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多吉意外地說了句，“叔叔，我想吃牦牛肉。”

        石豫正在刷牙，滿嘴泡沫，隨意沖了下，來到多吉床前，微微蹲下，“你想吃什么？我這就去買。”

        多吉還是懨懨的，小臉蠟黃，眼睛也沒有平日的光彩，聲音不大，“牦牛肉。”

        石豫看了下時間，來到木清揚房間。

        木清揚一聽多吉要吃牦牛肉，揶揄道，“他這是要好了啊！石豫，你這保姆當的十分稱職。”她指了指他臉上的泡沫，丟給他一張紙。

        石豫不在意，“剛喝過三次藥，我照著老大爺囑咐的用量，我想過他會好起來，真沒想到這么快。我這就去買！”

        他走了三步，又退了回來，扳過木清揚的肩，“我去買，幫我照顧下多吉。”

        木清揚沒應也沒拒絕。

        她已經習慣了。

        木清揚坐在多吉床前，打開筆記本，找到下載的電影，是宮崎駿的《懸崖上的金魚公主》。

        “陪我看動畫片吧，小孩！”

        多吉小臉灰暗：“姐姐，我不想看動畫片，你能不能給我講個故事？”

        木清揚怔了下，嗬，要求還很多。

        她合上筆記本側頭看著多吉，“小孩子不都愛看動畫片嗎？我小時候沒人跟我說話的時候，我都是一部一部動畫片看過來的。你看動畫片，就像是有人在跟你說話，說了很長很多的話，有的話你能記住一輩子。”她微微停頓，“真的不想看？”

        多吉搖頭。

        清揚嘟嘴。

        “那我想想，給你講個什么故事呢？”木清揚支著下頜苦想，“掉在井里的狐貍和山羊聽過嗎？”

        多吉眼神恢復點點光芒，期待地看向她。

        木清揚抿唇笑，就給多吉講起故事來。

        從前啊，有一只狐貍，他不小心掉到了一口井里，無論他如何掙扎，仍沒有辦法爬上去，只好呆在那里。這時，一只公山羊覺得口渴極了，來到井邊，看見狐貍在井下，便問他井水好不好喝？狐貍覺得機會來了，心中暗喜，馬上鎮靜下來，極力贊美井水好喝，說這水是天下第一泉，清甜爽口，并勸山羊趕快下來，與他痛飲。一心只想喝水信以為真的山羊，便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當他咕咚咕咚痛飲完后，就不得不與狐貍一起共商上井的辦法。

        狐貍早有準備，他狡猾地說：“我倒有一個方法。你用前腳扒在井墻上，再把角豎直了，我從你后背跳上井去，再拉你上來，我們就都得救了。”

        公山羊同意了他的提議，狐貍踩著他的后腳，跳到他背上，然后再從角上用力一跳，跳出了井口。

        狐貍上去以后，準備獨自逃離。

        公山羊指責狐貍不信守諾言。

        狐貍回過頭對公山羊說：“喂，朋友，你的頭腦如果像你的胡須那樣完美，你就不至于在沒看清出口之前就盲目地跳下去。”

        “故事講完了，你看看是狐貍太聰明還是山羊太愚蠢？”

        多吉眼珠轉了轉，“姐姐，山羊也不是太笨，是他太相信狐貍。他想狐貍出去了，肯定能把他拉上去。”

        “不，是他太愚蠢。聰明的人只相信自己，不會信任何人。如果他夠聰明，他絕對不會跳下去。就算決定了要跳下去，他也會想好后果和應對之策。”木清揚眉目高挑，一本正經回道。

        “可是，如果山羊不跳下去，他就要渴死了。”多吉從床上坐起來，極力辯解。

        多吉一認真說話，語速就慢。這些日子下來，木清揚已差不多能聽個七七八八。她呵呵一笑，像個計較的孩子，“渴死了是命運所迫，怨不得別人，被人騙，是腦子有問題，就是這里···”她抬手磕磕多吉的腦門，“這里，出了毛病，知道嗎？”

        多吉小眉頭緊擰，似乎還要反駁。

        一個人影閃身進來，嗓音似笑非笑，“也不見得狐貍聰明，聰明的話怎么會掉進井里？”

        木清揚轉頭，“你這是抬杠。如果有如果的話，狐貍怎么會遇見山羊，他可能會遇見獵人，遇見獅子，遇見老虎···”

        石豫買了三大包牦牛肉干，還有一瓶牦牛醬。他拆開包裝，遞給木清揚一塊，“遇見就是遇見了，想躲也躲不掉了。”

        他又遞給多吉一塊，“這個愛吃嗎？嘗嘗看，我跑了三條街。”

        紅色的牦牛肉干，表面裹覆著一層薄薄的辣椒油，

        一打開來，就有隱隱香氣溢出來。

        多吉一把抓過，撕了一塊放進嘴里，緩緩咀嚼，小小的腮幫子高高鼓起，“叔叔，這個牛肉真好吃。”

        石豫說，“胃口恢復了就好，多吉，能吃下東西，就說明病馬上就能好起來。”

        晚上，石豫和木清揚又帶著多吉來到了老大爺的診室。

        多吉比起前兩天精神了許多。他坐在診室的床上，兩眼骨碌碌轉，老大爺看見孩子的狀態，微微一笑，“差不多了啊。今天給他調方，再喝三劑吧。”

        老大爺稱好藥，將藥遞給石豫。

        石豫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多吉不過喝了三四劑藥，效果果真如此神奇。記得第一劑藥喝完的時候，他能感覺都多吉情況好轉了，因為自從樟木回來之后，多吉很少說話，基本都是昏昏沉沉，但那天多吉說話明顯多了起來，甚至問他，“叔叔，我病好了，還能跟你一起嗎？”

        木清揚當時正坐在兩人旁邊，她訕笑一聲，“真成黏皮糖了，甩不掉了是吧！”

        石豫真誠道謝，平時跟老大爺一來二去熟絡了很多，知道了老大爺名字，了解了他也算傳奇的一生，依著他的醫術和醫品，也稱得上是世外高人。但一顆純粹的心，似乎又離現實很遠。也許在老大爺這里，尊崇內心，比贏得世間聲名更重要。

        回去的路上，車行過一家“思安茶社”，石豫正對著窗戶，看到名字，突然喊了聲“鐘叔，麻煩停車！”

        石豫讓鐘叔他們在路邊稍等，然后貓腰下了車，徑直往思安茶社走。

        木清揚推開車門，看到石豫進去，也跟了進去。

        茶社古色古香，門廳里放著一輛大船，船倉里有桌有椅，老板正在木桌上品茶，看到有人進來，很快禮貌起身。

        石豫看了一遍，大大小小的名牌，西湖龍井、太平猴魁、祁門紅茶、廬山云霧···問老板，“有廣西特產的茶嗎？”

        老板起身，“我這里什么都有，全國各地，廣西凌云白毫、六堡茶，你說要什么吧？”

        “那就六堡茶吧！”

        木清揚一直疑惑石豫為何突然停車買茶。

        石豫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要不要講價？”

        這情景似曾相識，木清揚不自然地踱開了兩步，“這個···這個你來吧，你在行！”

        這次好在大家都說普通話，木清揚聽的清清楚楚。

        石豫：“多少錢一斤？”

        店老板：“一斤2300塊，這是正宗的三鶴六堡茶，2013年陳化的特級金花，所以價格稍微高些。”

        石豫：“這個不是有些高，是超出了正常六堡茶的價格。老板，2013年陳化的話，得看密閉保存的效果，如果陳化保存的好，價格高些很正常，如果陳化保存不好，泡出來的茶水就會有發霉的味道，懂茶的人一喝就能喝出來，品質是恍不了人的。”

        老板眉毛聳動，呵呵搖頭：“你這小伙子，你想多少錢能買到？這是上等的好茶，在定日，我說我家品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是啊，因為好，我們才慕名而來，專程從珠峰大本營過來。看茶，其一色澤，其二味道。我們現在只看了其一，其二買了才能知道。所以，老板，我們現在買你的茶，無疑跟賭博一樣。”石豫不卑不亢，微笑，“賭的好，我們可能還會來第二次。但我們要承受第一次的風險吧，價格合適，品質好，這茶值得1200一斤。您看看，能行嗎？合適我們就買，不合適，我們就跑下一家。”

        老板仍是連連搖頭，“小伙子，我這茶是真好，你買，錯不了的啦！今天，就當收個黃金尾。給你就是了。”

        石豫付了錢，收了茶。

        木清揚眉頭微皺，咬著嘴唇跟出來，“為何能講一半下來？你怎么知道老板不會因壓低價格動怒？”

        石豫微微頓了頓腳步，等她，“誠意是要有啊，認真看它的品質，再就是心里一定要有這個價格的底氣，如果拿不準，你可以再和他探討一番，如果心中有數，那么拼的就是底線了。”

        木清揚點頭，“也就是說，先有底氣，再拼底線？”

        石豫騰出手來，敲了下她的后腦勺。

        “聰明。。。”

        “講價，打的是心理戰！”

        她問題不斷，“為何專買廣西茶？”

        “幫多吉看病的梁老醫生是廣西人！”

        “你投其所好！”

        “不，這是知恩圖報！”

        木清揚長舒口氣，“我今天才發現，你，真是巧言令色!”

        “不，是巧言善辯！”

        “有什么不同？”

        “你的是貶義，我這是中性詞！”

        木清揚微不可聞地哼了聲，“我以為你會說褒義詞。還真是謙虛!”

        鐘叔在車上等，一抬頭，看見兩個年輕人從茶社往外走，不急不緩，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兩人走了好幾分鐘。

        走在后面的男孩眉目溫柔，特別是對著女孩說話的時候，肩背微傾，向著女孩的方向，那種保護的姿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路燈昏黃，籠罩著兩個人，世界溫寧安靜的美好。

        鐘叔看著他們走到車前，下車打開后備箱，將茶葉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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