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隱于人群之中，見秦簡音朝自己眨了眨眼，心內會意，于是沖秦簡音笑著點點頭，隨眾人行過禮，便先退下回青石縣。

        秦簡音的意思楚陽能明白，現下人多，不方便多說什么，過幾日兩人再見面為好。

        果不其然，兩日之后，全副武裝的秦簡音敲響了青石縣縣衙的大門。

        他捂得嚴嚴實實，臨進縣衙大門之前，還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跟做賊似的。

        這回跟在身邊的是川芎，防風年長穩重，被他留在州衙支應州中官員。

        川芎樂得與秦簡音配合，小聲道：“公子，沒人。”

        “哦。”秦簡音點點頭，松了口氣，這才進了門。

        楚陽看得啼笑皆非。

        沒辦法，秦簡音現在是知州了，平日總要壓著性子，擺出威嚴的架勢，想想都累。

        要想大家都見面，還是縣衙比較方便，可以暢所欲言。總不能縣里幾個人呼啦啦全跑去州衙吧，那像什么樣子。

        而且州衙還有一眾官員在，難免拘束；若是在州里相見，萬一被其他縣衙的人知道，恐怕要懷疑知州偏心青石縣，沒有一碗水端平了。

        所以秦簡音趁著州里無人注意，自己偷跑出來，為防人口舌，還喬裝打扮了一下。

        陸生、崔玨和齊書都在，秦簡音掀開兜帽，擺手叫幾人不必行禮。

        “沒外人，咱就別講究這些了。”

        他與楚陽并肩一道往里走，吐槽道：“州衙積攢的卷宗什么的也太多了，我整整看了兩天，頭昏腦漲，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之前州中雖然有官員代管，畢竟少了個主事的人，難免忙碌。”

        楚陽勸慰他，“沒記錯的話，簡音你該及冠了吧？可有什么字？”

        如果取了字的話，楚陽覺得自己還是改口比較好。

        秦簡音笑道：“有啦，向南兄叫我懷疏吧，我自己起的。”

        楚陽沒問他起這個字是什么含義，只自己咂摸了一下，覺得還挺好聽。

        今日秦簡音過來，自然不單單是敘舊，還順便問了一下袞州的近況。

        青石縣自不必言。沒有周念這個地頭蛇，楚陽一班子人比從前輕松了許多，又有一座銅礦在手，縣里如今是漸漸富足起來了。

        但是其他諸縣還是照舊，雖然有心借鑒青石縣的方法，但缺了個領頭人，改善得很有限。

        這個秦簡音剛到州里時也聽司馬說了。

        修管道、筑堤壩，諸如此類，都要不少錢。開口向朝廷要吧，要不要得到是一回事，上頭沒有人擔著，萬一某處失策，罪責可沒人能擔當得起。

        因此，從州中到各縣的官員都很難拿定主意。

        如今秦簡音來了，恰好做了那個擔責、主事的人。秦簡音自己也知道，沒覺得有什么，還樂在其中。

        實在是只有他最合適不過了——得皇帝賞識的新科狀元，又與儲君殿下交好，即使不提這些，看在秦家的份上，朝中官員多少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若是由他這個知州牽頭，各縣服從管調，袞州這片沃土興許就能富裕起來，與隔壁幾個同屬江南的州比肩。

        在來之前，秦簡音心中已有了些規劃。

        他在青石縣做師爺時積攢的一點點關系能夠用上，必要時，還可以用一下祖上積累的名氣。

        想來，憑著如今的身份地位，再以官府的名義去找商人們談合作，愿意答應的人估計多得是。

        由小見大，和青石縣一樣，袞州最缺的也是錢。

        雖然袞州個別城縣天災不那么嚴重，歷年來縣中發展也還算可以，可是本身的條件并沒有充分利用起來。

        袞州數縣，富的富，窮的窮，青石縣也是今年年初才剛剛擺脫貧困的影子，一勻下來，袞州的經濟狀況在昌國只能算作中等偏下。

        趁著吃午飯的工夫，秦簡音向楚陽幾個透露了一點自己掌管袞州之后的打算。

        首先需要弄來大筆銀錢。

        州里的府庫他已經看過了，遠遠不夠。

        有青石縣成功的例子，這筆錢，他打算以知州府衙的名義向錢莊、大商戶借貸，并且找大商戶合作，這樣，商戶們還能多拿點本錢出來。

        之后錢還是不夠的話，向其他州的州衙借也不是不行，就是走流程可能要麻煩一點。

        從投錢進去到收回成本，秦簡音估摸著，怎么也得三年以上。袞州本身的條件不好也不要緊，慢慢來就是，不著急。

        楚陽聽了他的規劃，倒是沒有太意外。這個路子和之前青石縣的相似，只是更大膽了。

        可雖然規劃了此后幾年的方案，但是楚陽卻不知，秦簡音能在袞州待多久。

        在楚陽看來，憑秦簡音的能力，終究不會在袞州久留，到時新的知州上任，袞州將來又該如何呢？

        其他幾人沒有楚陽想的那么多，只有崔玨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崔玨道：“若是朝廷知道了，豈不是要說咱么袞州官商勾結……”

        眾人面面相覷，齊書抓起一個饅頭塞進崔玨嘴里：“吃你的飯，少說兩句。”

        這種事怎么會擺在明面上呢？當然還得找好借口，不給其他人抓住把柄的機會呀！

        雖然對秦簡音在袞州要做的事，陛下很有可能已經心知肚明了，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但是從崔玨的口中直白地說出來，大家還是覺得怪怪的。

        好像眾人之中出現了一個叛徒一樣。

        秦簡音大窘，差點忘了跟前還有個耿直得不得了的人，頓時提起一口氣，只好仔細囑咐：“崔兄可千萬別在人前說這個，一定記牢了。”

        到時候從商戶那里拿來的錢就對外說成募捐，反正跟州衙絕對無關。

        看崔玨點頭了，秦簡音才稍稍放心。

        晚上回到州衙，防風告訴他，白日里有一家人遞來拜帖，自己不知要不要推拒，故而讓那家的下人先回去了，拜帖還沒有處理。

        秦簡音接過拜帖一看，是盧員外送來的。

        之前在青石縣時，盧員外對他很是照顧，因此他想了想，道：“請盧員外明日來吧。”

        說完，他又沉吟了一會兒，“防風，你讓府上人去各大商戶那里告知一聲，就說……明日有事相商。”

        正好盧家遞了帖子，不如把商戶們都叫來，稍微暗示一番，為之后的合作提個醒，豈不美哉？

        通知盧家的信函上，時辰比別家的早一點，因為秦簡音也想和盧員外敘敘舊，順便還個人情。

        翌日，盧賢登門拜會，秦簡音請他坐了，略寒暄幾句，兩人步入正題。

        “秦某感念員外之恩，因此有些話想私下里對員外說一說。”

        秦簡音面上一派和煦，抬手讓下人給盧賢續茶，“員外可還記得，去年我托您聯系商戶的事？”

        之前皇帝被周謹吹了好久的耳邊風，轉頭就來勸他，說他既做了官，事事親力親為固然可以，但孤身一人，也有顧及不到的，府上總不好連下人都沒有。

        因此，他只好端起派頭，就是這才剛開始，自己還有點別扭。

        “記得記得。”盧賢也是精明人，聽到這里已明白了三分，心下一動，“知州大人是想……”

        “不錯。袞州要興經濟，離不開大家支持。員外在袞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商戶，威望不低，因此，我想請員外做這個牽頭的人。”

        秦簡音說完，抿了口茶，神色一凜。

        呸，這茶好苦，他不喜歡。

        盧賢一口應下來了。

        不說事成之后能賺到不少錢，就算這趟白忙活，通過知州這一層關系，自己也可以攢下更多的人脈。

        做買賣的，善于經營關系非常重要。

        更何況秦知州所說的不低的威望，也多半要依靠官場的關系。人家知道他和知州關系匪淺，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會給他行些方便。

        正事交代完，秦簡音問起其他人的狀況：“那個李墨，如今還在您府上嗎？”

        要是不在的話，秦簡音倒想把人招進州衙里。

        “前些時候剛走。”盧賢道。

        盧賢挺感謝秦簡音把李墨介紹給自己認識的，這孩子不錯，人有靈氣，性格也老實，在府上讀書時，跟自家姑娘像歡喜冤家似的。

        因此，之前盧賢已經問過盧云，替她做主向李家提親了，盧云沒有反對。

        二月初兩家訂的婚，為著避嫌，李墨不好再待在盧府，便回家去了，就等日后金榜題名，兩家挑個良辰吉日結親。

        秦簡音聽了，內心十分寬慰，笑道：“說起來我還算是媒人，那到時候可得請我喝杯茶。”

        盧賢也笑：“那是自然。”

        隨后秦簡音又問了霍逸的情況，盧賢說，霍逸近來還好，因為李墨這層關系在，跟盧云倒是緩和了不少。

        不過秦簡音問起李墨和霍逸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此次下江南任職，將陛下賞賜的財帛珠寶幾乎都帶來了，到時候可以拿來建造學堂。

        早些時候他就忍不住想了，袞州也是江南地區，怎么就不像其他地方出才子呢？這可不行！

        這一會兒工夫，應邀的商戶已經來了許多，紛紛在前廳落座。

        秦簡音也是夠簡樸的，說是請客，用的還是州衙的食堂菜。

        好在大家都知道今日這頓飯的重點在于談生意，吃什么還在其次，因此也沒有太介意。

        之前賣菌菇醬之類的農貨時，秦簡音就跟部分商戶有過聯系，因此溝通起來也還算方便，眾人都知曉他的意思。

        有青石縣這個成功的例子在前，座上不少商戶都同意跟州衙合作，秦簡音也答應他們，只要在合法的范圍內，會盡量行個方便。

        畢竟讓人家出了力，總不好一點便利都不給，合作是雙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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