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的日子時間，每一分秒都想被烈日拉長了很多，無事可做的消耗被趙庭柯用釣魚打發(fā)了過去，她越發(fā)的瘦弱，老爺子一天三頓做著好菜，頓頓有肉，但趙庭柯吃下去的東西就像不被她吸收一般，整個人坐在魚塘邊小小的一只，蜷縮起來的樣子跟躺在旁邊的土豆想必大不了多少。

        日子里唐哲來了一趟，老爺子對他沒什么好臉色，他來了以后就一個人躲房間去了。

        “打架了嗎？”趙庭柯問，跟江曼坐在一條長凳上望著唐哲，他的臉上有奔波的痕跡，眉心有不易察覺的煩躁堆砌，下巴上影影綽綽的長出了青茬，這個樣子很不“唐哲”。

        江曼靜靜的看著他，她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見到唐哲了。

        唐哲還有心思調(diào)侃，“你覺得呢？”

        趙庭柯不跟他來文字游戲，“你們還沒讓我回去，說明那家人還在推卸責(zé)任。”

        江曼冷笑，“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一家人。”

        “張姨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唐哲三言兩語的說，“周安陸得獎的事得罪了人，有人拿這個事開刀，想把他毀了。”

        “他走后門了？”趙庭柯問。

        “反正后面的人認(rèn)為他走了。”江曼見怪不怪，對這樣的手段不以為然，“有次新聞推送了得獎的新聞，我點進(jìn)去看了，實力還是有的。”

        江曼也許不喜歡那家人，但不是一個搬弄是非的人，她常年與音樂歌舞為伴，對這些的敏感度不亞于談了十多年鋼琴的趙庭柯。

        “我單位那邊”，趙庭柯說。

        “已經(jīng)安排好了，”唐哲很快接話，“你不用操心這些事兒。”

        “這個也不操心，那個也不管，”趙庭柯無奈，“我總有回去的一天不是嗎，昨天村上已經(jīng)有人來過了，爺爺這能待多久，你們要把我一直關(guān)在這兒？”

        村上大多是老人，老爺子人緣好，但家里沒女人做飯嘮嗑，平時除了正事鮮少有人串門閑聊。

        昨天趙庭柯在門口看雜罪志的時候，眼前走過一個人偷偷看她，很眼生，來回走了兩趟那人就上前來，說他是做自媒體的，有親戚在這個村子上，今天來吃席的然后就看見了她。

        那人帶著自知冒犯歉疚又不死心的話語，問可不可以跟她做個采訪，最近網(wǎng)上很火的天才案能不能請她發(fā)表意見。

        趙庭柯轉(zhuǎn)身回了家，那人還打算跟上來，被老爺子拿著掃帚趕了出去。

        張蕓現(xiàn)在是一天來一次，臉上神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江曼也跟著她一起被扣在這兒，接個電話都要跑老遠(yuǎn)，趙庭柯自己不介意一直在這兒住著，她已經(jīng)過了自己給自己找難受的時候，但如果在這兒住著沒有起到躲開的作用，反而等到后面鎮(zhèn)上的人知道后牽連老爺子的安靜，這話又怎么說呢。

        “要回去的，”唐哲說。

        昨天江曼跟他通知有人追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在找地方了，他正想說這幾天搬走的時候，電話響了，他看了下來電人起身出了門接電話。

        這個電話打得時間很長，江曼看著他的背影也不說話，神情有點寂寥。

        唐哲的背影已經(jīng)成了她的固定視網(wǎng)頁面，永遠(yuǎn)是背向，永遠(yuǎn)不回頭。

        趙庭柯微微嘆息拉住了，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像哄一個沒分到糖吃要哭不哭的小孩。

        等到唐哲掛了電話回來的時候，趙庭柯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很難看。

        趙庭柯牙關(guān)一緊，敏銳的察覺到有什么事兒又發(fā)生了。

        江曼抬頭看見兩人的表情，也愣了，唐哲招呼江曼走了出去。

        兩個人在院子外面的墻角處說話，老爺子從房間出來，“那倆人嘀咕啥呢？”

        “談事，”趙庭柯穩(wěn)住心神，笑著說。

        “神神叨叨的，”老爺子拿著水壺要出門燒水，趙庭柯把水壺拿了過去，“我來吧，爺爺你坐著。”

        她穿過紗門簾，剛準(zhǔn)備走進(jìn)二人的時候，兩人一起后警覺的看到手上拿著燒水壺的趙庭柯。

        “我燒水，”趙庭柯輕描淡寫，她什么都沒聽到就被兩人發(fā)現(xiàn)了，確實有點冤，但她看到

        江曼臉色煞白，滿眼都是驚慌無措，沉默半晌，趙庭柯抿抿嘴既無奈也沒法，“你們是指望我后面失憶嗎，總有一天我還是要知道的。”

        唐哲的手指動了動，似乎下一秒就要脫口而出交代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時間一下子被拉得很長，三個人站成了個等邊三角，穿堂風(fēng)從他們之間一閃而過，不留痕跡。

        他們渾然一體，又各不相同。

        晚上的時張蕓過來了，從車上一起下來的還有葉渡。

        江曼下午就把她的行李給收拾好了，車子一來就把她塞進(jìn)車?yán)铮�老爺子在門口跟他們送行，土豆也被留了下來沒有帶上車，趙庭柯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養(yǎng)殖園里一棵棵桃樹，黑暗漫無邊際，被彎鉤撕裂的月亮潦草的掛在天上，俯視一路急行的黑色suv，“你們是要把我下放到無人區(qū)嗎？”

        葉渡安靜的在旁邊坐著，修長的手指在手機(jī)的屏幕啥敲擊出白色的光點，江曼的臉色從下午開始到現(xiàn)在就一直沒有好過，虛弱的臉上蒙上了被事情追在身后咬緊的緊迫感，每次趙庭柯回頭望她的時候，還要硬擠出來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推著她往外走。

        現(xiàn)在她握著趙庭柯的手，指尖微微發(fā)抖。

        進(jìn)了城，他們的車停在了小區(qū)門口，張蕓說她上去拿東西很快下來，剛打開車門他們就看到聚集在鐵柵欄門口的一群人，他們手里拿著相機(jī)耳麥，看到面包里的趙庭柯就沖了過來。

        像一群聞腥而至的蒼蠅爭著要吃上第一口腐爛的肉，他們不管不顧的往前沖，話筒手機(jī)攝像已經(jīng)捅到了趙庭柯的鼻子下。

        “趙小姐趙小姐，請問你對天才拐賣案有什么看法？”

        “請問是周安陸把你騙走的嗎？”

        “請問您跟綁匪一群人是否認(rèn)識？”

        “請問您對周安陸家人說的話是否認(rèn)同？”

        “趙小姐，請問照片里的真的是周安陸嗎？”

        周圍的人聲混雜，每個人都在極力大聲的訴說自己的提問，一個站位最前方的人被后面的人拉到了后面又被旁邊的胳膊推倒在地，他飛快的站起來，連罵一句都沒有就急著往前沖。

        趙庭柯緩緩回頭的看向唐哲，動作很慢，“什么照片？”

        江曼一把抱住了她的頭，摟在自己的心口上，她的聲音顫抖不穩(wěn)，頭發(fā)散亂無章的落到趙庭柯的臉上揪成一團(tuán)，“沒事沒事，你不要聽，我們馬上走。”

        唐哲開了車門下去驅(qū)趕圍著車子的人，保安也過來進(jìn)行驅(qū)逐，但是這些人太多了，前赴后繼，拉開了這個，那個又迎了上來，閃光燈明明滅滅，照在車身上像五雷轟頂?shù)亩山伲�趙庭柯想回頭問一問被江曼的手死死的抱著。

        江曼在發(fā)抖。

        趙庭柯頓了一會抬手摟著她，快門拍照的聲音還在不斷涌進(jìn)，她的心臟劇烈跳動，全身的血液像是重啟倒流毫無熱力，指尖掐進(jìn)手心，留下深紅小的印子，是痛的。

        這不是幻境和夢。

        她怔住了。

        突然一件衣服劈頭蓋臉把她給包住。

        葉渡隔著衣服覆在她的耳邊，語氣有意料外又被壓制很好的薄怒，“我先帶你去我家好嗎？”他輕輕的說。

        趙庭柯混亂點點頭。

        只要不在這兒，哪都好。

        就在這時。

        “趙小姐，請問你是否參與了綁架案？！”

        “我去你媽的！”唐哲的聲音一下炸在人群中，周圍是咔嚓咔嚓的拍照和驚呼，肢體的碰撞和哀嚎在擴(kuò)散，亂了章法。

        張蕓嘶啞的喊叫和微弱阻攔變得幾不可聞。

        他們像一滴漂流的水，還沒到匯聚大海的時刻就已經(jīng)被曬干，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圓點的濕潤痕跡，很快的，這點痕跡也被灰塵覆蓋了。

        趙庭柯茫然的抬起頭，從前面拉鏈的空隙中看到了葉渡。

        葉渡對車外的事情渾然不察，靜靜的望著她，眼里溫柔安妥，像秋天沉落的稻田。

        “不要聽。”葉渡向前抵住她的額頭，暖暖的氣息交匯在兩人的面頰上，他閉著眼睛溫柔的說，下一秒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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