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若羽也希望江苒能在自己的邏輯被擊潰之后就這么好起來。

        不過她自己也知道這其實不太可能。

        陷入牛角尖的時候，人不會主動往后退，只會越來越焦慮，越來越急躁。

        白若羽自己是親身體驗過的。

        所以次日清晨，江苒一臉嚴肅地找到她，說要出門去花錢的時候，白若羽一點失望的感覺都沒有。

        甚至還松了口氣。

        江苒說，當前任務是三天內花掉十萬塊錢。

        白若羽一點不在乎那十萬塊錢，只在乎時間。

        她謹慎地確認了一遍，發現還有超過兩天的時間時依舊沒有放下心來。

        然后在江涌的幫助之下，白若羽才從江苒口中聽到了真話。

        還剩下24小時的時候，江苒的身體開始會受到影響。

        在那之前，她不會感受到任何異常。

        白若羽本來想帶著江苒隨便去買個包包或者買點衣服什么的，把十萬塊錢花掉，迅速完成任務，被江苒嚴肅拒絕了。

        江苒十分堅定，連爸爸的巧舌如簧也不能讓她動搖。

        她嚴肅地盯著媽媽：“絕對不可以！這樣妖怪又會發新的任務，我們要盡量拖延時間，一時間換空間！”

        白若羽聽到江苒說話就頭痛。

        還以時間換空間！

        江苒上次就是想要堅持到最后一刻，然后就把自己玩得快要死了！

        她又想發火了。

        然而看到江苒那張小小的臉，她又實在不忍心。

        最后還是江涌出面，和江苒拉鋸許久之后，他們同意了卡著還剩下一天的時候完成任務。

        江苒其實是很不高興的！

        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但是爸爸居然威脅她，如果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等天師叔叔出關了就不通知她！

        江苒覺得爸爸簡直過分！

        完全不知道輕重！

        怎么可以這個樣子！

        她憤怒地和爸爸講道理，然而爸爸就是不聽。

        于是江苒拒絕再和爸爸交流，生氣地和媽媽一起出門了。

        其實她連媽媽也不想理的！

        媽媽居然不幫她說話！

        任由爸爸就這么欺負她！

        可是媽媽看起來情緒不太好的樣子，那……那苒苒就原諒她吧！

        反正也要出門花錢，帶著媽媽也可以。

        恰逢周末，江苒把哥哥也叫上了。

        她計劃去游樂場。

        人類的游樂場，她都沒有去玩過呢。

        她以前根本不愿意出門，媽媽雖然想要帶著她去玩，可是她一想到要花錢就拒絕了。

        媽媽以前好像說過，游樂場有很多好玩的游戲……

        她最喜歡玩游戲了！

        以前就經常飛到天上，把云朵團成球球踢來踢去，還會在寒冬到來的時候，在厚厚的冰面上飛馳而過。

        可好玩可好玩啦！

        媽媽一向不騙人的。

        媽媽說游樂場好玩，那一定是很好玩的！

        雖然要花錢……不過反正她現在有錢嘛！

        江苒左手牽著媽媽，右手牽著哥哥，挺著小胸脯去游樂場里了。

        云霄飛車、跳樓機、大擺錘。

        江苒很快就看得眼花繚亂了。

        來來往往的人臉上都帶著笑。

        很多小孩激動地跑來跑去。

        耳邊還有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四處都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江苒興奮地松開了媽媽和哥哥的手，跑到人最多的那個直上云霄的跳樓機處，要買票。

        售票處排著長隊，江苒走到隊伍最后，焦急地探出頭去看隊伍行進的情況。

        還沒兩分鐘，白若羽過來把她抱走了。

        江苒：……

        江苒：？？？

        江苒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雙腳離開了地面，回過頭發現媽媽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她時，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她還沒有開始質問媽媽，媽媽就主動回答了她的疑惑。

        “你不能玩這個，這個是一米四以上的小朋友才能玩的。”

        江苒生氣：“一米四以上還叫小朋友嗎？那已經是大朋友了！像哥哥這么大的大朋友！”

        白若羽面無表情：“是啊，這本來就不是給小朋友玩的啊。”

        江苒：嗚嗚嗚嗚嗚。

        她渴望地抬頭，正好看到跳樓機的一個墜落過程，跳樓機上的人興奮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啊——”

        “哇啊——”

        江苒滿臉都寫著“好想玩，看起來好好玩”。

        白若羽忽然有一種其妙的感覺。

        以前那個文靜內秀的女兒，永遠不會回來了。

        即便江苒的病能治好，恐怕也不會再安靜下來了。

        看看江苒現在有多活潑就知道了！

        白若羽以前是很希望江苒能不怕生，主動出來玩的。

        現在陰差陽錯得償所愿，卻不知道為什么，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感覺，甚至隱約有點不詳的預感。

        江苒發現自己無法愉快地玩耍，很不開心。

        然而她只不開心了一小會，就找到了其他樂趣。

        她發現，雖然自己不可以玩，但是江寧可以啊！

        哥哥可喲幫她玩！

        雖然沒有自己玩那么開心，但是總比大家都不能玩要好吧！

        反正都要花錢！

        至于媽媽……

        江苒斜著眼睛瞥了一下媽媽，有點不敢讓媽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她在想：媽媽真是太沒用了，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就像那些脆弱的花妖一樣。

        江苒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妖怪都是很喜歡和她一起玩的。

        她帶著它們踏破虛空，直上云霄，它們總是很開心地尖叫著。

        除了花妖。

        它們一離開地面就會痛哭流涕，嚇得花容失色，甚至還有特別膽小的，連花瓣都會被嚇得掉下來。

        后來江苒就記住了，花妖是很脆弱很脆弱的妖怪，不可以和她們一起玩虛空旅行的游戲。

        媽媽雖然不是花妖，卻也和花妖一樣。

        美麗，溫柔，脆弱，膽小，自尊心強。

        媽媽好像很需要人肯定。

        江苒不敢表現出來覺得媽媽膽小的事，小腦瓜飛快地轉，思索著要怎么和媽媽說。

        江苒很快有了主意。

        她拉著媽媽撒嬌：“媽媽！讓哥哥一個人去玩吧！這么多人，苒苒有點害怕呢！媽媽陪著苒苒吧！”

        白若羽：……

        江寧：……

        兩人都有些無語。

        白若羽在想，你這個樣子真的一點都不像害怕呢，不過算了，只要不鬧著非要玩，隨她吧。

        白若羽轉頭看江寧，征求江寧的意見。

        江寧有點害怕。

        他一向不太敢玩這些東西。

        可是看著妹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媽媽期待的眼神，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于是，江寧硬著頭皮上了。

        他拿著江苒遞過來的票時帶著一種即將上戰場的堅定，頭也不回往機器方向走時頻頻回頭。

        江寧的視線里，江苒蹦得老高，小手舉過頭頂揮舞：“哥哥快去吧！苒苒等著你哦！很好玩很好玩哦！哥哥要記得在上邊的感覺哦！待會記得和苒苒說哦！”

        江寧不理解這種給自己創造危險的游戲有什么好玩的。

        然而近距離接觸苒苒，被苒苒全心全意信任，被苒苒認真托付的感覺太好了，他不想拒絕。

        在想要和苒苒親近，和本能的對未知的恐懼之間，江寧沒有猶豫就選了前者。

        于是他帶著恐懼走了過去，在位置上落座時一臉視死如歸，甚至在工作人員高聲確認時才想起來要系上安全帶。

        機器開始運行。

        江寧感覺自己心中的恐懼情緒洶涌如潮。

        他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耳邊炸裂開，江寧心中的恐懼到達了頂點。

        就在此時，跳樓機運行到了頂點。

        機器停了下來。

        是在醞釀接下來的大招。

        江寧睜開眼往下看了一眼就覺得驚心動魄。

        他臉色蒼白，目光下意識往江苒和白若羽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頭暈目眩之下，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再次閉上了眼，絕望地在心里祈禱這幾分鐘趕快過去。

        猛烈的失重感讓江寧十分難受，他咬緊牙關忍耐著，渾身因為過渡恐懼而有些僵硬。

        跳樓機在眾人的尖叫連連中停了下來。

        江寧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

        解除安全裝置之后，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聽到身邊人群的喧囂時有恍若隔世之感。

        江寧渾渾噩噩地跟著人群往外走，然后聽到江苒的聲音。

        他下意識看過去，江苒叫著“哥哥”向著他奔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急切地問他感覺怎么樣，好玩嗎。

        江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一時拿不準自己是該如實說自己的感受，還是騙一騙她。

        他有些無措第站在原地，和江苒期待的雙眼對視片刻，很快有了決定。

        然而他張了張嘴，還沒發出任何聲音，就被白若羽打斷了。

        白若羽微微皺著眉看著江寧：“寧寧，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哪里不舒服嗎？”

        她的聲音其實很溫柔，帶著真心實意的關切。

        落在江寧耳中，卻猶如尖銳的刀劍。

        江寧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忽然發現，撒謊沒有意義。

        媽媽很聰明，一眼就能看出他究竟是享受還是害怕。

        苒苒……苒苒也一直都很聰明，他騙不過她。

        她一定覺得他這個哥哥很沒用吧？跳樓機都不敢坐。

        江寧抿唇，清瘦的身子在陽光中搖搖欲墜，面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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