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常恬也在鎮上遇見過許悵才，這人瘦了很多，但是精神氣十足，還是會笑著說老師好。很有這個年齡少年的氣質，和街邊開著“鬼火”的輟學混日子的截然不同。

        說起這些初三畢業后輟學“超社會”的男孩兒，常恬覺得怪好笑的。

        他們可能覺得機車很酷吧，就去買個二手爛摩托，下掉□□，滿街跑。當然，有的是靠運氣在廢鐵站找到發動機沒被拆下的摩托改裝好。也不是人人都有，還會輪流開著玩，四處兜留。不得不說，還有點技術。

        常恬還坐過他們的“鬼火車”去學校，親身體驗除了有點大聲，有點抖，有點太快以外，真沒什么不好。

        這些年她帶著黎黎一直待在這邊，每逢過年過節回家去，她家里人也不會不待見黎黎什么的。

        她媽甚至有和常恬一樣的心情，覺得這就好像自己的親外孫女，好好相待。

        黎黎生日是七月中旬，每年春季學期結束后，常恬就會帶著她回萬州呆上一段時間，等到過完生日就再回學校。

        這年黎黎十歲，常恬照常帶她回家去了。

        因為是十歲嘛，人們對這種“大生”都很看重。老人滿整十生日的時候一般都會做酒席請客什么的，小孩的也大同小異。

        若黎黎是個開朗大方的女孩，田情甚至可能請酒席。可惜不是，更何況，黎黎不太喜歡見生人，就只好作罷。常恬也一樣，田情感到無比遺憾，沒能大張旗鼓給孩子過過生日。

        即便不辦酒席，也不能敷衍。

        常恬早早給準備了禮物，她實在不知道送小孩禮物怎樣才算特別，最后采納了小雨的意見，diy一個包包。

        她有織毛線的功底，再到diy小店里買點裝飾品，很快就能做出一個好看的針織包包。

        由她親自設計，全球限量一個。

        淺橙色做底色，再用黃色和橘黃色織出幾朵向日葵，最后又縫了個小小的太陽形狀的紐扣位于包口中間。不僅可以裝飾，還能給包淺淺的封個口。

        整體色調都是暖色，看的讓人眼前一亮。

        向日葵可不是隨便織的，是照著梵高現存的向日葵中的那幅三朵的織的。

        常恬織完以后覺得自己簡直毀了梵高的向日葵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因為織的比較小，之戰整個包的四分之一，織出來就有些模糊，還有點不像。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梵高向日葵的意義。

        一種激情，一種生命的永存。

        一種追求，一種理想的堅定不移。

        常恬的成就感爆棚，迫不及待的包裝好，到日子送給黎黎的時候。

        她媽則是和多數長輩們，到珠寶店買了保平安的項鏈。

        一根紅繩，每隔兩厘米掛一顆小巧的玉石，中間掛的則是金制的小天使掛件，連接項鏈兩端的掛鉤都是金的，就寓意孩子平安長大吧。

        黎黎收到這個包包和項鏈后，喜歡的不得了，縱使心里千言萬語也只匯聚成一句話，“謝謝姐姐，謝謝阿姨”。

        這一句話就足夠了，漂亮女孩甜甜的一聲謝謝，酥的不知道是誰的心肝兒。

        一家人又逛街給黎黎買了好多新衣服穿。

        但如果要說說小雨為什么這么會出主意，那還得編一句“佳話”：清明時節雨紛紛，黎明杏雨澆春芽。

        這人拿著高薪在私企上班，還能騰出空帶孩子！而且是一個人。黎杏雨擔任的職位，活多到發指，工資也很多。然而這樣的工作量，很多人都是受不了的，有的努力升職離開這個崗位；有的會辭職；夸張點可能會得點兒什么精神疾病跳樓啥的，當然這還沒發生過。而小雨愣是在這個職位帶了兩年。

        在這之前她剛結了婚生了孩子，按理該好好休養的時候，居然接手了這個崗位。

        她能一邊帶孩子一邊忙工作，不在于工作速度有多快才能騰出時間來帶孩子，而是帶孩子很有一手。

        除了哺乳期，她家兒子在有媽在的時候幾乎不會哭不會鬧。她忙工作，兒子就在旁邊看著，后來長大了些，在一歲多的時候，就能聽媽的話幫忙拿一些東西。

        這還不算什么，據說小雨妹妹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還經常幫忙帶帶表妹表弟，現下也有親戚朋友問她帶孩子的良方。可以說年紀輕輕，育兒經驗豐富，對普遍三至十三歲少男少女的思想情感了如指掌。

        黎黎這個生日過的再充實不過了，一整天笑的合不攏嘴。

        常恬雖然也跟著同樂，但心里沒安寧過。

        她隱約覺得這段時間，自己的心率都增加了，心里總是一陣陣的不安，尤其是一個人和晚上安靜的時候，不安到好似有數以千計的螞蟻在胸口處爬行，咬食咀嚼她的心頭肉，吸食她的心頭血。

        有回她坐在辦公室發呆，一個學生找她要作業，結果把她嚇到了，一下子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坐她旁邊的陳里一臉震驚的看著她，問她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當晚還特意問了常恬究竟，她如實說覺得不安。

        常恬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她只能傻傻維持這個狀態直到秋季學期開學。

        她也試著轉移注意力，試過和其他老師一起跳廣場舞，運動，也試過一心打一整天游戲，可都沒有什么狗屁用，反而在好幾把游戲里拖累了隊友，被罵。

        那天，常恬和周老師帶著黎黎和小晨樂去鎮上買了些日用品。

        她們分別騎了一輛自行車，身后搭著自家小孩兒。

        回來的時候，正直學生上晚自習，天也已經暗淡下來。

        常恬和周老師有說有笑的騎到校門口，四人下了車，各自推著進校門。

        常恬心里本就不安，十分警惕，突然，她感受到一陣目光。

        陌生又熟悉，但這幾年都沒有過。

        是誰？

        她猛地朝自己覺得的方向看去，一個人影站在那里。看得出來是個成年男人，很高，頭發只比寸頭長半指左右。他背著光看不見臉，就連身上衣服的顏色都只能勉強看出是短t恤和休閑褲。

        可盡管如此，常恬也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凝視著她的眼神空洞而深沉，感覺不帶任何情感，好像動物園深處不引人注意卻時刻盯著游客的蛇。

        是江衍緒。

        不知道的以為這人是來狩獵的，常恬就是獵物。

        可誰也不知道，怎么能說不是呢？

        見她愣住，同行的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周老師還是在笑，“誒，常老師怎么一直看他啊？是不是認識啊？我前天出門就碰見過一次，今天咋還站我們校門口了來吶？”

        難道他前天就來了，只是常恬沒碰見。

        亦或是更早。

        見常恬還是愣住，周老師收斂了笑意，“不會真的認識吧？帥是帥，但守在校門口就感覺不是好人呢――常老師你……”她想說會不會是來找你的但是被常恬打斷了。

        因為常恬剛剛和他對視了一眼，心里五味雜陳，現下沒功夫繼續聊天了。

        她趕忙帶著黎黎和周老師二人拐進停車棚把自行車停了。

        周老師還想問起，常恬卻說今后再解釋。

        回去后，常恬渾身難受。

        陳里見她不對勁兒，問她怎么了，常恬說見到了江衍緒，兩人都警惕了些。

        黎黎已經十歲了，她也隱約覺得剛剛的人熟悉，但問起姐姐，姐姐卻什么也不說。

        常恬一晚上都沒睡著。

        她和江衍緒的回憶在她腦子里飛轉，好像過去了很久的事兒，又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錯覺連連，如若不是深覺頭腦清醒，她估計會覺得自己得了什么精神分裂癥。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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