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念
山上的確有人在巡邏,把守得很嚴密,不過秦簡音好歹學過點功夫,雖然不擅長打架,如何隱匿身形起碼還是有經驗的。
這里環境隱蔽,樹木又多,只要腳步放緩,壓低身體潛行,避開家丁們的視線,也不是很容易被發現嘛。
頗費了一番工夫,他繞著山腰走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往下一看,大片地方被圍起來,其中有不少勞工推著板車在山路間行走,不知道運的什么,堆得高高的,還用布蓋著。
遠遠看去,勉強也像是運樹的模樣。
但秦簡音首先把運樹出山這一選項排除掉了,因為這邊水系發達,若是運木材,完全可以順河道漂流,省時省力。
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被圍起來的地方是偽裝起來的礦坑,這些勞工應該不是運樹,是在運礦石。
他在西征伐辰的路上,見過辰國境內新開的礦山。
不過他倒也能理解為什么提命侯要遮遮掩掩。
因為此處必定是私礦。
據他了解,袞州境內記錄在冊的礦山有三座,但都不在青石縣。
如果青石縣的礦山上報朝廷,將來不一定歸提命侯所有;即便還是他的,每年采礦少說得交一大筆稅款。
跟稅款相比,雇傭家丁的錢只是九牛一毛。
再靠近可能會被察覺,秦簡音就原路返回了。既然知道提命侯在做什么,他可以回去告知縣里其他人,而且說不定縣里也早知道這個情況,只是沒有辦法。
家丁在山上巡邏,防的不只是普通百姓,更是縣里的官員。
知州每年都派去山里檢查的人,說到底也是提命侯開采私礦的護身符。
可以說,即便縣里官員真的察覺情況不對,選擇告發,奏折層層上遞,最先還是經過州官的手。州里要真有意壓下來,縣里根本沒辦法。
昌國制度如此,下級官員上報信息,只能一級一級往上遞。這本是為了盡量集中信息,防止出現重復上報的情況設置的,但中間要是有人想動手腳,也比較容易。
一般來講,越級上報不符合規矩,事后要受到處罰,除非本身有能力直接面見陛下。
想來,袞州應該也有周念的耳目,只要試圖上報,就會被察覺。
提命侯最大的倚仗是多年經營的人脈,堵住了其他人上報的門路。
可巧的是,秦簡音最大的倚仗,也是人脈。
秦簡音下山去找崔玨,和他說自己的懷疑。
“你說他有可能是開采私礦?”崔玨一驚,“能確定嗎?要真是這樣,那得立即上報。”
“別急。”秦簡音悠悠道,“想必他開采私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么多年都沒人管,崔兄覺得,上報的結果會是什么?”
秦簡音也明白了,估計就算其他人能猜到提命侯在做什么,崔玨還是最老實的那一個。
“這不能夠吧……”崔玨喃喃道。
薛知州在外的形象一直很不錯,勤勤懇懇的,因此秦簡音忽然暗示薛知州與提命侯在這件事上可能有關系的時候,崔玨第一時間還不敢相信。
秦簡音笑了一下,“還不止呢,我現在都有點懷疑前任知縣司權有沒有問題了。”
崔玨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雖然眾人都說薛知州勤勉,為官清廉,可秦簡音是真的沒覺得他是個好官。
與提命侯有些往來也算不上污點,但是,若真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官,怎么會放任提命侯兼并土地,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呢?
更不要說親自派人檢查提命侯圈山的事,要是一般人,可能還以為他對各縣的事務上心,但要真站在提命侯開采私礦的角度來看,分明是為了堵青石縣的悠悠之口。
實在有意思極了,秦簡音還沒見過這么矛盾的。
回到縣衙以后,他去找楚陽說了今天偷偷去打探提命侯的山林的事,以及自己的分析。
楚陽聽完他的推測,沉默不語,苦笑道:“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之前也有懷疑,可咱們沒有門路,沒法子跟他抗衡,所以之前只好三緘其口,只是自己提防著,不去招惹他。”
不是不想管,而是能力不夠,管不了。
這種現象并不罕見,偷采礦石、禁漁期偷偷捕魚,好些地方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朝廷又沒辦法挨個調查,只要做的不明顯,藏著掖著,再加上勢大權大,有可能許久都不會被發現。
幸好當時秦簡音留了個心眼,偷偷潛入,離開時也沒留下痕跡,未曾叫山上巡邏的家丁發現,否則萬一私礦一事是真的,豈不是打草驚蛇,還給自己招來禍患。
因為薛知州在其中的立場存疑,秦簡音想了想,向楚陽問道:“向南兄此前和知州反映過提命侯的事嗎?”
楚陽嘆氣道:“他沒有留下什么把柄,動工的土地也都是自己拿錢買的,我不好說什么。”
周念精明著呢,并沒有在青石縣做欺男霸女之類的惡事,買賣土地也是和農戶立了契約的,辦事都很規矩,正是因此,楚陽沒抓到過把柄,自然不好隨便和知州反映,把事鬧大。
秦簡音斟酌了一下,說:“向南兄不妨往州里遞文書,就只與薛知州說明提命侯買地圈山一事,借此機會試一試知州的態度。”
周念的行為合法理,但是卻不合情理,不能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倘若向州中遞交文書說明此事,無非有兩種結果。
第一種,薛應保證對周念勸誡一番,提醒他以后不可如此行事,甚至要求周念對青石縣失去土地的百姓進行補償。
如此,則需進一步試探,由楚陽提議周念開放周邊荒地,租種給農戶,屆時只要看薛應回函的態度,便有可能掌握其與周念過從甚密的證據。
第二種結果,薛應安撫楚陽,但是并未做出實際行動,或者為周念說話。那他的立場就顯而易見了,也不必再告,此后只管搜集證據,找機會直接面圣,狀告提命侯。
“面圣可沒那么容易。”楚陽有些擔憂。
“無妨。”秦簡音安慰楚陽,“反正明年我會參加州試,之后就能進京趕考,總會有法子,只是會拖延一段時間而已。”
他嘴上沒說得那么肯定,心里卻想,實在不行,直接拿令牌去求儲君殿下總可以吧。
畢竟離京的時候他都八歲了,對京中世家大族、官員貴胄的關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說別的,起碼對儲君周謹還算熟悉,知道殿下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肯定會重視這事。
楚陽沉思良久,道:“那便試試吧。”
為此,楚陽還單去和崔玨聊了一下,防止崔玨不小心說漏嘴,被有心人聽去。
隱患是解決了,但是也不知楚陽怎么跟崔玨說的,崔玨從屋里一出來,看秦簡音的眼神奇奇怪怪的,敬畏中透著一絲欲言又止。
看得秦簡音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什么時候欺負了他似的。
私礦一事急不得,因此楚陽只是先向州里遞了文書,狀告提命侯買地圈山,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按正常流程,要得到回復須得數日。
這幾天里,秦簡音已經和其他幾個同僚輪流下鄉了數次,也接觸到縣衙中的獄案公文等內容,對青石縣有了基本的了解。
在袞州,青石縣屬于中等偏下的小縣,下轄十數個村鎮,總計大約有千余戶人,但是就這么多戶人里,有半數以上每年都需要救濟。
楚陽沒來之前,青石縣甚至被外鄉人稱作“匪縣”,意思是盜匪格外多。楚陽上任之后,青石縣的風氣好了很多,只是經濟狀況尚未有起色。
掌握了青石縣的情況后,秦簡音倒是有了點想法,只待多實地走訪,慢慢完善一下思路。
首先要治理水患,肯定不能再讓百姓無節制地在山上墾荒了,不僅如此,原先過度開墾的田地還需要退耕還林。
問題是在于如何說服民眾。
要做到這一步,后續的補償必須要到位,而且最好縣衙的一系列措施盡量持續跟進,給百姓留足不墾荒也能保證溫飽的信心,家里有糧心不慌嘛。
秦簡音在規劃這一點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當初西征路上,在辰國通州曲海的鹽湖記下的筆記,思路漸漸明朗。
幫派什么的可以改成組織,與其讓百姓毫無章法地墾荒,倒不如由縣衙出面,將他們組織起來。
而且他還記得姬前輩說過,江南這邊適合菌子生長。
既然青石縣水系發達,氣候也適宜,為何不能嘗試一下,把姬前輩的技巧發揚光大,在山上大規模種菌子,代替毫無節制的開荒呢?
致富的方法有千萬種,當然期間也肯定會遇到一些阻礙,不過歸根結底,青石縣最嚴重的阻礙是缺錢缺關系。
錢可以用縣衙的名義,從錢莊銀號借貸,但是能不能借到就兩說了。
而且借錢莊的錢還得還利息,他擔心借的太多以后還不上。
晚上就寢前,秦簡音拉著楚陽,和對方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想著能不能打聽到什么可以用的關系,好支持縣衙后續的工作,保證縣衙的周轉。
楚陽敬佩地看著他,道:“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是可以想象,如果真能這樣去做,不止能減少水患,縣中百姓的生活應當也要比現在穩定許多。”
關于可以利用的關系,楚陽暫時也沒什么頭緒。他是縣官不假,也的確有些才干,但也不是全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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