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dāng)年，在荊州有一戶百姓，家主姓何名三，長相丑陋但心底善良。

        當(dāng)時何家雖然算不上富戶，但總還有些家底，因此就為何三娶了一房媳婦，名喚翠娘。

        翠娘生的那叫一個如花似玉、貌若天仙，在街上這么隨便走一走，都會引的街面上一半以上的男人走不動道。

        因為這個美嬌娘，不少人對何三酸言酸語。

        一會兒說漂亮的女人總會招惹禍?zhǔn)拢�何三怕是沒這個福氣；一會兒又說何三丑陋不堪，要不是翠娘家中遭難，怕壓根兒不會拿睜眼瞧他；一會兒又說美嬌娘都沒幾個正經(jīng)的，何三以販賣布匹為業(yè)，需要經(jīng)常出門在外，翠娘怕是受不住，云云。

        一人之話尚不可作數(shù)，可是三人成虎，時間一久，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斷，何三的老娘就對翠娘起了疑心了。

        正巧這個時候，街面上又搬來了一個風(fēng)流公子，據(jù)說身份不太一般，平生慣愛附庸風(fēng)雅，與不少娘子都有過風(fēng)流韻事。

        這個風(fēng)流公子對翠娘算是見色起意，經(jīng)常言語調(diào)戲，翠娘苦不堪言。

        要是一直相安無事到這風(fēng)流公子搬走，倒也不會出什么大事，但壞就壞在一日何三從外經(jīng)商回家，在家中吃了一頓午飯，下午就腹痛不已，口流黑血身亡。

        何老娘一紙訴狀，將翠娘與那風(fēng)流公子雙雙上告官府，痛斥他們奸夫□□害死何三。

        但翠娘滿口稱冤，風(fēng)流公子也連聲否認(rèn)，都說沒有這回事。

        但白廟當(dāng)時結(jié)合百姓口中流言，又看翠娘品貌確實不俗，心中對何老娘的話便有了幾分相信。

        又加上當(dāng)時白廟的師爺在一邊攛掇，口口聲聲說這翠娘一定有問題，白廟便依律判刑。

        豈料翠娘悲痛欲絕，竟然一頭撞死在了府衙門前的石碑上。

        那風(fēng)流公子對白廟更是又驚又怒，揚言若白廟不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重新審理，白廟這個官位就不用再做了。

        這一下子就戳中了白廟的痛點，本來他本翠娘的果決嚇住，當(dāng)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判錯了，但被這風(fēng)流公子一激，當(dāng)即便一拍驚堂木，直接抬來狗頭鍘，將這風(fēng)流公子鍘于堂下，來了一波先斬后奏。

        不過這次事情過后，白廟就被那風(fēng)流公子的家人，硬生生搞到掉了烏紗帽，流放回了家。要不是看在直接動手殺了朝廷命官會引起更大風(fēng)波的份上，白廟不可能活下來。

        李榮聽完，端著茶盞的手都有些許不穩(wěn)：“那按照你的意思，那名死者就是白廟不成？”

        雖然白廟被擼掉了烏紗帽，賦閑在家，但他好歹也曾經(jīng)是朝廷官員。

        前朝廷官員被殺，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就算用腳李榮也能想到這事將會是多大的麻煩。

        汪衙役搖搖頭：“不是，白大人面容清瘦，面帶胡須，年方四十，正值壯年。而方才那個形容寬胖，面白無須，觀其面容，大約有六十歲光景，無論如何也不是白大人。”

        李榮松了口氣。

        那汪衙役接著道：“那人雖然不是白大人，可看起來像是白大人身邊的方師爺，就是在翠娘一案之中，催著白大人給翠娘定罪的那個人。”

        李榮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暗想，竟然如此巧合，這難不成也是一樁仇殺案？

        正想著，姜語岑剛驗完了尸體，拿著一堆紙張朝李榮走來。

        李榮見狀連忙起身，將方才汪衙役說的故事又重復(fù)了一遍，末了，李榮道：“依小姜仵作看，本官是否要派人去那何三的家中查查？若是這方師爺是因為攛掇了白大人斷案而被殺，那必然是一樁仇殺案，從何三那邊入手的話，破案的速度應(yīng)該會更快。”

        “可以派人去查查，不要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不過李大人先看看這個。”說著，姜語岑將手中抱著的紙張全部展開，上面寫滿了李榮看不懂的公式。

        李榮有些懵：“小姜仵作，這是何物啊？”

        姜語岑大致給解釋了一下，就說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冬日驗尸小技巧，然后給李榮講述了一下原理。

        只是李榮在聽到需要測量尸體□□溫度的時候，忍不住臉色一變：“這尸溫是你、你親手測的？”

        姜語岑點點頭。

        李榮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姜語岑那雙手上，小聲嘀咕了一句：“女子的雙手最為靈巧、珍貴，怎能去碰那等穢物。”

        姜語岑長眉一挑，假裝沒有聽到李榮的小聲嘀咕，強行把話題又掰到正軌，道：“但是根據(jù)我測出來的尸體、等差、差值來看，尸體溫度的下降速度似乎與氣溫不能成正比。死者死亡之后，他的尸體就像是在某個高溫的地方待過，之后才被移動到雪人里面的，這前后相隔應(yīng)該不過一兩天的時間。”

        李榮見姜語岑并不想在閑事上多費口舌，因此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道：“確實，那報案人也是這樣說的，說是這雪人是在昨天夜里突然出現(xiàn)的，也不知道是誰能在下小雪的時候就鼓搗出這么大的雪人，因此還吸引了不少孩童的注意力，結(jié)果今天晌午時分，就被小果子給意外碰倒了，才露出里面的人頭來。”

        姜語岑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如果是這樣，那兇手大概率是想引人注目。”

        “本官也看出來了，兇手的這些動作，處處都在吸引視線。首先是大雪人。才下過兩場小雪，這雪量還沒有到能夠堆攢起雪人的時候，但兇手費心堆出一個這么大的，就是想引起眾人圍觀。其次，這些天晌午時分還算有些熱氣，這雪人必定會融化一些，就算小果子不碰倒雪人，這雪人里的腦袋也一定會因為積雪融化而露出來。”

        姜語岑點點頭，笑道：“李大人說的全然不錯，可還有第三點？”

        李榮想了想，道：“這第三點，應(yīng)該就是兇手的殺人方式。本官在荊州雖然為官之日尚短，但也多多少少處理過一些刑獄之事，卻從未聽聞有兇手會將死者弄到四肢分離、身首異處的地步。這樣兇殘的殺法，本身就是一種吸引視線的辦法。”

        “這第三點也對了。”姜語岑道：“只不過在我看來，還有第四點，那就是死的人是方師爺。而方師爺又恰好是一年前翠娘之案中，起到推波助瀾作用的人。當(dāng)時翠娘一頭撞死在石碑前，妄圖以死自證清白的事情，鬧出來的風(fēng)波很大，這附近的居民應(yīng)該都還記得。”

        “那兇手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震懾官府？還是想替翠娘報仇？”李榮問。

        “目前尚且不得而知，更何況兇手與翠娘一案有無關(guān)系，終究也只是一個猜測罷了。”姜語岑指著自己的那堆草稿紙道：“我的建議是，可以調(diào)查翠娘家的事情，但不是重點，重點應(yīng)該是尸溫的異常。大人可以想想，冬日里，有那些地方需要保持高溫呢？”

        李榮思考了片刻，道：“依本官看來，第一是普通人的臥房，第二可以鐵匠鋪？飯館？冬日里大家大多都燒碳取暖，需要高溫的地方太多了。我們這樣去找，無異于是大海撈針啊。”

        “是，這些地方確實有很多，但是能用的上這種東西的地方卻不多。”

        說著，姜語岑將一個紙包拿出來，放在李榮面前，道：“看看這個，里面的東西大人可認(rèn)識？”

        李榮展開紙包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是一些小小的碎末，非常少，光用肉眼看也看不出什么材質(zhì)。李榮便上手捻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些灰黑色的小粉末雖然看起來柔軟，可摸到手里是硬硬的質(zhì)感，就像是鐵屑？

        李榮說出自己的猜測。

        姜語岑點點頭：“確實是鐵屑。按照報案人的陳述，那藏著尸體的雪人出現(xiàn)在他家門前，前后不超過一天的時間，所以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必定就在這方圓十五里以內(nèi)。而這方圓十五里內(nèi)，能用得上鐵屑的地方，大概率只有鐵匠鋪了。”

        李榮雙眼一亮，放下紙包道：“好，那本官立即派人去查在所有的鐵匠鋪。”

        姜語岑看著李榮離開的身影，又垂下眸來看看自己手上的這包鐵屑，眉頭微蹙。

        這鐵屑是姜語岑在尸體的頭皮上發(fā)現(xiàn)的，藏的非常深，不仔細(xì)觀察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那在什么情況下，人的頭皮會接觸到鐵屑呢？

        姜語岑的腦海中仿佛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畫面，死者雙手、雙腳都被兇手用繩索綁住，然后將他囚禁在某個房間的角落。

        死者拼命想要逃出去，于是開始使勁兒掙扎，用身體蹭著地面，妄圖能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房間。

        但是掙扎著來到房門口之后，死者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房門被上了鎖。

        死者拼命地用頭抵住門，使勁兒撞擊、搖晃、尖叫。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門框上留存的鐵屑被死者的頭發(fā)纏住，又因為死者大力頂著房門，所以鐵屑嵌進了死者的頭皮。

        所以，這樣看來，李榮推測的應(yīng)該沒錯，連房門都出現(xiàn)了鐵屑的地方，應(yīng)該是鐵匠鋪無疑。

        但姜語岑想了想，又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么東西，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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