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見面
秦簡音原本計劃騎馬下江南的,但周誠也說要去,顧慮著周誠的傷,他只能改成了乘馬車。
因為怕旁人打攪氣氛,除了車夫,周誠一個侍衛都不想帶。因此不只防風川芎被留在了京城,連衛一衛二也沒跟著。
馬車自是小周府的管家蘇倉準備的,空間寬闊,座位舒適。
可是即使馬車的車輪包了革子,座位上也鋪著厚厚的軟墊,因為走得快,一路顛簸,秦簡音還是十分難受。
連坐了五六天的馬車后,他只覺全身散架,尾巴骨又開始隱隱作痛。
一開始他還擔心周誠后背的傷,生怕傷口感染,結果幾天下來周誠啥事沒有,甚至結的痂都掉了,他卻被顛得暈頭轉向,面色發白。
果然需要他操心的只有自己。
加上駕車的小廝阿術,一行三人下午到了鐘口城。
周誠叫阿術自由活動,而后興致勃勃地拉著秦簡音出去溜達。
二月春光好,袞州踏青出游的人不在少數,秦簡音怕被人認出來,戴了個斗笠遮臉。
江南已經逐漸回暖,兩人也換了身薄一點的衣裳。
秦簡音身穿天青色回字暗紋深衣,外搭竹月色梅花刺繡對襟長衫,披著將將拖地的鴉青狐毛大氅——這自是周誠怕他冷,硬給他披上的。
相較于他溫和內斂的打扮,周誠的氣勢和個頭顯得格外壓迫人。
顯然周誠是將他說紅色好看的話記在了心里,穿著一襲磚紅色窄袖長袍,束了個白玉發冠。
雖然是笑著的,那雙幽深的鳳眸卻莫名凜冽得讓人不敢直視。
只有視線落在他身上時,目光才會柔和一點。
周誠綁了護腕,里面藏著袖箭,左手拿著一把劍,雖然收在劍鞘之中,也絲毫不掩威懾。
兩人并肩在城內走著,實在引人注目。
回頭的人多了,周誠的面色愈發冰冷。
終于他忍不住對秦簡音說:“你都戴斗笠了還有這么多人看你,不成,手給我牽著,萬一你被人拐跑了多不好。”
秦簡音不想跟這人說話,一低頭,快走了幾步。
在眾人的視角里,就是高個兒在戴斗笠的男子耳邊說了幾句話,而后斗笠男子自顧自跑了,又被高個兒追上攬著。
嘶,怪怪的。
秦簡音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周誠。
跟這么大個醋缸子走在一起,他總懷疑自己的衣裳都染了酸味兒。
在袞州待了數年,他對鐘口城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時不時指著某處,為周誠講解一番。
他在任時,不只請陛下批準在袞州修了新的官道,還把城市和鄉野的道路都重新翻修了,并且計劃著未來推行新政以后,要在整個昌國多修建道路。
除此之外,楚陽當時接手了他即將完成的另一個項目——挖通排水渠,如今也已竣工。
在道路旁設置排水渠,是袞州州衙與考察隊共同商討后推出的法子。
江南多雨,有了排水渠,洪澇時城鎮內不容易積水,也大大減少了百姓患疫病的幾率,一舉多得。
行至某處,周誠看見一座大宅院,還有些人進進出出,不禁多看了幾眼。
秦簡音會意,道:“那是從前的薛府。”
當然,臨時做了一段時間的學堂后,現在已經成了敬老堂,專供鰥寡孤獨老無所依的人居住,反正學堂蓋好了,薛府閑著也是浪費。
不止薛府,楚陽舉一反三,向皇帝上書,希望把白府和陳府也改成醫館、學堂等。
說來也巧,這個申請還是時任代丞相的秦簡音批的。
敬老堂旁邊就是新蓋的博遠書院,這個時辰,學子們應當正在學堂念書。沒過多久,悠揚的鐘聲從博遠書院的方向傳來,是下學的時間到了。
于是兩人沒再朝南走,而是向西一拐,順便找家酒樓填飽肚子。
天色不早了,周誠怕秦簡音餓著。
店內小二見周誠的衣著口音不似本地人,招待時也多花了些心思,帶人上了二樓,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介紹本店的招牌菜。
在小二的殷勤招呼下,周誠要了兩碗摻著果碎的藕粉和豆花,一屜菌干包子,一份蜜藕,一碟桃汁蒸糕,還有一盤子配了菌菇醬的白面炊餅,外加幾樣炒菜。
這些基本都是袞州的特產。
看著是好,不過秦簡音十分懷疑,點了這么多,兩個人究竟能不能吃完。
他舀了一勺豆花入口,微微皺起眉頭。
雖然他很喜歡甜食,又在袞州待了三年有余,卻依舊不太能接受甜口的豆花,而且因為舟車勞頓,有點食欲不振。
周誠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將那份豆花端到自己面前,給他換了一碗藕粉,
嘗了一口豆花后,周誠意外道:“嗯?怎么這個味兒?”
小二將蜜藕端上桌,笑瞇瞇地說:“您是頭回下江南吧?聽說江北的人豆花都吃咸的,所以吃不慣這邊的飲食很正常,久了就習慣啦。”
秦簡音沒怎么應聲,倒是周誠問了一句:“經常有外地人來這兒么?”
“那可不!”
小二點點頭,神色里充滿了自豪,“來游玩的,吃本地特產的,鄰近幾個州過來找活干的,甚至還有些待著不愿走了,直接在本地安家落戶的,海了去了。”
袞州商戶多,跟外邊做買賣時也不忘提一句袞州的風物,慕名而來的人不在少數。
見周誠愿意聽下去,小二也打開了話匣子,說了許多袞州的人與故事,尤其著重提了一嘴秦簡音。
“客官知道小秦相公吧?雖不是本地人,不過呢是袞州考出去的,當丞相之前還在袞州做過官。修路、架橋,跟外地做買賣,咱這地方能有今天還多虧了他!”
周誠揶揄地看了看秦簡音,只見他悶不吭聲地埋頭吃飯,恨不能將頭垂到桌子底下。
小二說到興起,嘆道:
“……聽說小秦相公在知州府時還常出來溜達,附近住戶都認得他,說是長得好看極了,甚至還有幾戶人家聽說小秦相公沒有家室,想上門提親的,不過最后沒敢去。只可惜咱這兒離知州府遠,我也沒見過,嗐!”
聊著聊著話題還跑偏了。
秦簡音挑出藕粉里的荔枝干吃掉,目光飄向窗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幸好他們坐的位置比較偏遠,否則萬一被人認出來,真不知尷尬的是他還是小二。
晚風輕輕吹過,似乎有花香隨風而來,周誠順著他的目光,放眼向遠處望去,明艷似錦的晚霞正映著山邊綿延數十里的灼灼桃花。
…………
秦簡音難以置信,一桌的東西最后竟真的被周誠吃完了。
酒足飯飽,周誠還順勢批評了他一番:“難怪你身體不好,你自己看看,吃得這樣少。”
他只夾了幾筷子菜,吃了兩塊桃汁蒸糕,那碗藕粉也沒動多少,單單挑出果碎吃了,剩下的都是周誠解決的。
“我吃膩了嘛。”他小聲嘟囔。
不提被菌菇醬折磨的日子,碭縣的藕粉大賣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要州衙一忙起來,三餐都不規律。
食堂沒有現成的熱乎飯就會煮藕粉,他什么口味的都嘗過,是真的吃夠了。
吃罷飯,兩人又逛了一會兒,直到行人漸稀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周誠又買了不少零嘴,生怕他半夜餓了要吃東西。
客棧的環境不錯,可惜兩人的房間都是臨街的,有點鬧。第二天秦簡音睜開眼,推開窗一看,天邊才剛泛起魚肚白。
窗外,趕早市的小商販已經擺好攤子,零星的吆喝聲伴隨著街上騾馬的蹄聲傳進來。
對街的點心鋪子正在做吃食,隔壁樓下剛出籠的包子冒著熱氣,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順著洞開的窗戶飄進來。
外面熙熙攘攘的,他睡不著,索性起床洗漱,而后打著呵欠去敲旁邊的門。
既然他都被吵醒了,向來睡眠淺的周誠應該也起床了吧。
果不其然,他才敲了兩下,周誠就給他開了門,穿戴整齊,不知道醒了多久。
時間還早,見他睡眼惺忪的模樣,周誠摸了摸他的頭,問他是再睡一會兒,還是出去逛逛。
都洗漱過,反正他是不想再睡了,可是也懶得出去逛。
昨日整整走了一下午,他的腳后跟現在都疼著,自是不愿再走路。
而且外出有暴露身份的危險,他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待在客棧消遣時間比較好,便問周誠要不要下棋。
不管是象棋圍棋五子棋,周誠都不會,但是態度很誠懇,向他虛心求教道:“我可以學。”
于是秦簡音教了他一會兒,兩人下了一個時辰的五子棋。
他們下棋是有賭注的,輸了的要在臉上貼紙條。
他臉上一個沒有,周誠不會下,老是輸,滿臉都是花花綠綠的彩紙。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周誠將臉上的紙條一撕,揉吧揉吧扔了,道:“不下了,走,我們去赴席。”
他忍不住偷笑,拿帕子幫周誠擦掉了臉頰上粘著的一點糨糊。
…………
楚陽給兒子辦的周歲宴比較低調,只請了數位親友,不算隆重,但大家都相識,也是熱熱鬧鬧。
崔玨和陸生、齊書一起從州衙過來的,也是剛到沒多久,秦簡音從前院進來時,遠遠望見他們三個跟楚陽在涼亭里說話。
楚陽先看見他,拉著三人朝這邊走,欣喜道:“懷疏你真來了!近來忙不忙?身體可還好?”
“有李閣老在,倒還好。”
秦簡音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扯過身邊的周誠,介紹說:“這是……嗯,我二哥,周誠。”
算起來,周誠還是第一次從秦簡音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不覺心潮涌動,沖眾人笑笑,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周……”
楚陽這才注意到跟在秦簡音身邊的高大男子,被對方的氣勢震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周大將軍?呃,袞州知州楚陽見過武安王。”
陸生等人也齊齊行禮。
周誠擺手道:“不必多禮。我不過在京中閑來無事,跟簡音過來玩的,你們隨意就好。”
楚陽心下有些惶恐。
他雖知道懷疏與周誠相熟,此行應當真的是來游玩的,但畢竟煞世魔王的名頭在外已久,真見到人了,他難免還是有點發憷。
真是奇哉怪也,不知什么風竟把這位給吹來了。
他悄悄看了周誠一眼,沒想到周誠也在看他,盡管臉上有笑意,可是目光中還含著似有若無的一絲凌厲之氣。
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他走著走著,不小心一個趔趄,被秦簡音扶住了,于是借機向對方投去詢問的目光。
秦簡音明白楚陽的意思,有些無奈,小聲安慰道:“沒事,別搭理他就行,他就那樣。”
方才來到之前,周誠在馬車上還是一副幽怨的面孔,活像誰欠了他錢似的。等看見楚陽,嘀咕了一句“沒我高也沒我俊朗”,臉色就放晴了。
不用想都知道,還能怎樣,又自己找醋吃了唄!
有周誠這尊大神在,其他人都不太放的開。秦簡音隱隱懷疑,今天的宴席場面可能不會太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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