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去
“什么?薛夫人突發疾病過世了?”
秦簡音清早剛起來,還沒離開縣衙,就聽楚陽說了這個消息,有些愕然。
雖然他并不認識這位薛夫人,但是因為每逢她出行,那條疑似白府的老狗總會試圖接近,所以不免多想了些,覺得有些意外罷了。
十數年前的鐘口城慘案有沒有幸存者,尚且不能確定;可是除了密信,已知和當年的慘案有聯系的,大概只有那條老狗了。
狗大多忠心,通人性,跟著的若不是仇人,便可能是主人。
假如這位薛夫人真是當年白府的幸存者的話,那條老狗還能認得出她,也是有可能的。
否則怎么解釋為什么老狗不跟別人,偏偏要跟著這位薛夫人呢?
他記得十月底提命侯府傳出消息,說是府上有個叫小紅的婢子想不開自盡了,而今不過月余,沒想到薛夫人也出了事。
這兩家偏偏是密信丟失后死了人,十分可疑。
他對照密信丟失的時間,心下不禁猜測小紅是那個塞給自己密信的姑娘。如此說來,那封信應當是從侯府偷出來的。
可是周念為什么要把一個把柄放在身邊呢?
除非,這封密信對他來說,也是別人的把柄。
秦簡音照著這個思路,瞬間想通了——周念私藏密信的目的,只會是防備薛應。若是兩人齊心,只怕薛夫人更早出事。
是了,密信到自己手上沒多久,周念大清早便去鐘口城辦事,還和自己遇上了,想來,那次應該是去試探薛應。
楚陽道:“明日薛府便要發喪。簡音你去么?”
他端著碗清湯面站在秦簡音房門外,一邊嗦面一邊閑聊。
世事無常,誰想到薛夫人年紀輕輕,竟然撒手人寰。
外人都道薛知州和夫人感情極好,發生這種事,想來薛知州也是萬分悲痛,作為下轄官員,楚陽理應去探望吊唁。
秦簡音問:“向南兄可知這位薛夫人是什么人?”
楚陽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她好像是……舞女出身吧。”
——六年前,鐘口城的相思樓新來了一個舞女,名為蘭冬娘,雖不會詩書琴畫,卻因為能歌善舞,姿容出眾,一來便成了花魁。
冬娘賣藝不賣身,恰是二八年華,性格冷傲,引得眾人豪擲千金,只為搏美人一笑。
直到某日薛應被邀請去一場宴會,而冬娘在席間跳舞,與他一見傾心,不久,薛應替她贖了身,八抬大轎把她娶回了家。
此事成了鐘口城的一段佳話。
秦簡音沉默不語。
當初他剛到鐘口城時就打聽過,白知州有一個女兒,出事時不過七八歲。
滅門慘案至今已有十五年,算起來,冬娘的年紀和白知州的女兒相仿。
陳府周圍的鄰居們都說,白府偏遠,當時火勢又大,官兵去時,府里的人燒的都看不出來了,只剩下殘破的府邸。
白府收留有不少孤兒,那么有沒有可能因此幸存下來一兩個人,沒被發現呢?
眼下小紅和冬娘接二連三地死亡,江掌柜身份不明,也不知袞州以后會不會再發生什么事。
想來薛應和周念經此一事,只會更加警覺,也不知會不會猜到自己頭上,萬一狗急跳墻,非要取他性命的話可不妙。
他轉念一想,估計密信在自己這的事瞞不了太久,現下倒不如將自己掌握的情況說與楚陽聽,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要是周念和薛應想做些什么,也好有個防備。
于是他說:“我要去。向南兄還記得提命侯府死了一個婢女的事嗎?實話說,時間太巧,我疑心薛夫人和她的死都有蹊蹺。”
“咳咳!”楚陽一下子被面噎住了,臉紅脖子粗地咳了好一會兒,才狼狽地問:“你怎會這樣懷疑?話可不能亂說啊。”
楚陽覺得,薛知州應該并沒什么理由害自己的夫人。兩人琴瑟和諧,還有一個孩子,怎么秦簡音忽然說出這等嚇人的話來。
至于提命侯府那婢女,她是賣身進去的,屬于提命侯的私有財產,別說是自縊身亡了,即使是被提命侯打殺的,旁人也不好說什么。
秦簡音想了想,將楚陽扯進屋內,把門窗都關嚴實了。
“這是做什么?”
楚陽迷惑不解地看著他,但他沒有回答,而是掀起被褥床板,從下面摳出一封信遞過去。
看完密信,又聽秦簡音說了自己的猜測,楚陽神色一凜,果然動了上報京城的念頭,但是被秦簡音制止。
“周念與吉可丹有勾結,薛應的身份也有問題,這封密信的下落若是被他們得知,向南兄以為會如何?”秦簡音問。
“……我明白了。”楚陽低聲說。
不管秦簡音是怎么拿到的密信,事關重大,萬一提命侯和薛知州知道密信在這,恐怕縣衙官員都要遭殃。
其實楚陽看到最后一句,已經隱隱猜測十數年前鐘口城慘案會不會與周念、薛應有關,但是猶豫著沒有去問。
事關重大,僅憑一封密信,不能妄加推斷。
秦簡音道:“從這封信來看,周念的問題主要在于走私礦石,薛應則是與摸金教關系密切,兩人大約只是合作關系,想必他們也不會全然信任彼此。明日薛夫人出殯,周念不可能不去,到時我們去看看情況?”
楚陽思索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如今楚陽也不清楚秦簡音到底知道多少秘密,但依舊下意識選擇相信他。
相處久了,楚陽發覺秦簡音行事作風不像是一般的書生,遇事沉穩,做事果決,雖然平易近人,平時也很溫和,偶爾卻會流露出一點距離感。
而且秦簡音又與隔壁兩州的知州都有關系,在提命侯和知州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似乎并不忌憚他們身份,大約身份不俗吧。
今日秦簡音還得授課,和楚陽說完話,也差不多得出門了,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
突然知道薛夫人的事,秦簡音不免思慮重重,給盧云授課時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他面色無虞,表現得也很正常,但盧云還是察覺出些許不同,休息時問道:“夫子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秦簡音暗暗吃驚,沒想到她竟觀察得這么仔細,于是說:“我在想來年州試的事,該早預備下了。”
已近年底,明年縣試、州試的告示都提前張貼好了,預備應試的學子也該早早準備起來。秦簡音還不曾考過州試,有些緊張也是人之常情。
盧云哦了一聲,半晌后又問:“那夫子若是州試中了,又去進京趕考,那以后還會不會回來啊?”
秦簡音輕輕搖頭。
他也不知道。薛應、周念與吉可丹國串通,沆瀣一氣,圖謀恐怕不小。
但無論如何,他之后是不會在盧府教書了。他可記得,自己到盧府一開始的用意就是結識盧員外,幫青石縣聯系商戶,發展經濟,教書還都在其次。
而且待的久了,盧云怕是要做出更多傻事來。
他道:“為了準備州試,我已向員外請辭。等來年霍老先生稍稍空閑一點,大約三月份以后,我就不再來盧家了。”
盧云又哦了一聲,明顯可見地萎靡下去。
秦簡音狠下心沒和她多說,心里想著薛夫人的事,覺得有必要去一趟茶館。
下學之后,他也的確這么做了。
茶館開著,江掌柜也在,等他一進門,還未說話,江掌柜先開了口。
“昨晚那條老狗不見蹤影,我心下奇怪,便出去尋找了一陣子,只在白府那狗洞里找到它的尸體。”江掌柜毫無波瀾地說。
秦簡音忽然問道:“是你讓小紅把東西給我的?”
江掌柜笑了笑,“從看見公子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公子會幫這個忙。”
“你知道我的身份?”秦簡音擰起眉頭。
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莫名其妙的信任,無論是江掌柜之前有意無意透露出的信息,還是后來輾轉到自己手中的密信,大概都有原因。
在他的注視下,江掌柜不緊不慢地合上手中的書,起身向他行了一禮。
“抱歉。”江掌柜道,“此前貿然看了公子的物件——武安王令。”
“……”秦簡音難以置信地看了江掌柜一眼,警惕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襟。
他就說!那回在茶館里睡了過去,醒來后怎么感覺衣裳亂了!這人怎么隨便動手動腳的!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氣鼓鼓地看著江掌柜。
江掌柜挑了挑眉:“在下可不是斷袖,對公子沒有那種意思。”
不過是那日秦簡音衣襟里的令牌掉了出來,他看見了,猜想秦簡音大約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又擔心秦簡音會多疑,便幫忙撿起來放了回去。
但是這種解釋顯得很蒼白無力。
秦簡音十分不自在,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他問道:“閣下是何人?為什么要做這些?”
江掌柜輕描淡寫:“不過是個好打抱不平的鄰居罷了。”
這間茶館是江掌柜的養父開的,他養父年輕時走南闖北,在京城也做過一段時間的生意,后來年紀大了,就帶著在邊疆撿來的孩子回了老家鐘口城。
江塵繼承養父的遺愿,答應把茶館多開幾年,弱冠時他接手此店,至今也有十七載。
滅門慘案那晚,因為茶館離白府近,他倒聽到了一點動靜,但是起身慢了點,打開門時,只見到沖天火光。
大約是愧疚吧,所以他就收留了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還生著病。碰巧姬予進了他的茶館,便給那孩子醫治了一番。
那兩個小姑娘,便是小紅和白夏。生病的是小紅,她手腕上那道傷疤就是治病留下的。
小紅是白夏的侍女,那天白夏貪玩,很晚都沒有回家,害怕受到父母責罰,所以拉著小紅去客棧住了一夜,不想竟躲過了一場禍事。
之后兩個孩子就跟著姬予離開鐘口城,不知去了哪里,直到六年前才回來。
秦簡音聽完,沉默了許久,不可置信道:“你三十七了?”
聽他此言,江掌柜慣來云淡風輕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裂痕,“……重點是這個嗎?”
秦簡音:“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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