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縣衙
青石縣縣衙離鐘口城二三十里地,秦簡音一算時間還夠,騎上毛驢,徑直奔青石縣找楚陽去了。
花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工夫,他抵達了目的地。
這縣衙真是小得可憐,門庭凋敝,人員稀少。從低矮的圍墻往里看,除了大堂,左右有兩排低矮的房屋,估計是辦公以及居住、關犯人的地方。
秦簡音牽著驢站在門前,迎面碰見一個手提草鞋赤著腳的中年人。
那人皮膚曬得黝黑,褲腿卷得很高,看了看秦簡音,又看了看他的驢,熱情道:“噢,你是那個,楚知縣講的,有頭驢的簡音吧!”
什么叫有頭驢的簡音?秦簡音百思不得其解,楚知縣是怎么跟眾人介紹他的?
不過他很快就能明白了。
這操著一口濃重江南口音的官話的黝黑大漢是青石縣的縣尉齊書。齊書才下鄉回來,察看災情,又幫著農戶補種,所以弄了一腿的泥。
楚陽現在忙著,抽不開身,齊書得了閑,自告奮勇帶秦簡音參觀青石縣縣衙。
其實也沒多大地方,一目了然,幾步路就轉完了。
進了大門往左邊走,是衙役們住的地方;往右邊走,是知縣、縣丞等官員的住處,正對門的是大堂,大堂右后邊是食堂,左后邊是牢房,沒了。
根據安排,秦簡音就住楚陽隔壁,環境在所有的房屋中算最好的。
參觀完縣衙,秦簡音現在明白為什么自己是“有頭驢的簡音”了,因為闔府上下,出行全靠腿,他那頭驢來了都沒地方栓。
大院里還有兩只走地雞,正旁若無人地溜達。據齊書說,母雞是楚知縣花自己的俸祿買的,養著下蛋,也算加餐,公雞則是去年救了幾家差點被泥石掩埋的農戶,他們為表感謝湊錢送的。
許是擔心他住的不好,齊書道:“要是你嫌房間小的話,后邊牢房還有幾間空的,可以睡。天熱的時候,我們也會去那住一住,還挺蔭涼的,蚊子也少。”
秦簡音:“……哈哈,不了不了。”
他現在還年輕,不是很想住牢房。
屋里悶熱一點也可以接受,住牢房,總覺得怪怪的。
當晚楚陽將縣里官員喊齊了,一起吃頓飯,就當給秦簡音接風,為了表示歡迎,管食堂的范叔還多炒了倆雞蛋。
官員們聚在一起,加上秦簡音總共也就五個人。楚陽一一介紹,除了齊縣尉,還有縣丞崔玨和主簿陸生,崔玨二十出頭,陸生年齡和楚陽相仿,齊書年紀最大,快四十了。
崔玨和陸生的臉色不大好看,楚陽一問,原來是他們今日去賑災,有幾個災民尋釁滋事。
左右壞地種不出糧食,還年年受災,有些人不愿種地,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這是其一。
其二,縣衙想要預防澇災吧,興修水利又缺錢又缺工,目前作用最大的是蓄養山林,可是如此一來,百姓沒有土地,自然要和縣衙鬧;可要是任由他們去開墾山上的荒地,災患只會更加嚴重。
現在秦簡音儼然是青石縣的師爺了,自然得盡一份力,眼下就是個不錯的機會。
他夾了一筷子菜,邊吃邊思索,最后打定主意,告知眾人,說想要明日去實地查看一番。
“正好,小崔本來明天也要下鄉看看,安撫一下災民。你就跟他一起,縣下邊大部分人都不會說官話,你可能聽不明白。”楚陽說。
崔玨沖秦簡音點點頭,說:“到時候跟著我就行。”
幾人熟悉了一下,眾人聽說秦簡音打算在袞州參加州試,有些感慨,又和他說了些自己科考的經驗。
他們之中,齊書是無意科考,被楚陽舉薦任職的;陸生跟楚陽是同窗,和崔玨是同年中舉,兩人與楚陽結識,后來主動跟著來了青石縣任職。
當初楚陽二十五歲中舉,殿試成績是二甲十三名,按理來說留在京城任職不成問題,但他覺得京城拘束,因此請命外放,后來兜兜轉轉到了青石縣,至今也有兩年多。
卻不想現實總不盡人意,青石縣十分窮困,情況又復雜,一時間難見起色。
清晨秦簡音伴著雞鳴聲醒來,迷糊中翻了個身,磕到窗框上,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荒野破廟,已經定居在青石縣了。
他稍稍收拾一番,又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吃完早飯就跟崔玨下鄉去。
剛下過雨,空氣里霧蒙蒙的。道路濕滑,路邊的無名小花被雨水滋養,愈發顯得嬌艷。
一簇簇的藍紫色野花上沾著晶瑩的水珠,田間小路的草窩里積著渾濁的泥水。秦簡音和崔玨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鞋子都被染成泥土的顏色。
農戶們在田間忙碌,趁著月份還早,盡量補種些作物,因此并未有人在意靜悄悄走過的兩個人。
秦簡音駐足觀望一會兒,看見附近山上一片光禿禿的,稀稀拉拉沒幾棵樹,于是招呼崔玨過去看看。
他們又艱難地在泥濘的小路上走了一陣子,終于到了山腳下,舉頭望去,半山腰都是大片開墾的農田,山側還有前段時間連續下雨導致的泥石流的痕跡。
行到半山腰,他們遇見了一個蹲在溪水邊洗手的農夫。
那人還認識崔玨,站起來朝這邊遠遠望了一眼,迎上前來,“二位老爺怎么來李家莊了?吃飯了沒?”
“吃過了,這位是,呃,秦師爺。”崔玨介紹道,“我們來這邊轉轉,看看補種的情況。李春,你的莊稼栽好了么?”
“唉,這也沒啥可弄的了。”李春嘆氣。
單靠手頭一畝三分地可養不活幾口人。他娘都五六十了,還得進城里給人漿洗縫補,要不然冬天吃不上飽飯。
聊了幾句,李春邀請兩人去他家坐坐。
李春一家就住在山勢稍緩的地方,幾間破爛的茅草屋,似乎連大風也擋不住。
屋子里有幾灘積水,大概下雨的時候房頂還漏水。
聽見動靜,里屋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掀開簾子探出頭,李春便把他喊過來,介紹給秦簡音。
這個少年叫李墨,是李春的兒子,平日里一邊念書,一邊幫著家里種地。
說起孩子,李春面上顯露出幾分自豪,順帶著又感謝了一番青石縣的幾個官員。
雖然家里條件艱苦,沒有錢給李墨上學堂,但是縣里幾個官吏看這孩子爭氣,也好學,就出錢供他念書,去年李墨院試還拿了第一。
院試在各縣都有考點,每年六月舉行,縣試、州試只在州城,時間上也一前一后,縣試是一年一度的一月初,州試是三年一度的八月初。
聽說李墨勤奮肯學習,秦簡音便即興考了他幾道題目。
凡是課上學過的,李墨的回答都很不錯,在學習范圍之外的,聽秦簡音粗略解釋后,也能有獨特的見解。
秦簡音內心暗自贊嘆,覺得他雖然開蒙時間晚了些,可的確是個可造之材,有天分,也肯用功。
從前都是別人夸他,如今也輪到他夸別人了。
身處環境不同,他早就無意識地將自己和同齡人割裂開來。
臨走了,李春送他們出門,李墨站在門框邊,偷偷盯著不比自己大幾歲的秦簡音看。
秦簡音若有所感,回過頭來,笑著和他招了招手,“多努力,爭取以后造福鄉里。”
李墨微微錯愕,反應過來后,鼓起勇氣道:“秦……秦師爺,以后我下學的時候,能去縣里找您問問題嗎?”
不過只是被提問了幾句,可他有種直覺,這個秦師爺是很有學問的,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但要比學堂的夫子厲害。
秦簡音怔了一下,隨即笑意盈盈地說:“好啊。”
“他以后肯定有出息。”崔玨感慨。
這會兒才剛過晌午,他倆簡單啃了點隨身攜帶的干糧,又朝別的村子走去。
翻過一座山,秦簡音看到一片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景象。
田地都是荒蕪的,植被很茂密,全是杉樹,就是沒有人煙。
崔玨解釋說,這一片就是提命侯的地盤,提命侯賣樹不種地,還雇家丁在山上天天巡邏,不許人靠近,說是怕別人偷他的樹。
如果是怕偷樹,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派家丁嚴密防守。秦簡音皺起眉頭,問:“縣里不曾查看過?他真的只是賣樹?”
“除了樹這也沒別的了吧。”崔玨說,“那是他的地,他身份要比我們都高,稅也按時交,每年州里都會親自派人前來檢查。有這層關系,縣里也不好過問太多。”
聽崔玨的意思,縣衙雖有懷疑有貓膩,但顧慮知州的關系,真的未曾詳細查問過。
“萬一他以種樹為借口,在山里練兵、私造軍械呢?”秦簡音問。
“不可能吧。”崔玨為難道,“他侯爺當得好好的,有人脈又有錢,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干嘛要想不開。”
“……我是打個比方。”秦簡音說。
秦簡音與崔玨想法不同,總不能提命侯經營那么多人脈只是為了賣樹,賣樹很賺錢嗎?不至于說為了點樹還得用上那么多家丁吧?
而且即便真是為了樹,那么也不可能放著田地荒蕪,要是他,他就把地里也種滿樹。
縣衙主要還是顧忌提命侯的身份和關系不好過問,他卻偏要試試。
秦簡音轉念一想,對崔玨說:“要不溜進去看看?”
崔玨猶豫道:“這不好吧……”
實在是個老實人,又守規矩又耿直。
忽然間秦簡音就明白為什么縣里官吏會被一個提命侯為難成這樣了。大家都是腳踏實地的人,太正直了,顯得他格格不入。
或者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問題,在西疆受了那么長時間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都被其他人帶歪了。
他對老實人崔玨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說:“這樣吧,咱倆分頭行動,你去其他村子查看情況,我在這附近轉轉。”
崔玨欲言又止,最后無奈地說:“那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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