
她不禁想起,那年也是這個天氣,先帝也在軍機處認識了肅順。
一個皇帝,一個身無功名掌供奉乘輿秩序鹵簿的鑾輿使,互不相識圍爐吃酒,談地方吏治、談治國方略,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官場傳為美談。
想來還像昨日的事……她向軍機處跨了一步,又覺得自己有點神經(jīng)失常,不禁暗自一笑,轉身便向慈寧宮走來。
慈禧進了慈寧宮儀門,繞過大拜殿即命從人留步待命,獨自一人沿著東廊漫步走進寢宮,幾個丫頭太監(jiān)正在滴水檐下扇爐子用雨水煎茶、給過冬蟈蟈換食,都不防他穿著這種斗篷進來,直到近前,龐太監(jiān)才瞇著眼瞧見,忙不迭地跪下,打千兒請安,扯著公鴨嗓兒賠笑謝罪道:
“好我的主子太后娘娘哩,您穿著這么一件灰不愣登的大斗篷,身條兒也不同往常了,連奴才這雙狗眼都認不出來了!東太后今個兒高興,晌午進了一大碗老米膳,惇親王福晉進的西洋火雞也對了咱家主子的胃口,整整進了一條腿子,還進了半碗酸菜小五花肉絲湯。一則怕停了食,二則咱主子愛雨,也不想歇中覺,先叫載瀅過來解悶兒說笑,這會子是和幾位老太妃、貴主兒賞字畫兒玩呢!”一邊說,一邊挑簾,請慈禧進來,幾個宮女給慈禧解那身行頭。
慈禧乍一進屋,什么也看不清,良久才適應了。果見太后在西暖閣紗格子里和幾個女眷觀賞字畫。太妃索綽絡氏、那拉氏、徐佳氏都在。
索綽絡氏陪坐在側,那拉、徐佳氏二人陪侍身后。貴妃他他拉氏對座,側邊是禧妃察哈喇氏,圍著桌上一幅畫看得入神,竟都沒有留心慈禧進來。
慈禧悄悄走近,隔著那拉氏的肩頭向桌上看時,卻是一幅《洛神車馬圖》。
畫的是洛水之濱,曹子建肅然悚立于秋葉凋零的楊柳之下,悵然仰望對面,中間隔著一泓秋水。
河對岸云騰霧罩,一輛龍車,飽馬怒騰,隱約間萬神相隨,寶幡、衣帶隨風飄搖。
中間簇擁著洛神,云鬢妙發(fā),風環(huán)垂蘇尊貴無比。洛神雙眉顰蹙,斜對下方曹植,似乎在輕輕諄囑著什么。
曹植卻一臉茫然,雙手略略平攤,似乎在嗟嘆,又似乎在呼喚……
畫圖已經(jīng)很舊,紙邊發(fā)黃變得有些焦脆,卷軸卻是新的,畫兒左下方題跋已漫患不清,上下天地押著密密麻麻不計其數(shù)的圖章,顯見是一幅極為名貴的古畫。
慈禧不禁問道:“是誰的手筆?”
眾人一齊轉臉,見是慈禧,那拉氏頭一個跪下請安。
禧妃也隨著跪下,幾個太妃忙斂手后退,慈安太后鈕祜祿氏笑著說道:“妹妹來了,也不叫他們稟一聲兒,嚇得我們娘兒們一跳!我算計著你還要一個時辰才過來呢!這是你五叔家買的,花了一萬多銀子,說是吳道子的畫兒,名字都辨認不出了,說是給我上壽用的,怕假了,請我尋個行家鑒別。我只覺得好,哪里辨得出來?倒是你讀的書多,你給瞧瞧。”
“是!”慈禧陪笑道:“不過妹妹也不善鑒別古董,明個兒叫倭仁進來仔細看看就明白了。”說著俯下身子仔細看畫,又盯著眼辨認題跋,口中說著,“吳道子善畫觀音神道,斷不會舍長就短畫這個人物山水。不過這兩個字確實是‘吳道’,也真怪了!”因見禧妃察哈喇氏和太妃徐佳氏兩人都還在氈墊墊跪著,便問:“你們是怎么了?”
察哈喇氏和徐佳氏只是叩頭卻不回話。
慈安太后在旁笑道:“這是你五叔定的規(guī)矩。察哈喇氏是降下去的嬪媵,徐佳氏是受了他爹的牽累……在這里我給她們討個情兒,兔恕了這一層兒吧!”
“起來吧,”慈禧微微一笑。她想起來了惠親王綿愉專管宮掖內廷的皇族事務,確實上過一個條陳:罪余大臣之女及有罪宮嬪見君,降等與外官王爵福晉等同禮儀——自己照準了的。徐佳氏的阿瑪誠意是內務府的包衣下人,因圖參與肅順謀國勒令自盡。察哈喇氏則是為一件小事杖笞宮婢致死,被黜為嬪的。眼見二人可憐巴巴跪著不敢動,慈禧大動惻隱之心,待二人萬福謝恩了,說道:“大雨天你們過來侍奉太后,這就是孝心。有此一念,天必佑之。咱家就特免了你們這一條。察哈喇氏的事己經(jīng)過去幾年了,咱家原就要赦你,自今兒起你晉你的妃位。徐佳妹妹更加這樣,咱們都是一齊入宮的,在御花園和咱們先帝爺之間的情誼……你阿瑪有罪,是他的事,你又不知道,何罪之有呢?太后素來待見你,代咱家多討她家歡喜,咱家還預備將榮安公主的額娘他他拉氏也晉為皇太貴妃,你也一并晉——-你們位份太低,陪太后也不相宜。”
兩個女人聽著慈禧言談如說家常,句句體貼入微,說到心上,想起自家處境,不禁淚水奪眶而出,只拿手帕子握著嘴不敢放聲兒。
慈安太后笑道:“這是你們妹妹的浩蕩恩德,該歡喜才是,這時候傷哪門子心呢?妹妹怕還沒有用膳吧,今兒就在我的小廚房用。徐佳氏做得一手好菜,就由你親自下廚現(xiàn)炒幾個,我們共進。這大的雨,要沒有要緊公事,叫上書房、軍機處,還有六部里都放一天假,讓他們和家人一起雨下煮茶,也是你的恩典么!”
察哈喇氏和徐佳氏忙都破涕為笑,齊氏道:“我也下廚給妹妹當個下手。”二人福一福退了出去,整治飯菜。
慈禧向慈安道:“姐姐,這邊且由她們陪著您,妹妹還要過去瞧瞧皇帝。”
“今早養(yǎng)心殿的雙雙過來稟我,皇帝一夜沒好睡,只是身軟頭暈,妹妹忙著去軍機處,只叫了太醫(yī)先過去看病,這會子不知道怎么樣呢?”
“放假的事叫龐三傳懿旨出去。不過,軍機處和戶部還要照常辦差,順天府和九門提督衙門更不能歇,京畿京城都要踏看明白,這天氣很容易倒房塌屋。再就是斷炊,也是不得了的。”
她沒有說完,慈安太后已經(jīng)雙手合十連連念佛,口中道:“阿彌陀佛!我的妹妹,這才真叫體天格物大慈大悲呢!方才那拉氏進來還說,什么胡同的——”
那拉氏抿嘴兒笑道:“就是什剎海恭親王府那地方兒,叫氈子胡同。”
“對了,就是氈子胡同。”慈安太后道,“夜來被大大雨吹倒了三間草房。雖說沒有傷人,大人哭小孩叫的鬧得滿街人凄惶。幾個意大利的洋和尚從那過,都陪著落淚,說要幫他把房子蓋起來。我想這事斷不能行。我們中國人少了行善的人了么?就叫奕去辦這事,你這么安排,我就更放心了。皇帝那邊你不要忙著去,我剛派人去問過,他吃了藥。這會子歇著呢。僧格林沁家的今兒也進來了,現(xiàn)就在那兒侍候。你在這里熱熱乎乎用過膳,再過去也不遲。”
“是么?”慈禧一笑,說道:“那妹妹就領命了!”
她頓了一下,又道:“她生產(chǎn)不久,這么大的雨天,倒難為她進來。”
貴妃他他拉氏情知緣故,微笑著躬身說道:“明兒是她兒子百日湯餅會,抓周兒的好日子,進來給佛爺請個安,就便討個吉利請給兒子賞個名字。主子娘娘鳳體欠安,僧格林沁忙著公事,她這個娘家媳婦兒也該當進來侍候的。我看今兒雨大,就不放她回去了。今晚就安置到我宮里歇下。”說完偷瞟了慈禧一眼。
慈禧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咱家原答應給她兒子起個名字的,百日抓周兒,沒個正式的官名也不好看。姐姐,妹妹想僧格林沁是有功于國家的人,又是至戚,這個面子得給。兒子想,就叫伯彥訥謨祜罷!這三個字合著了博爾濟吉特氏的姓兒,漢字里的意思也是極好。”
慈安太后頓時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拍掌打膝地說道:“好——這個名字兒好。孩子生在這樣人家,富貴還用說嗎?好!”
說著,見察哈喇氏和徐佳氏督著太監(jiān)抬過食盒子,便命布席。
一樣又一樣布了上來。一盤水餃兒,一盤炒綠豆芽兒,一盤宮爆腰花雞丁,火鍋里是酸筍雞皮湯,熱騰騰泛著香味。
四周放著小饅首、春卷、豆面煎餅一應宮點,還有一盤菜晶瑩透亮,像是魷魚絲兒,白亮白亮的拌著青椒,剛剛出鍋,還在絲絲作響。
慈禧嗅了一下,不禁贊道:“好!”
“只要您說好,就是我的虔心到了。”徐佳氏笑道:“只怕東太后也未必用過這道菜呢!這么一盤子菜,沒有五百兩銀子辦不下來呢!”
慈禧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問道:“那是什么菜?”
徐佳氏給太后碟子里夾了一箸豆芽兒,笑著回慈禧,“那叫爆龍須,也難為察哈喇氏,收了那么多鯉魚胡子。為吃這盤菜宰魚,沒有五百兩真的是不成的——二位太后主子,這個清淡,這是我廚下預備的豆芽兒,都抽了芯兒,去了芽頭,沒有半點豆腥味兒呢!”
慈禧因命眾人都陪坐用膳,笑道:“咱家只用茶講究些兒,膳食上頭極平常。說這盤菜值五百兩,嚇了咱家一跳。豫東周口今年大水過后,有的地方人吃人,父母吃兒子。傳出去咱們一盤菜這么貴,咱們不成了桀紂之主了么?”
徐佳氏道:“用魚須作湯是極鮮的,我就留了心,叫我的宮女每天到御膳房收集,凍起來備用。要真的論起錢來,說它一文不值也是真的。”
慈禧夾了一箸,果然滿口鮮香,卻不肯夸味道,只說:“你能為姐姐操這個心,這就是你的忠藎之心。”她又嘗了一個水餃兒,忙給慈安也夾一個,說道:“姐姐嘗嘗這個——里頭并沒有韭菜,怎的滿口都是鮮韭菜味道?”
慈安太后品著吃了,說道:“果然不錯!如今這個季節(jié)的,怎的會種出這韭菜,餡里又沒有韭菜,怎么會出來這味兒。徐佳氏這小精靈兒,越發(fā)手巧了!”
徐佳氏“嗤”地一笑:“那是韭黃,趁鮮擰了汁液拌到鮮肉餡兒里……您瞧這雞丁,其實是火腿煨豆腐,文火慢燉三天,熬出的豆腐干兒用雞皮裹了炸出的雞合兒肉——二位姐姐如果愛用,我那里還有著呢!”眾人一嘗,果然不錯,齊口兒稱“妙!”
眾人邊說邊吃,十分熱鬧融洽,一時用膳畢,各人嗽口擦手。
慈安太后還惦著“人吃人”的事,問道:“妹妹,周口那里現(xiàn)在光景怎么樣兒?該派人賑濟。先帝爺最忌諱這些事,要聽見這個,早就跳起來發(fā)怒了,咸豐初年竄子會放炮造反,不就為餓倒了人,那次連山東巡撫的頂子都摘了,下頭縣官、府官罷了十幾個。這不是我多口,我不過白囑咐一句。老百姓餓急了要造反,宣宗爺說過,先帝爺也說過,我都親耳聽見的。”
“姐姐訓誨得是!”慈禧一躬身說道:“這事奏上來,妹妹也很震驚,又怕冤了人,特派錢度去查實了。前天已經(jīng)下旨,商水縣令已被就地正法,是當著災民的面殺掉的,陳州府知府著令自盡。其余巡撫以下按失察之罪交部議處。妹妹以寬為政,不是要作爛好人。政可寬、刑不可懈。這是兒子的章程,姐姐瞧著,妹妹我是斷不會守著紫禁城吃祖宗飯的,近期妹妹還要讓僧格林沁出京走一走,明春從圓明園回來之后還要派人出去,有那貪瀆不法,愛銀子不怕死的官兒,有那拿民命不當回事,瀆職褻政的,妹妹要狠殺一批呢!”
她的語氣很重,殿里的人都見過咸豐發(fā)脾氣,惱起來嚇得周圍人筋軟骨酥,但他殺人殺官卻極少見。
而且咸豐自登極到死,除了一次奉天祭祖,從不出京城一步。
這個主兒卻是坐得住也下得去,年年都要在京師直隸,甚至河南、山西,行無定趾地派人體察民情,別看他溫文爾雅,面目可親可近,可要說聲殺人,半點也沒有遲疑過。
殿里人都被這話噤住,一陣風從殿外呼嘯掠過,竟使人覺得一股寒意逼了上來。
良久,慈安太后才回過神來,喃喃說了句什么,又道:“殺人還是越持重的越好,殺人太多容易激起戾氣的。我一聽殺人心里就發(fā)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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