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縣臨著陽城，不算遠，只十五分鐘的車程。

        宋硯背了個小包，付了錢下車。

        上一次來，都是兩個月前了，最近真是忙的一塌糊涂。

        宋長林一家于她而言，和另一個家無異，對她像親女兒一般。

        她小時候經常去，如今也隔三差五的去。

        她曾經因為宋長岳的關系刻意遠離她叔叔，一整個暑假除了照顧姜樺就是喝酒，她還記得宋長林在胡同口等她的日子。

        那日，老槐樹下，她哭了，流下了忍了好久好久的淚水。

        宋長林揉著她的頭，柔聲低語，“放聲哭吧。”

        比任何的安慰話都更加讓她觸動，宋長林將她抱在懷里，彼時，也不過是個初中生。

        宋硯敲了門，開門的是蘇云杭。

        蘇云杭有點吃驚，“姐？”

        “請假了。”宋硯進了門，換了一直留給她的鞋，“你怎么沒去上學。”

        蘇云杭倚過身來，小聲說：“裝病。”

        蘇云杭不喜歡學校，喜歡看著奇幻小說，還是個實打實的中二少年。

        宋硯：“又來。”

        “小硯來啦。嬸嬸從客廳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包，“不是有鑰匙嗎？”

        宋硯笑了笑，“忘了帶。”

        鑰匙就在包里放著，她不想用。

        “這次可以多待幾天了。”蘇嬸嬸笑瞇瞇的看著她。

        有那么一刻，宋硯覺得蘇晴雅對她有點過于好了。

        宋硯點點頭，朝周圍望了望，“嗯。”

        蘇晴雅說，“你這孩子，都兩個月了沒來了，再不來，你叔叔又該念叨了。”

        “我去洗點草莓。”

        “我這不是來了。”宋硯愜意的坐在沙發上，眼睛看向陽臺上的吊籃搖椅，“那個搖椅還在那？”

        蘇云杭的眼睛從從漫畫書上移開，“我爸留得，我覺得礙事，他就是不肯挪走。”

        宋硯笑了笑，拿了個橘子，“怎么？想把你老姐的搖椅拆了？”

        蘇云杭也不惱，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站起來，“你等會。”

        宋硯剝著橘子，坐在客廳等他。

        蘇云杭從樓上抱了個灰白色小貓下來，小小一個，可愛的很。

        宋硯覺得它好看極了，“這什么時候養的。”

        “上周。”蘇云杭的手擼著它的毛，“還沒起名字呢。”

        宋硯伸手想抱抱它，“怎么不起？”

        “你叔叔等你起呢。”

        蘇晴雅端了一盤洗好的草莓出來，“剛開始起了好幾個都不滿意，你不知道，這貓脾氣像你。”

        宋硯抱在手里，軟軟糯糯的，不管它脾性怎么樣，怎么看都像個煮好的年糕。

        “我起？”

        蘇云杭點點頭。

        “叫年糕吧。”

        蘇云杭嘟囔著嘴看她，“還不如我起的端木女王呢。”

        宋硯斜眼瞪她，“這中二名字也就你看得上。”

        “年糕，可以。”蘇晴雅逗著貓，“你都不知道你叔叔和你哥起了什么名字，一個要么土的很，要么是跟錢有關的。”

        宋硯都能想到宋長林和宋云希起的什么名字，估計旺財這種名字，都能搬上來。

        宋硯忍不住笑了，“小年糕，你差點就有個丑名字了。”

        正說著，宋長林回來了。

        “回來啦！”蘇晴雅動身去提宋長林手里一堆從超市買來的東西，“小硯來了。”

        宋硯能看到，有一提橘子。

        宋長林小聲對蘇晴雅說，“我知道，姜樺給我打電話了。”

        宋長林對姜樺主動給他打電話這事稀奇的很，他能從言語中發覺姜樺慢慢在變好。

        蘇晴雅一句話就能明白。

        “小硯，橘子。”宋長林提著那兜橘子放到桌子上，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貓，“小貓起名字了？”

        “年糕，我姐起的。”蘇云杭語氣里還帶著嫌棄，眼睛仍不離開他心愛的漫畫書。

        “我覺得挺好。”宋長林做到旁邊，“白白糯糯的，極好。”

        宋硯給了蘇云杭腦袋一巴掌，左邊嘴角勾起，“切”了一聲。

        “爸，你看姐！”蘇云杭呼嚕著自己的頭，“疼死了。”

        宋長林看著他倆互相打鬧的樣子，笑了笑，“能有多疼。”

        蘇云杭不說話了，只輕輕“哼”了一聲。

        “怎么這么久沒來。”宋長林剝了個橘子遞到她手上。

        宋硯：“最近事有點多，而且有段時間我媽鬧得挺狠的。”

        蘇晴雅頓了頓腳步，又走了過來，拿著剛剛買的蘋果。

        “姐，你一定很辛苦。”蘇云杭一字一頓的，眼直溜溜的看著她，“我還記得之前伯母還給我糖吃呢，就是這兩年情緒變得陰晴不定的。”

        “最近好多了，上午我跟她去體檢，醫生說基本都好了。”宋硯臉上化開一個笑容，姜樺的病好，是她覺得生活好起來的第一步。

        蘇云杭超前動了動，“那我下次去？”

        “行。”

        宋硯點點頭，她之前是不敢讓任何人去她家的，以前姜樺每天都砸東西，幾乎每一天她都要打掃一遍屋子。

        蘇晴雅手上還一直忙活著削蘋果，“別去煩你姐，學也不好好上。”

        宋硯笑了笑，“沒事，讓他去吧，我媽近來都做飯了。”

        “真的？”宋長林手停在半空。

        她看向宋長林，眼睛真摯，“真的，上次做了三個菜呢。”

        叔叔一家對她那么好，也是她這么多年唯一愿意傾訴的。

        “最近還交了個朋友，覺得日子好起來了。”

        蘇云杭帶著一嘴草莓，嗚咽的開口，“蘇南哥呢？”

        “什么？”宋硯撇頭，又回過神來，“沒弄掰，好著呢。”

        蘇云杭嚼了嚼嘴里的東西，“蘇南哥是好人。”

        “嗯～誰帶你看漫畫小說誰就是好人。”宋硯發現蘇云杭的腦子簡單的很。

        他不服氣，“我第六感很強的。”

        宋硯朝她嘴里也可一整個橘子，“是是是。”

        宋長林笑了笑，“交朋友是個玄學，好朋友不怕晚。”

        宋硯點點頭，表示同意。

        “是是是，你叔叔就是道理一大堆。”蘇晴雅站起身來，“中午吃火鍋吧，小硯不是愛吃嗎。”

        她和蘇云杭相處不一會兒就會吵嘴打鬧，不過美食這種東西，他倆還是有共同點的，一吃愛吃的就會安靜下來。

        蘇晴雅笑著看向他倆，“這兩孩子，一吃火鍋就靜下來了。”

        蘇云杭嘴里還吃著，說話還不清晰，“吃好吃的，我倆從不說話。”

        宋硯點頭附和。

        中午吃的有點撐了，她拉著蘇云杭下去一塊走走，下樓時還抱著年糕。

        天已經冷了，中午已經沒那么熱了。

        宋硯抱著年糕，這貓一出門就安靜了不少，讓她有點相信這脾性像她的說法了。

        宋硯想起來蘇南之前說的那個電玩城，“蘇南說安縣有個特別好玩的電玩城，開在哪？”

        蘇云杭咬著棒棒糖，吊兒郎當的樣子，“現在去嗎？還抱著年糕呢。”

        “那晚上去。”宋硯撫摸著年糕，“蘇南還想要個典藏版游戲機，你幫著給他挑挑。”

        “行，說起挑游戲機我就有動力了。”

        “宋硯。”

        兩個聲音疊加，宋硯沒聽見蘇云杭的后半句，只聽見了那聲叫他名字的好聽聲音。

        她抬頭，四下無人，是她幻聽了嗎。

        她試探性的回頭，遠處一個灰色衛衣加牛仔外套的人一點點浮現在她眼前，一只手插著口袋，雖沒向她揮手，那直勾勾的眼睛，她篤定是他在叫她。

        “怎么了？”蘇云杭見她不走了，轉過頭看她。

        宋硯沒搭他的話，愣了一會，將年糕放到他手里，“等我一會。”

        宋硯捻著步子，小步跑陳曜。

        她跑到陳曜旁邊，順了順氣，“你怎么來的？”

        陳曜笑了笑，垂下眼看她，“坐車。”

        “你是來找我的？”

        陳曜抿著唇，挑眉，看她一會兒，“是。”

        他逃課來找自己是宋硯沒想到的。

        宋硯沉默不語，低頭，眼里只有他那雙綠色的高幫鞋，有點想笑。

        應該是鞋的緣故。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她細細想了想昨天的對話，明明沒告訴過他這個地址啊。

        陳曜把手中一瓶還沒啟的礦泉水擰開遞給她，“我猜的。”

        安縣，住在這的非富即貴，加上他回憶起上次書店那個小男孩穿搭，那一身下來要的錢可不少，能這樣穿的大概是住在古茗苑的。

        “你別貧。”宋硯不相信他能猜那么準，要是找過來也是麻煩的，她唯一說過的也只有……蘇南。

        陳曜在班里高冷的很，一般不隨便跟別人說話，更不可能問蘇南，唯一一種可能是她那通電話。

        陳曜看她在出神，低眉開口：“想什么呢？”

        “沒什么。”她其實不知道該說著什么，緩緩開口，“真的就逃課了啊？”

        陳曜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語氣輕佻，“小老師，只關心我的學業啊，我飯都還沒吃呢？”

        她不假思索，“啊”了一聲，“可是，我吃完了。”

        陳曜慢悠悠開口：“哦～”

        “你要不找個飯館？”宋硯的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她，柔和的能掐出水來，“我現在要……”

        “要去哪？”

        她沒說完的話被他掐斷了，眼神有點錯愕，“去散步。”

        “我能去嗎？”

        她抬眸看，陳曜彎下身子，黑色的眼睛亮閃閃的，含著笑，柔和的很，仿佛要把她看進去。

        宋硯遲疑了一會兒，慢慢開口：“可是你還沒吃飯。”

        “我騙你的，我吃過了。”陳曜頓了頓，長嘆一聲，“難不成要讓我自己在這瞎逛啊？”

        宋硯暼了一眼后面等著她的云杭，“還有別人呢？”

        他大手一撇，“我不介意。”

        宋硯也沒法再說下去，反正陳曜也不會一直在這。

        既然他為她來了，她就該負責。

        “小杭，我同桌，你見過。”宋硯給了蘇云杭一個眼神，用眼神告訴他——“一塊。”

        蘇云杭接過她的眼神，“行。”

        “給我吧。”她特別喜歡年糕，抱起來軟軟糯糯的。

        蘇云杭看了一眼手機，眼睛一亮，“姐，我們去西里弗吧。”

        西里弗是出了名的小說聚集店。

        “你還想挨打？”宋硯不看他，語氣嚴厲，只顧擼貓，“我們倆陪著你啊？”

        蘇云杭雙手合十，“姐，我求求你。”

        “我不想去。”宋硯能拒絕一次，就拒絕一次，這是她弟弟，總不會害了他，“你……這個大哥哥也不想去。”

        其實她大不了蘇云杭多少，蘇云杭的個子也高，她只能搬出陳曜。

        她抬頭，對上陳曜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附和自己。

        陳曜輕輕笑了笑，眉眼彎起，附和道：“對，大哥哥也不想去。”

        蘇云杭好像被誰注了邪一般，軟磨硬泡的非要去。

        他見宋硯磨不動，眼睛轉向盯著宋硯的“大哥哥”陳曜。

        “大哥哥，我姐想去電玩城，你帶她去。”蘇云杭推了一下宋硯，讓她站不住，倒在陳曜懷里。

        宋硯根本顧不上跑走的蘇云杭，也不知急什么，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出老遠。

        陳曜扶好她，垂眼，“想去？”

        “現在去不了。”宋硯安撫了一下有點驚嚇的年糕，“年糕在外邊有點怕生。”

        又想起來她好想沒介紹過小貓，指了指貓，“它，叫年糕。”眼中含著笑，驕傲的揚起臉，“我起的。”

        陳曜第一次見這樣的宋硯，清冷好像是她的保護殼，殼內是個傲嬌明艷的小公主。

        其實也沒那么難接近，甚至柔和的很。

        有一種錯覺，她好像慢慢的朝他走了幾步。

        陳曜手揉了揉年糕的頭，“很好聽。”

        宋硯眼睛望向一處便利店，她其實不信他吃過飯的，“你等我一下。”

        “去哪？”

        宋硯不答她的話，只身跑向那個便利店，利落的買了個比較大的肉松面包。

        她跑的很急，不想讓他等。

        “給你，你別騙我。”她遞出那個面包，“我不是小孩兒。”

        陳曜笑瞇瞇的接過那個面包，心里的激動遠比面色呈現的，“嗯。下次不騙你了。”

        宋硯和陳曜找了個長椅坐下，她把那瓶水也遞給他，她沒喝。

        她只得哄貓：“小年糕，我們逛逛就回家，你別怕。”

        “它很害怕？”

        宋硯笑了笑，“看是看不出來的，不過它整個身子是緊繃著的，我能感覺到。”

        又嘆了口氣，“現下我也知道帶它去哪，我沒養過寵物。”

        陳曜吃完那個面包，想了一會，“陶藝，做過嗎？”

        “沒有。”宋硯對于這種動手的，很少做，應該說她沒去過。

        陳曜慢慢開口：“那安靜，帶著年糕去也沒事。”

        “你吃完了？”

        宋硯暼了一眼陳曜手中的空了的包裝袋，“吃飽了嗎？”

        陳曜壓過身來，聲音低沉，“你買那么大，你說呢？”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怕你吃不飽。”

        小貓動了動，似是不太滿意現在的處境。

        她抱起它，站起身來，“走吧。”

        呼嚕了年糕的毛，“我估計它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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