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絡子
外衣再不脫掉,估計過會兒就要粘在身上了。
秦簡音想著周誠有傷在身,或許不方便抬胳膊,便幫著慢慢把外衣褪下,又怕碰著了傷口,真是好一陣折騰。
待瞧見周誠背后被紗布裹起來的傷處,他不由得輕輕抽了口氣。
周誠回身,看見他緊皺的眉,還以為他是被嚇到了,便去捂他的眼,說:“別看,小心嚇著你。”
他只是搖頭,拂掉周誠的手,一聲不吭。
被紗布裹起來的傷口一直在冒血,這具身體的主人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反倒更關心他看見了會不會害怕。
周誠后背的傷好像牽動了他的心臟,胸口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疼起來,話都哽在嗓子里,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吸了下鼻子,囁喏半天,最后說:“你……按時喝藥,好好養傷,別喝酒,也別吃那些容易發傷口的葷油,我都聞見味兒了!”
“好。”周誠心虛了一瞬,從善如流地連連點頭。
這一頓打周誠倒不怕,他又不是沒疼過,戰場上刀光劍影,落下的傷只會更多,只是秦簡音的目光無端讓他生出幾分不自在。
每次秦簡音露出憂慮的神色,周誠總是會覺得心里難受,想撫平對方緊皺的眉,更想沖淡對方的愁緒。
于是他捏了一下秦簡音的手,調笑道:“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1,小小皮肉傷換來與你親近的機會,劃算得很。”
秦簡音瞪了周誠一眼,飛快地把手抽走,將臉扭向一邊。
上午才將話說開,結果一天不到,周誠黏糊的程度快抵得上前十年加起來的了,簡直讓人無所適從。
他紅著臉想,剛把關系捋清楚周誠就敢上手又上嘴的,還凈說些浪蕩話,呸,真是輕浮。
現在就如此放肆,以后豈不是要更過分?那可不行。
腹誹了半天,他抿口茶,道:“我還沒問呢,你為什么會挨揍啊?”
吃完飯之后周謹就屏退了其他人,柳氏照顧孩子去了,祠堂里后來發生的事又只有周誠兩兄弟知道,因此秦簡音只知周誠挨打,也不甚清楚原委。
周誠支吾道:“就,就大哥發現咱倆在一起了,我還說錯了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細得很,一看就看出不對勁了。”
關于說錯話的內容周誠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將重點放在大哥棒打鴛鴦的兇惡嘴臉上,一頓胡謅,還真唬住了秦簡音。
“啊呀。”
秦簡音有點忐忑,沒想到周謹會那么反對他們,“那你不能白白挨打呀!我還是去找大哥說一說吧,無論結果如何,總得講清楚不是?大哥……會連我一起揍嗎?”
周誠失笑,“從小他就疼你,所以氣全撒我身上了——不過你真要去啊?”
秦簡音點點頭。
從前父親母親就教導過他,有時許多矛盾是因交流不坦蕩而起,所以,做個磊落的人,要比做個優柔寡斷的人輕松許多。
實際上,除了答應跟周誠在一起的事他猶豫了好些年,其他時候一直將父母的話奉為圭臬。
今日時辰有些晚了,秦簡音計劃著,自己可以明日再去趟大周府,和周謹促膝長談一回。
但他壓根想不到,周謹之所以會生那么大的氣,并不完全是因為他倆悄沒聲在一起了,而是周誠滿嘴胡吣的緣故。
…………
新年第一次朝會在大年初七,彼時周誠早又搬去了積英巷與秦簡音做鄰居。
雖然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卻不顧衛二和秦簡音的勸阻,愣是從床上爬起來上了早朝。
畢竟三十來歲還挨大哥的打是件丟人的事,簡音是自家人,知道也就罷了,自己若告假不去上朝,到時人一打聽原因,那多尷尬。
盡管后背被抽得鮮血淋漓,還有一道傷口深可見骨,但衛二檢查過,不過是皮肉受些苦楚,沒有傷筋動骨,預計只需要大半個月就能完全愈合。
周誠本就體格強健,恢復力遠超常人,又有衛二精心診治,所以才能這么快行動自如。
當然,要是他肯聽衛二的話,飲食清淡多忌口,興許還能好的更快些。
這次早朝周謹依舊沒來。
當然,不只是由于郜京府事務忙碌,也是因為有些心情復雜,所以暫時不想跟周誠和秦簡音兩人打照面的緣故在。
早朝結束后,秦簡音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朝明光堂去,而是打算出宮。
他對周誠笑笑,道:“二哥先回府吧,我要去匯瓊巷轉轉,給人買件禮物,很快就回家。”
匯瓊巷是郜京玉飾古玩手把件鋪子的聚集地,里頭賣的東西價格都不菲,離北大街的積英巷也不遠。
周誠想也不想就說:“反正不遠,我陪你一起去。”
而后才反應過來,又問:“給誰買禮物?”
“向南兄的孩子。”秦簡音答道,“二月中旬是那小家伙的周歲宴,所以我還要去趟袞州,到時二哥是留在京中休息,還是一起去呢?陛下準許你出京嗎?”
之前他在青石縣時,楚陽忙于政務,很少顧及家里,長期與家人分居兩地,只能每個月寄一封家書。
待他考取狀元,回袞州任職后,袞州漸漸步入正軌,楚陽也輕松了一些,便把家人接到青石縣一起住,還有了孩子。
現在好了,楚陽擔任袞州知州,不僅事業蒸蒸日上,家庭也很美滿。
于是這回清閑下來便給諸位好友寄了請柬,邀他們來參加孩子的周歲宴,秦簡音也有一份。
好友相聚,他自然欣然前往,為此還特意跟皇帝報備,請了好些天的假。
要是按照正常情況,明光堂那么忙,皇帝絕對不可能準他休這么長時間的假,可好就好在,大年初一那天,李繪文他還俗了!
昨天他就是收到了這個消息才急著離開大周府,要是沒走的話,周誠估計也能避免挨周謹的一頓打。
據李繪文親口所說,自己會還俗是因為受不了寺里念經燒香的煙熏火燎,相比之下,明光堂的書卷香不要好太多。
“無相寺的香啊,真嗆鼻子,日日夜夜熏了老夫這么多天,憋都憋死了!”
可是李繪文剛回府,連坐凳都沒焐熱呢,皇帝派來問候他的內官就到了李府門口,希望他能回明光堂輔佐秦簡音。
李繪文思慮再三,又跟著去明光堂轉了一圈,勉勉強強答應了,但推說自己年邁,不愿早起上朝。
于是皇帝聽取諸位大臣的意見,擢升他為右丞相,佐左丞相事,不必參加朝會。
秦簡音對周誠解釋道:“要不是有李閣老在,我也不能放心離開。”
但是周誠更糾結另一個問題,追問道:“楚陽孩子的周歲宴?就是那個青石縣的楚陽么?”
之前秦簡音很少提起,周誠對這個名字不太熟悉,只知道他經常與此人互通書信,關系甚好。
真是的,給自己寫信都沒那么勤。
秦簡音道:“對呀,就是他,之前我在青石縣時,向南兄很照顧我。”
青石縣。周誠看到他一提起青石縣,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心里就有點兒泛酸。
那個楚陽算哪根蔥?簡音對這人的重視程度眼看著要趕上自己了!
不對,說不定已經趕上自己了。
于是周誠打定主意,此行自己一定得跟去,看看那楚陽是何方神圣,最好扼殺掉一切簡音移情別戀的可能。
不僅如此,像衛一衛二防風川芎那幾個礙眼的,他也打算一個都不帶。
尤其是防風和川芎。
天天看得那么緊,害得他想跟簡音親近一下都得把人支開,這幾日那兩個還總到他宅子蹭吃蹭喝,一點兒都不懂事。
他一時間思緒急轉,連跟皇帝請假的借口都編好了。
到時陛下問起,就說自己長這么大都沒去過江南,正好此行跟隨秦簡音一起下江南游覽。
要是秦簡音知道周誠在胡亂想些什么,恐怕會哭笑不得。
這么大個人了,簡直是個幼稚鬼。
兩人乘車同去了匯瓊巷。
秦簡音積蓄不多,挑了半天,最后選中了一塊羊脂玉雕刻的長命鎖。
周誠本想替他結賬,但是他不肯,說是一番心意不好假以他手,非要自己出錢。
買完東西后,他自懷里掏出一個松石綠的鯉魚絡子,小心地系在長命鎖上。
周誠拿過長命鎖,仔細看了看,道:“這絡子不錯,編的鯉魚像極了,你從哪里買的?”
他得意一笑:“好看吧?我自己打的。”
防風的師妹白芷空閑時,也會從乾玄隊出來看望防風和川芎。
偶有一次,他看見白芷在給防風打絡子,心生好奇,就跟著學了幾個花樣。
而且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這些方面還真有些天分,做出來的小玩意兒都挺漂亮,因此愈發沉迷。
可周誠聽了,心里又開始不得勁:一個小屁孩都能拿到簡音親手做的禮物,自己認識簡音那么多年,還不曾得過什么東西呢!
只顧著吃醋,他倒是忘了在西疆的時候,自己老讓秦簡音給他畫畫寫折子的事了。
他將絡子摸了又摸,酸溜溜地說:“這絡子那么好看,給一個奶娃子豈不可惜,不如解下來送我吧,我再給你買一個就是了。”
秦簡音充耳不聞,將長命鎖從他手里摳走揣好,笑著瞥了他一眼,道:“你都多大人了,和一個不足歲的孩子搶東西,竟也不害臊。”
周誠哀怨地看看秦簡音。
秦簡音愣是被看出一身雞皮疙瘩,連忙補救說:“真想要的話,那你自去買些絲線回來,等空閑時我給你編十個八個絡子,夠你天天不重樣兒地系著,成不成?”
周誠聞言大喜,左顧右盼,一看旁邊正好有個老嫗在賣絲繩,豪氣地拋了一錠十兩銀子過去:“連攤帶貨都給我包了!”
“……”秦簡音無語地阻止,“買這么多,你想累死我呀?”
最后他沒攔住,周誠還是堅持全買了下來。
老婦人歡喜地將絲繩包好,收拾在竹筐里遞過去。
沒等周誠去拿,遠遠跟著的衛一就很有眼色地上前來,接過筐挎著。
衛一很有自知之明,身為一個下屬,當然要時刻記得為主上分憂解難,他可以挎筐,但是大將軍和小公子必不能。
有損形象。
秦簡音也回頭尋找了一下自己的護衛。
很好,不用仔細瞧就找到了。
川芎此刻正站在衛一旁邊,還拽著對方的衣角,捧了一油紙包的糕餅大吃特吃,也不說給他留一塊。
十分丟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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