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多吉終于好了起來。古銅色的小皮膚浮現出少許的紅潤。
石豫找到老大爺,重重謝過,老大爺送他一枝小小的根雕,是一個胡子垂墜的老人拄著一根拐杖,可老人的心卻是空的,上半身軀僅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重量。石豫沒有多問。
找到鐘叔和木清揚。
石豫將行李打好包,他拉過多吉,摸摸他蜷曲的頭發,“嗨家伙,你終于好了。”
多吉眼睛很亮,“叔叔,我們還要去哪里?”
石豫問,“你想呢?”
多吉囁嚅著,“叔叔讓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石豫坐下來,“如果回福利院呢?”
多吉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淚已經潸潸而落,“叔叔,多吉不想回福利院了,他們一定會打死我的。”
“我去和他們說,虐待兒童是違法的,他們一定不敢了。”
“叔叔。。。。”
木清揚靠在書桌的一角,眉目微挑,“當初答應的找到你姑姑,我們就算完成任務咯。現在,姑姑找不到了,你也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石豫明白木清揚是在嘲弄他。他也并不著急,安撫地摸了摸石豫的頭,“那就不回福利院。回蘇南大學好不好?”
木清揚瞇起眼睛,像大中午在曬太陽的貓。
鐘叔走過來,敲了敲石豫的肩。
兩人走出去,鐘叔慈善的眼睛認真看著石豫,“你真的認真考慮好了?”
石豫點頭,“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當初答應他不回福利院,就不回。剛才我也是逗他玩。從那天羊湖開始,我就知道,找到姑姑的可能性太小了。我心里一直盤算著。其實還有很多路可以走,在這里幫他找收養的人家。帶回蘇南,也可以再找寄養,或者到蘇南,城市文明程度更高,可以找個好一點的福利院,或者我也可以帶他一起生活。每一條路,只要往前走,肯定會有很多困難挫敗,但只要往前,終會找到出路。只是,這些都面臨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這么大的孩子,他最需要的是上學。”
“沒想到你考慮的這么多。也許,我可以做那個收養的人呢?”
石豫猛地抬頭,不敢置信般看著鐘叔。
鐘叔就笑了,“我年齡這么大了,一直在這路線上跑,單身一人,沒想過再有孩子。這下子,也好,我收養好了。不管是經濟還是時間,我都不算差。”
石豫慢慢伸出手,握住鐘叔的手,他沉俊的臉上,生出一種肅穆之色,聲音微微的發顫,握著鐘叔微有薄繭的手,鄭重地拜了一拜,“鐘叔,暫時就好了。這一程回來,我可以再來接走他的。”
“我也想過了。你們都才二十出頭的孩子,怎么樣都不太方便。不過,鐘叔很佩服你這個小孩,果敢又懷有無限勇氣。再說了,我四十多歲,孤家寡人一個,沒什么不方便不是。這樣吧,我去從福利院幫他走一個收養手續,三年五年,也沒什么問題,學也可以上,以后,等你們有能力了,可以再接走他。”
石豫清點了下自己的銀行卡余額,決定留下一年的生活費,全部留給鐘叔。畢竟,這個麻煩是因他而起,別人本可以不必承擔。
鐘叔拒絕了石豫的好意,在藏地上學學費也沒那么高,他一人平時也孤單,多了一個孩子,并沒有多出多少需要支出的地方。
石豫拉過多吉。
小孩的眼睛黯淡了許多,但還是特別懂事的,似乎又要掉眼淚,他微低著頭,“我知道的,你們還是要走的,以后我能給你打電話嗎?”
“當然可以。我會回來看你的,你跟鐘叔,和跟著我們一樣。不回福利院可以,總要有地方可呆。”石豫耐心溫和地解釋。
“叔叔,你真的不會丟下我不管了,對吧。你會回來的?”
“嗯,一定。”石豫蹲下,伸出手去,緊緊捏住小孩的手,將他攬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男子漢了不是!”
多吉終于掉下眼淚,“哇”一聲哭出來,“我等著叔叔回來找我。”
鐘叔眉目溫和地看著一切,沒有出聲,原來信任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六歲的孩子都可以分辨,只要用心,你對他的好,小孩子他一定能感受得到。在自由自在的世界里一個人慣了,他從未想過,生命中再會多出一個小孩來,也許,冥冥中,命運已作出某種安排。
他欣然微笑,牽過多吉,與石豫告別。
木清揚看到多吉鉆進鐘叔的車。
石豫跟鐘叔站在那里大約談了兩個多小時,她百無聊奈,坐在院落里森森繁茂的樹下,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手里握著一只筆,虛空地在畫著什么。
鐘叔帶走了多吉。就剩下了石豫和木清揚兩人。
石豫問木清揚,“我們是繼續跟大團走,還是自己走”
木清揚懶懶散散地答,“都可以,你決定好了。”手里的筆并沒有停。
石豫蹲下身來看,她畫的是一條路,兩邊樹木高聳如云,一條寂靜的小路往遠處、往黑處延伸而去,樹木仿佛是覆了一層厚厚雪層。她還沒有上色,他還看不出來太多。
他拉著自己和木清揚的行李箱,出來,“走吧。我們往加德滿都,追隨大部隊。”
在口岸換了尼幣,去了尼泊爾口岸的簽到點,準備好了一切。他們就坐在簡陋破敗的簽到點旁邊的廣場上等著拼車。
據說從這里到加德滿都需要整整一天的時間。這兩天還好沒有雨,如果有雨的話,路會難走更多。
石豫坐在行李箱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風有點大,吹得木清揚的頭發四散飄揚起來,散亂地遮住臉龐,她抬手捋了又捋。
有不時過來打聽拼車的人,為了安全著想,石豫還是決定拼越野車。
終于找到一個也愿意同他們一起拼車的兩姐妹。司機是個馬來西亞人,說一口蹩腳的英語,不過漢語他也講的馬馬虎虎,仔細聽,不難聽出來。
講好價格,都準備好出發了。又來一個中年男人,急切地要跟著拼。
司機為難地看著他們,“還可以嗎?”不好自作主張,但又很愿意再多拉一個。錢當然是越多越好。尼泊爾這邊的車剛好跟國內不一樣,主駕駛位并排三個座位。一個越野車可以滿載六個人。
兩姐妹似乎不太愿意,姐姐更溫和些,碰了碰妹妹的胳膊,“小茜,暈車厲害的話,可以申請坐前排。師傅,我們可以多出錢的。”
妹妹聽了十分不樂意,“都講好了的,怎么可以說改就改。這不是錢的問題,做生意要誠信,我們都要走了,如果因為他耽誤時間和行程,誰來買單。”
師傅也黑下來一張臉,聲音都高了好幾分貝,“這不是問你們嘛,真不樂意,那也好,走唄。再說了,人家這里小情侶都沒說話呢?”不樂意地哼唧著去拉駕駛座的門,唉聲嘆氣。
石豫準備坐在副駕駛上,想了想又到了后車門,對著一臉急迫的中年男人說,“為什么這么急啊,哥們,這條路本身不好走,人多的話,擠著會很累,你也會累。”
中年男人,扯下包著頭的圍巾,登山包漲的鼓鼓的,他胡亂塞進去,“我已經到處拼了,但因為是一個人,反而不好拼,要么有的是一家拼一輛車,肯定不愿多出來一個陌生人。有的你們這樣,兩兩拼拼,正好。我在這兒等了兩三個小時了。我也是問問,如果你們不愿意,就算了。我再等等。”
石豫拉開門,對著姐姐說,“讓你妹妹坐前面吧,讓這個大哥跟我們一起走吧,出門挺不容易的,雖然大家都是陌生人,但都是中國人不是。多個人就算多個照應了。”
姐姐沒有動,禮貌地微笑點頭,“那,小茜你坐前面去,跟那個小妹妹一起坐。有不舒服的時候,也麻煩師傅開慢點兒。”
叫小茜的妹妹懶洋洋地下車,跟木清揚并排而坐。
石豫坐到了中間,將靠窗的位置讓給了中年男人。
司機師傅也好歹算是滿意了,車子就這樣穩穩地上了路。
到加德滿都的路比想象中顛簸太多,越野車在曲折盤旋的路上高高低低地行駛,石豫在中間倒像一個漢堡包的夾心,被壓到這邊,壓到那邊,他不時前傾,車子平穩的時候,就趕快松快松快肩膀。
木清揚在前排一直沒有說話,倒是司機師傅,似乎是特別感激這對兒小情侶,問東問西。
木清揚噢了兩聲。并不愿意說太多。
石豫只好接過話,漫漫地跟大家聊。
車行過的兩邊,樹木蔥茂,放眼望去,峽谷溪流都只是平凡景色,路在山上被彎成一條白色練帶。
中年男人看著兩邊的路和對面行駛過來的車說,“這條路我也走了不止五年了,每年都要來一次,但這路況似乎越來越差了,在樟木那邊山雖然險,但政府會修路,這邊,越來越不好走了。”
男人說這話,突然“嘭”的一聲,像是一記滾雷,又像是短暫的爆炸聲,越野車“嘭嘭”地撞向路邊的樹木,最終碾過兩顆樹,撞在山崖上。
司機驚恐地一聲,“shirt!爆胎了!”
車里安靜下來。
所幸大家都沒有受傷,車輛的右前方癟進去一大塊。
石豫下車來,拉過木清揚,“有沒有嚇到?”
木清揚神情有些疲憊,他把石豫拉到路的另一邊,路的另一邊,是陡峭的懸崖。
這條路上不時有車經過,但都是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爬行著,有看到他們這邊出事故的,也都是搖下車窗,看一眼,又慢悠悠地開走了。
石豫看著懸崖搖搖頭,“太懸了,如果車子方向稍微偏離,后果簡直無法想象。”
木清揚說,“我們離死大約五米的距離。”
石豫攬過她的肩,微笑著用額頭抵了抵她的額,“老天爺不收沒辦法。”
兩姐妹和中年男人也走過來,看著腳底下的懸崖,難以置信,又驚恐難安。
“天啦,這,要是再快一點兒或者,少打兩把。我們都掉下去了。。。。”
姐姐摟著妹妹,“太險了,來這兒,都不知道是不是對的?”
妹妹不以為然,“不是沒掉下去嘛,說明我們命大。但是我感覺。。。。”
妹妹話沒說完,身體已經軟了下去,姐姐焦急心痛地大喊,“小茜,小茜。。。。。”
聲音已經哭了,摟著她,顫巍巍又焦急地對著石豫喊道,“快來幫幫忙啊!”
石豫一下子沖了過去,“怎么回事?”
“她有癲癇,可是,上車前已經吃過藥了。”
中年男人也快步過來,對著姐姐,“我有醫生經驗,我看看。”他將妹妹側放在地上,看了一眼,情急之下,扯下姐姐脖子上的圍巾,塞進妹妹的嘴里,防止她咬舌。并讓姐姐趕快解開妹妹的上衣。
小茜躺在地上,不斷抽搐,臉色發紫,口里不斷有白沫涌出。
中年男人將手伸進她的嘴里,不斷清理出白色的嘔吐物。
稍稍一會兒,妹妹終于悠悠轉醒,看了面前圍著的人,眼睛里是又氣又恨一般,“讓我死了算了,為什么救我,我不需要你們救。”
說完,踉蹌著爬起來,躲在一顆樹邊,身體順著樹木滑下去。
前后不過幾分鐘,木清揚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微瞇著雙眼,像中午曬太陽的貓。
這一路,麻煩不斷,總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出現,先是突然闖進她世界的石豫,然后是多吉,然后是這樣的陌生人。
司機正在給車輛檢修和換輪胎。木清揚默默地走過去,“需要幫忙嗎?”
這個馬來西亞人顯然覺得自己倒霉透了,瞥了一眼路對面的人,又像自言自語,“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十幾年了,第一次出這樣的狀況,真他媽見鬼了!”
原來外國人也這樣罵人。
木清揚笑了笑。
姐姐對著中年男人一個勁兒地感謝,“我叫謝良雁,妹妹叫謝良茜。今天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沒想到,還是您救了她一命。”
又對著石豫,“謝謝,你們都是好人。”
人大都這樣,特別是旅途中遇見的人,總覺的不會再見面,連客套的寒暄也許都會省去。
生命里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怎么記得住呢但是人生,因緣際會,誰會知道,遇見的人,是仇人,恩人,還是愛人?
不往下走,誰也不知道。
謝良雁拿出捎帶的巧克力,分給石豫和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嫌棄地笑笑,擺擺手,“小孩兒吃的東西,留著自己吃吧。我不用。也不用感謝,正巧遇上了。”
謝良雁又遞給石豫,“拿著吧。給你女朋友。”
石豫遲疑了下,她說“女朋友”,有什么暖暖流過胸口。他就突然笑了,伸手接過塞進口袋。
謝良雁看他笑了,瞄了下不遠的木清揚,“你女朋友真好看,她是學藝術的嗎?畫畫的?”
石豫搖搖頭,“不是。”
“看她氣質真像,清清冷冷的,但了解以后,你會發現他們這種人其實熱情似火。”
石豫仍然笑笑,是嗎?只是他目前為止還沒發現她有多么熱情的一面。
“就像我妹妹,你看她牙尖嘴利,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嘴巴厲害,心腸很軟的。”
司機終于換好了胎。大家齊齊準備上車。
石豫拉過木清揚的手,“陪我坐后面。”
木清揚狐疑地抬頭看他。他已不容分說跨到后座車門,對著謝良雁說,“麻煩調個位置吧,這樣照顧妹妹更方便。”
車子啟動,司機有了慘痛教訓,速度慢了許多。石豫輕輕歪在木清揚的那一邊,頭靠上她的,捏捏她的手,“睡一會兒吧。”
“石豫,你真是撿人上癮了。”
石豫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手下觸感溫軟,鼻息輕輕呼在他手上,又軟又燙,他沒舍得真捂住她。見她不出聲了。又拿了下來。
掐了掐她的掌心。
木清揚甩掉他的手。
中年男人看到旁邊小情侶小動作不斷,尷尬地瞥向別處,瞅著窗外。
(https://www.dzxsw.cc/book/36137008/3228602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