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探
半夜三更的,周誠不困,皇帝年紀不輕,可熬不住,于是最后只好悻悻地將人放出宮去。
皇帝是有說夜深露重,讓周誠留在宮里住一晚的,但是周誠不愿。
周誠本來計劃著,出宮之后先去大周府,或者是秦府那看看,但一想都這個時辰了,只好作罷,一夾馬肚朝西門去。
小周府在皇宮西南側,等他到了自家門口,估摸著都子時了。
好在是自己家,不管他在不在,管家蘇倉總是將府上安排得十分妥帖,深更半夜,當門也有值夜的小廝,不至于叫他進自家門還得費些功夫。
但是今晚當值的兩個小廝是前幾年才招進來的,他們不認識周誠,見到有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進門,長得又高大健壯,便警惕地攔住人,問:“是誰?勞駕您報上名字,我們回稟了管家您才能進。”
“你家主子!”周誠眼一瞇,故意作出兇狠的樣子去嚇唬那倆小廝。
顯然蘇倉挑下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這倆小廝雖然被嚇了一跳,倒沒失了分寸,其中一個迅速打量了他一眼,悄悄退開幾步,跑去了后邊。
另一個還是保持著冷靜,小心翼翼地問道:“二爺?”
周誠瞥他一眼,微微頷首。
那小廝立刻眉開眼笑地行禮:“二爺回來啦!”
說著,忙去替他牽馬,那馬倒也聰明,知道主人在這,沒有亂尥蹶子。
周誠一聽小廝的稱呼,便知管家仔細教習過下人。
他不喜府上人喊他王爺老爺的,老管家只觀察過幾次他的神情,便猜出了幾分,之后就依照舊習,仍然像周仁在時一樣,喚他二少爺,或者循著大周府的人,叫他二爺。
這時候周誠方有了一絲回到家的歸屬感。
老管家聽值夜的小廝說二少爺回來了,當即披衣下床。他算著日子應當是快了,卻不想就是今日,連忙去迎。
小周府名中雖然帶了個“小”字,實則不然,只是為了區分周謹和周誠兩個人的宅院而已。
皇帝賞賜的宅邸,又是按照周誠心意建造的園子,方圓約莫三四里,寬敞得能跑馬。
但周誠曾經嫌它太空曠,一時興起,又另在看好的地方買了處宅子。
只是他因為常在邊疆的緣故,買了之后也沒去那邊看一眼,甚至都沒吩咐人收拾過。
小周府里,前后修葺的有花園樓閣,還引了活水進來,偏東的角落有個溫泉。
皇帝賞賜周誠這處宅子,很大的原因就在這處溫泉上——周誠久經沙場,身上多舊傷,泡一泡溫泉,總能減些傷痛。
周誠大踏步往自己臥房走去,路上蘇倉跟他說些京城里的近況。
李繪文辭官歸隱算是大事,蘇倉便順口說起當朝丞相的人選,“陛下應當是有意要讓秦公子接任——二爺您應當知道此事吧?之前您還吩咐老奴多看顧他。”
蘇倉絮絮道:“秦家的小公子也真是有本事,科考拿了會元和狀元,去袞州任職呢,政績又卓越……之前善清法師,哦,就是李閣老舉薦他,因此他才又被陛下召回京城,做了二品的參知政事。”
說到這蘇倉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補充道:“不過秦公子如今在朝上也是左右為難,因為太年輕了,總是容易被輕視,二爺您到時候……”
后邊的話蘇倉沒有說完,周誠猜想,他要么是說讓自己多幫襯著點,要么就是說別太沖動,別再和其他官員起什么糾紛。
從前周仁在時,蘇倉就是周府的管家了,后來周誠分府別居,蘇倉便聽從周謹的安排,跟隨周誠來了小周府,因此也了解周誠脾性,知道周誠一向跟朝中的官員合不來。
但是蘇倉的話聽在周誠耳朵里,重點就不一樣了。
他久在邊疆,對京中的事情一向是從信箋里了解的,驀然從旁人口中聽到秦簡音的名字,不由得有點愣怔,心里又升起自豪:簡音如今竟這樣優秀了!
可是除了自豪之外,卻還有些酸溜溜的,想著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別人卻都一清二楚,好似不大愿意讓別人都見識到秦簡音的才能,只他自己見識過就行。
他沒再接話,按捺不住情緒,扭頭往外走,心里還有幾分糾結。
蘇倉道:“二爺這是去哪?”
“我出去逛逛,今晚不回來了。”周誠回道。
他剛剛一時沖動,有點想去找秦簡音來著,但是隨即又改了主意,終究還是怕耽誤對方休息,因此暫時還沒什么打算,便只能這樣說。
他騎上馬,又想不出該去哪,只顧著出神,一個勁悶頭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越走越偏,最終停在一處熟悉的宅院門口,下馬,抬頭一看——不知不覺還是走到了秦府。
能看出來,這里常常有人收拾。
屋主人定是個愛干凈的,前些天剛下過大雪,屋前屋后卻打掃得一塵不染,家門口半點積雪都沒有,露出帶有紋路的青石板臺階,縫隙里長著綠茸茸的青苔。
但畢竟是近百年的老宅子了,再精心的呵護也難掩陳舊與寂寥。
周誠拾階而上。
暗淡的月色下,他的腳步聲孤單而又空寂,顯得宅院也格外凄涼。
屋子里并沒有人。
防風白日里跟隨秦簡音左右,秦簡音下朝之后要去明光堂理政,事多,晚上就帶著防風宿在了明光堂那邊。
而川芎則是被秦簡音派去了無相寺,向善清法師問些政務上的問題。
秦府的大門是鎖著的,鎖上還有斑斑銹跡,周誠叫不開門,腳下一點,使輕功上了房頂,隨后聽見啪嗒幾聲,大約是踩壞了幾塊老瓦。
他也沒去細瞧,縱身躍進庭院。
就著月光,能看見院里布置的一切都是樸素的模樣,和他記憶中的秦府別無二致。
靠墻豎著一口補過的鐵鍋,窗臺上還擺著一把曬干的不知名的種子,很有生活氣息。要不是周誠對秦府的位置了如指掌,簡直要懷疑自己進錯了門。
他在院內轉了一圈,皺起眉頭:簡音就住在這?
周誠總疑心秦府變小了,明明記憶里還沒有這么逼仄破舊。
堂屋的門也拉不開。他一使勁,不小心把整個門都拽了下來,直接咣的一聲砸在自己身上。
周誠:“……”
這什么破玩意兒!
他把正堂的門板扶正,進去一看,原來門檻在外頭,這門是要推的——太久沒來,記不大清了。
搞壞了門后,他不敢再亂動什么別的東西,萬一被簡音知道自己趁著他不在家搞破壞,就算不是故意的,也解釋不清楚。
把人惹生氣可不好。
他將不小心一塊兒拽掉的門鼻子往角落里一丟,背著手若無其事地離開,心道,有機會重新蓋個院子給簡音住吧。
堂堂一個朝廷大員,未來的丞相接班人,住這種地方實在太不像話。
出了秦府,他又騎馬往安原家去。
沒見著想見的人,他心里憋屈,想著明日休沐,左右無事,不如去騷擾安原。
安原此刻正沉浸在美夢里。
他夢見自己成了文曲星下凡,先中狀元后升高官,抱得美人歸,寫出來的東西也流芳千古,可謂人生極樂。
正美著呢,老天爺不問緣由,忽然降天雷劈他。老大一個雷咔嚓往他頭上打,他驚醒了,然后發現有人鍥而不舍地敲他臥房的窗戶。
敲窗戶的自然是周誠,除了他也沒別人。
周誠跟做賊似的,不走正門,避開安府的家丁,將安原從床上叫起來:“安平川,出去走走。”
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估計安府現在也不接待人了。
“稀奇喲。”安原套上鞋,打開窗戶朝外頭一看,天是黑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回來了,還大半夜的來找我,不愧是你。”
嘴上不饒人,安原還是飛快收拾好,跟周誠偷偷摸摸溜出府。
光明正大是出不去的,被他娘戴氏發現可不得了。
安老夫人若是知道安原大半夜出門亂跑,還是跟周誠一道,估計得嘮叨很久。
這個時辰,京里的酒樓大部分都歇業了,附近只有望風樓還沒打烊,二人便相攜往那里去,要了雅間,周誠喝酒,安原品茶,樓下的舞女正給客人們起舞助興。
許久未見,安原自有許多話要和老朋友說,奈何剛剛從床上爬起來,還有點犯困,因此便只是跟周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忽然周誠問:“你什么時候成親?”
“明年開春。”安原掀起眼皮,“怎么忽然操心起我來了,你呢?”
安原沒期待周誠回答什么,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想周誠竟然少見地沉默了,便直覺有問題,眉頭一挑,問道:“怎么不說話,扭扭捏捏的,不像你。”
樓下的奏樂聲或許有些過于喧囂,周誠朝安原那湊近了一些,斟酌著說:“我看上一個人,可對方對我好像沒什么意思,要是你,你會怎么做?”
聲音太大,安原沒聽真切,但是絲毫不妨礙他的震驚,他“哈”了一聲,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他又問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在大致了解了周誠的意思之后,一手把玩著杯盞,故作漫不經心地說:“你是在請教我么?”
搖曳的燭火下,他那雙狐貍眼瞇起來一點,眼角微微上挑,目光瀲滟,橫波流轉,嘴角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看上去十分惑人。
若是旁人見他這樣,多少會有幾分癡迷,可周誠又不是旁人,見他裝模作樣的就煩:“你不說拉倒,我問別人去。”
說罷,周誠起身作勢要走,“不跟你聊了,瞎費時間,我去大周府。”
“別!”安原當即破功,拋了杯子,嬉皮笑臉地拽他褲腰,“哥!別走!你仔細跟我說說唄?誰家的?長什么模樣?性格好么?年紀……”
“我說可以,但是你得保密。”周誠一手撕開他,重新坐回桌前。
“可以可以可以!”安原滿口答應,低下頭去,眼珠又轉了一轉。
安原可是好奇極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可人兒那么倒霉,居然被這不懂風情的忘八蛋盯上了?
于是周誠一五一十地開始細說。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發現自己對恩師家的兒子動了心,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內心斗爭后決定放手一搏,而后那人絕情地棄他而去,算算時間,將近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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