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秦簡音將眾商戶請到州衙議事那回已經(jīng)有段日子了，各縣官員倒還算配合，心照不宣地請了大商戶們?nèi)ニ麄儺?dāng)?shù)乜纯辞闆r，問一問有沒有什么適合交付了做買賣的。

        也有知縣像秦簡音當(dāng)初那樣，下鄉(xiāng)去問農(nóng)戶本地適合栽種什么作物。

        到底有缺少經(jīng)驗的原因，眾人一開始也不知道從哪兒下手，除了青石縣，其他地方的知縣是各處搬救兵。

        也有些眼饞青石縣種的各類作物，有樣學(xué)樣，卻不加思考，往州衙里遞了不合時宜的規(guī)劃發(fā)展的文書，結(jié)果不出意外，文書被打了回來。

        秦簡音無奈，只好親自去各縣實地查看。怎么說他也待過不少地方，掌管各項事務(wù)的時間和內(nèi)容加起來，可能比大多數(shù)縣官還要長。

        總這樣自己一趟一趟地跑也不是個事，秦簡音都開始認真考慮了，要不干脆從各縣中抽調(diào)有才干的官員，一起組成個考察隊，專門研究各地的實際情況，整合出資料后再學(xué)習(xí)研究。

        如此，有了經(jīng)驗以后，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而且還可以聯(lián)系其他州的官員，大家一起合作，讓考察隊能互相交流的那種。

        這個想法在他于治下郗縣蹚泥水時更甚。

        近來下了幾場雨，郗縣漲水，他擔(dān)憂會發(fā)生洪災(zāi)，于是帶人去當(dāng)?shù)乜戳丝�，其中有治水�?jīng)驗的官員說，這邊最好還是要修堤壩，挖河渠。

        這個官員與秦簡音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是修筑堤壩之類的大型工程都要錢，這時候其他地方也急需錢糧，秦簡音將商戶們投的錢和府庫中的銀錢都搬出來，也勻不了這么多地方。

        他都在想了，要不干脆遞折子回京，張口請陛下?lián)苄╁X糧算了。

        只不過這樣一來，他私下里聯(lián)系商戶的事，可能會被諫臣當(dāng)作官商勾結(jié)的把柄。要是誰出來彈劾他，多不好啊。

        秦簡音想得出神，一不小心栽進泥坑里，周圍的官員連忙去扶他起來。

        他用力將腳從淤泥里拔/出來，草鞋已經(jīng)不見了，露出臟兮兮的腳丫子和一截淋漓著泥水的褲腿。

        郗縣知縣忐忑道：“秦知州，要不咱們先去歇歇？您也好清洗一下�！�

        “不必，還是先去河道那邊看看，總要蹚泥水的，晚些時候再清理也一樣�！鼻睾喴魹t灑地一擺臟手，將自己的鞋子從泥里掏出來穿上走了。

        暴雨可不等人，早些勘察完漲水的情況，也好早些加固防汛壩，免得這片的百姓受災(zāi)。

        郗縣離鐘口城有點遠，他這一去就是三四天，做夢都在泥地里艱難跋涉。

        好容易勘察完漲水程度，他與當(dāng)?shù)毓賳T簡單商討了有關(guān)防汛壩的建造問題，讓官員先協(xié)調(diào)附近百姓撤離，承諾最晚后天就撥款過來。

        熬過這三個月就行了，三個月后，青石縣的菌子和醬賣完，手頭可以寬裕一點。

        現(xiàn)下袞州不少城縣都跟著青石縣學(xué)習(xí)，開始做各類醬，也不管適不適合，甜的咸的辣的酸的，凡是能入口的，都拿來試一試，總會有些意外的收獲。

        作為帶頭人的秦簡音攔都攔不住，只好又召集各縣官員，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

        “咱們州里，單只做一類買賣，是不能長久的；單只棄農(nóng)從商，也是不能長久的，雖說眼下只有個苗頭，可萬一管不住，遭殃的還是百姓�！�

        各縣官員都點頭：清楚，明白。

        秦簡音想了想，加了一句：“放縱此類行為的，被州里查到之后，就削減給當(dāng)?shù)靥峁┑呢斦�預(yù)算！”

        各縣官員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清楚了！明白了！不胡搞！

        一個個的看起來不像是在敷衍。

        秦簡音仔細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表示，自己和元州、兼州還有宜州知州都合計了，四個州挑一部分官員出來，組成個考察隊。

        “過完中秋，那三個州的官員就來袞州學(xué)習(xí)，到時候，還望諸位表現(xiàn)好點。”

        組建考察隊可是新鮮事，不用他提，大家也都知道這是好事，鉚足了勁要好好表現(xiàn)。

        畢竟當(dāng)初秦知州可說了，各縣如果有讓考察隊覺得有價值的項目，還能獲得額外的款項。

        “僧多粥少。”秦簡音笑瞇瞇道，“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啦�！�

        雖說他厭惡苞苴之事，治下的袞州嚴禁官員貪墨，可在撥款的方面也是向州內(nèi)上下官員說明了的，正常的稅收后，除去上繳州衙府庫、保留到本縣府庫的部分，若有存余，州里會以記賬的方式，給官員們發(fā)放津貼。

        按照昌國律法來看，這就相當(dāng)于是知州在和商戶做生意，而后多余的錢發(fā)放給治下官員。

        從知州的私庫里撥錢給眾官員，干干凈凈，可比什么見不得光的貪墨正大光明得多，當(dāng)然更能調(diào)動官員們的積極性。

        秦簡音還問過防風(fēng)：“我這樣做，陛下知道了會處置我么？”

        防風(fēng)的回答很聰明：“不曾聽聞律法處置散財?shù)墓賳T。”

        因為以往也沒怎么出現(xiàn)過商戶和官府一起賺錢，最后大家一起分成的情況，不說官商勾結(jié)，只能勉強將之算成商人之間合伙做買賣。

        這樣一解釋（其實等于瞎解釋）秦簡音就明白了。

        他自言自語道：“看來以后萬一我回京了，得向陛下說，要么嚴禁官商合作，要么放開官商合作，但是多收稅，不然底下官員豈不是個個富得流油。”

        他倒是不擔(dān)心賠本的問題，因為可能目前整個昌國，他是頭一個敢大張旗鼓這么干的。

        防風(fēng)：“……”

        李墨也被秦簡音塞進了考察隊。

        要說哪里最能長見識，那肯定是跟著一眾官員四處學(xué)習(xí)和考察了。

        考察隊選拔的官員多是博學(xué)有見識的，秦簡音還和他們打招呼，請諸位同僚多照顧這位晚輩的學(xué)業(yè)。

        秦簡音自己深有體會，書本還是需要和實踐結(jié)合，證據(jù)就是他的會試和殿試成績。

        …………

        袞州漸漸入秋，和往年不同，今年春、夏季兩回汛期都沒有造成特別大的損失。

        一方面是州中反復(fù)向百姓申明隨意在山上墾荒的嚴重后果，另一方面則是州中大部分百姓被調(diào)動起來，參與進各項建設(shè)。

        有錢拿，有糧食領(lǐng)，土地還是他們自己的，種出來的東西也是他們自己的，只是叫他們配合州衙事務(wù)，有什么不樂意的呢？

        秋天可謂是豐收的季節(jié)。

        此前青石縣規(guī)劃出的藕塘已經(jīng)到了可以挖藕的時候，農(nóng)戶們下塘挖藕、賣藕，也有人趁著天氣爽朗，將藕曬成干，統(tǒng)一交付商戶運去外城賣。

        這時候修通官道的先見之明便顯現(xiàn)出來了，有了四通八達的官道，無論向什么地方運輸農(nóng)貨都有一條好路，來往也方便許多。

        袞州雖然多山，水系也發(fā)達，卻也不是不好修路，只是前面幾任官員都不想攬這攤子麻煩事罷了。

        現(xiàn)下州內(nèi)各縣的官道通暢了，運送農(nóng)貨省時省力，也免了不少額外的花費。

        算算這筆賬，總而言之，橫豎都十分劃算。

        眼見著州里各式各樣的農(nóng)貨朝外界大賣，秦簡音的心情也是極好。

        他在碭縣看了一圈，路過某村的打谷場時，還駐足看了一會兒。

        趕著秋老虎，天氣炎熱，農(nóng)戶們也不嫌曬，就著和風(fēng)朗日勤勤懇懇地打谷子、揚谷子，空氣里是稻谷混著塵土的氣味，略有些嗆人。

        隨行的官員們給秦簡音報告本縣的近況，說這是碭縣規(guī)劃的農(nóng)糧區(qū)種出來的糧食。

        自秦簡音上任之后，各縣皆是如此，根據(jù)當(dāng)?shù)厍闆r劃分出農(nóng)糧區(qū)、林區(qū)、果區(qū)、藕塘區(qū)等等，由縣衙統(tǒng)一管轄。

        理論上來說，各地仍舊歸原主，當(dāng)然若是農(nóng)戶對劃分后的區(qū)域不滿，也可以找縣衙協(xié)商調(diào)換。

        說實在的，各縣縣衙的官員大約是自秦簡音上任后最忙碌的一群人。

        一開始部分官員心中也有怨言，但是后來知道秦知州自掏腰包給他們增加俸祿，官員們便沒什么可抱怨的了——也沒有多累嘛！

        無非是多了幾筆賬要算，多了些百姓來縣衙問事，有什么打緊！他們的薪資俸祿可比隔壁州的同級官員們翻了一番。

        而且捱過最初最忙碌的一段時間之后，現(xiàn)在明顯比從前輕松了許多。統(tǒng)一劃分，既方便管理，也好掌控全局，時節(jié)到了還可以欣賞治下的景色。

        不少鄉(xiāng)民都表示，他們在果區(qū)、藕塘區(qū)等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地方偶遇過本地父母官，有時還有別縣的官員。

        看得多了，似乎老爺們也比以前顯得親切多了，還有膽大的農(nóng)戶跟知縣打招呼，給主簿說親。

        這些秦簡音就不清楚了，他太忙，還沒遇見過這種事。

        碭縣的官員道：“秦知州，下官領(lǐng)您去個地方。”

        秦簡音看那官員神秘中帶著些得意的表情，心生好奇，便由著他帶路。

        七拐八拐的，一行人到了個磨坊那兒，一些人將長成的老藕洗干凈、兌水、磨成藕漿，大伙干得熱火朝天。

        那官員見秦簡音不明所以，興高采烈地向他介紹。

        這是前些日子本地一個老農(nóng)無意中弄出來的。

        那名老農(nóng)用藕磨成漿，漂洗后曬成干，再磨成粉，放滾水里一熬，十分不錯。

        早在去年青石縣分區(qū)種地時，他們碭縣離得近，縣衙的官員便也跟著學(xué)了一手，搞了個藕塘區(qū)。

        等秋天收獲時，找了青石縣合作，賣藕賣得倒也還可以，所以今年也接著種了。

        這事秦簡音沒參與進去，只是聽過一耳朵，當(dāng)時他正準備州試，縣里的事情經(jīng)手的不多。

        官員介紹完了，還讓人端了碗做好的成品給秦簡音嘗嘗。

        這碗東西呈糊狀，有些燙。

        秦簡音舀起一點，吹涼了，抿在嘴里細品，有淡淡的香味兒。

        他咂摸出一點滋味后，提了個建議：“放些糖在里頭，味道應(yīng)當(dāng)會更好些�！�

        “您和下官想到一塊兒去了！”那官員激動道，“還可以放別的什么進去，蜜餞啊菌子啊，愛咸口的放咸醬，愛吃辛辣的擱辣醬……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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