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姜語岑對許府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在探查過許家夫人住過的竹屋并無異樣后,她便告別了主持,直接往寺廟外走去。
金烏迫近西河,血紅色的余暉彌漫著整座城池。
荊州街道上已經有百姓點起了燈,匆匆行人來來去去,影子在冰涼濕潤的墻面滑過,快的不留一絲痕跡。
姜語岑帶著自己的工具,扣響了一間客棧的大門。
荊州府衙是辦公的地方,自然不會為姜語岑準備什么住處,落腳的地方還得姜語岑自個兒來找。
好在,荊州頗為繁華,城池中的客棧不少,姜語岑的目光在眾多客棧前掃過,看見有一家客棧門前點著兩盞紅燈籠,映照的門板紅彤彤的,頗為吉利喜慶,便定了這一家。
扣門三下后,客棧的門被打開,一個跑堂的小二探出頭來,眨著眼睛將姜語岑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頗為猶疑。
“喲,客官,您這是打尖兒啊,還是住店啊?”
姜語岑道:“住店,嗷,對了,這個是我的路引和文書。”
說著,姜語岑隨即從腰包里掏出一張文書、一本折子遞給對方。
在古代,住客棧并不是隨便住的。誰也不知道來自己客棧休息的人,是不是外省逃過來的殺人犯,還是從他國潛伏過來的探子。
為了厘清信息,朝廷便頒布了一條規定,即住客棧必須交付路引。這路引上還要寫上自己的戶籍所在地、姓名、職業之類,另外還需要有官府蓋章,否則客棧有權利拒絕客人入住。
而這文書,則是由仵作司發放,是專門給外派的仵作準備的。其目的在于報銷仵作在外派期間的一切必要費用。住宿費、車馬費、人工費等,都可以算在里面。
那小二接過路引和文書,細細查看一番后,臉色微微一變:“客、客官,原來您還是個仵作娘子啊。”
小二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用袖口掩住口鼻,朝客棧內退了兩步。
姜語岑一頓。
在這個朝代,雖然仵作這個職業并不低賤,甚至擁有出色技藝的仵作還會被陛下授予官職,但這種出類拔萃的仵作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百姓平日眼里的仵作,是每日與尸體為伴,出入各種兇殺案現場的人。
對于有著鬼神禁忌的古代百姓來說,仵作便成了一個很讓人忌諱的職業。路上遇見,百姓們往往會避開。
這其中,仵作娘子更為凄慘。若不能做到拔尖出挑,得到陛下授予官職,仵作娘子不僅只能成為普通仵作的一員,就是婚姻嫁娶也成了問題。
因此,即使陛下說過,仵作這一官位男女不限,有能者當之,但仵作司里的女仵作依舊少的可憐。
即使有,要么就是像姜語岑這種,無父無母,身世凄慘,找不到什么活路的孤兒。要不,就是被家里押著,要嫁給他人,賠送自己一輩子幸福的人。
姜語岑抿著唇,將目光落在這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道:“這位仵作娘子,不是小店不接客,只是我們小店今兒已經客滿了,還勞煩您移步其他,實在是對不住啊。”
一邊說著,小二一邊滿臉堆笑地把文書塞回給姜語岑。
這世上沒有強買強賣的生意,姜語岑沉下目光,捏著文書轉身去找其他客棧。
只是不出所料,其余客棧一聽聞姜語岑的身份,都不敢讓她進來,唯恐沖撞了客棧內的其他客人。
最后,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姜語岑來到最后一家客棧前,試探性地扣響了大門。
客棧大門尚未開啟,遠處倒先傳來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
姜語岑回眸一看,只見一輛華蓋四角綴流蘇的馬車,正搖搖晃晃地朝客棧這邊駛來,隨后在姜語岑身邊停下。
與此同時,小二也打開了大門。
姜語岑回過頭,例行公事一般地遞上了仵作司文書和路引。
誰曾想,小二看也不看地推開文書,一臉的不耐煩:“我說這位仵作娘子,整座城池的客棧都要給您敲遍了。這事您自己難道品不出底細來嗎?今兒小人就斗膽給您句實話吧,就算您把那些客棧再敲一遍,也沒人敢讓您進去住啊,您是個仵作啊!”
各個客棧之間都有聯系,打京城來了個仵作娘子要住店的消息,早就在姜語岑敲響第二家客棧的時候,就流傳了出去。
在古代,開客棧的,比一般百姓更迷信,也更在乎鬼神問題。因此,仵作出門在外,很少有能找到好住處的,大部分都被客棧拒之門外了。
小二說著,就要把姜語岑往外面趕:“一個仵作,身上帶著忌諱,進來沖撞了客人可怎么得了?自個兒也不知道注意點,凈往客棧里鉆。實在不行去野外湊合一宿也便罷了,怕就是吃不得苦受不了累,就這還當什么仵作啊。”
姜語岑眉頭狠狠一擰,登時就要反諷,這時,一道清冷的男聲忽然插入二人之間。
“在下竟不知道仵作身上還能有什么忌諱。”
姜語岑一愣,忍不住扭頭朝馬車上看去。馬車夫正好掀開簾子,露出車內一位端坐的青年。
青年一襲輕衫,頭戴玉冠,眉目風流,姿容華美,身姿如松如柏。晚風微微吹拂起他的發絲,昏暗中,青年的肌膚散發著玉石一般的光輝。
青年淡淡瞥了姜語岑一眼,眉眼清絕:“□□皇帝曾有言稱贊我朝仵作,乃仁人志士。我朝陛下又曾金口玉言,仵作乃正職,不入低賤一流。連兩位天子都不曾鄙夷仵作,你怎敢肆意怠慢?在下竟不知這荊州地界,還有大的過天子的人。”
這個帽子扣的太大了,方才還一臉不耐的小二,此刻臉色頓時一變,訕笑道:“客、客官這是哪兒的話!小人就是一個跑堂的,是萬萬擔不起這樣的罪責啊。只是、只是客棧著實是客滿了。”
青年只是冷笑:“是真的客滿,還是假的客滿,我想你心里自然有數。”
小二訕笑道:“小人想起來了,只剩一間天字一號房還空著,但也早被人定下……”
姜語岑聽得出來,這客棧里必定是有空房間的。只是這小二故作而言它,裝瘋賣傻,就是不肯做出讓步。
姜語岑頭疼地捏了捏眉心,看來,她這回是真的要在野外留宿了。
聽聞小二這樣說話,白衣青年皺起了眉頭,隨后他輕輕一擺手。一直站在身邊默不作聲的馬車夫,順從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與票據來,扔給小二。
“天字第一號房便是在下定的,如今在下將房間轉讓給這位姑娘,可有不妥?”
小二一怔,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的票據,這確實是他們客棧的章子沒錯。
“沒、沒有不妥。”
青年從小二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姜語岑,聲音緩和了些,道:“房錢已經付過了,姑娘安心。”
姜語岑心存疑慮:“公子與小女子素不相識,為何要幫小女子?更何況,若是將房間轉讓,公子今夜于何處住宿?”
白衣青年眉眼冷冽:“女兒家出門在外,本就有諸多不便。在下只不過是隨手一幫。若是姑娘你心存疑慮,過了今夜,明日大可以另尋房間。”
說完,青年對馬車夫道:“顧七,走吧。”
馬車夫聞言,執鞭輕喝,馬匹緩緩掉頭,就要離開。
姜語岑向來不喜歡欠人情,她追上兩步,問道:“敢問公子,一夜住宿,所需銀兩幾何?”
對方語氣淡淡,并不回頭:“舉手之勞,不必還我。”
姜語岑一頓,換了句話:“那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對方這回倒是言簡意賅:“溫。”
言罷,馬車加速,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姜語岑望著馬車離開的影子,心中思忖,這個人,似乎不太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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