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章●第二十節
霍久涅縱馬出了霍家,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值夜的婆子丫鬟小仆,嚇得眾人驚呼“見鬼”。
好在逃出了霍家。
本不是公子蘭生,留在霍家會露出馬腳。他早想好了,先逃出來,避著霍家人,于山野間候著霍家的將領、家臣、侍衛,以公子蘭生的身份撤了麟女大人的緝捕令,為麟女大人洗清冤屈,再迎她回來,再拿下擄走霍橘兒的侍衛,拷問他們霍橘兒下落,找到橘兒姑娘。再待怎樣,又或者會被識破,他尚未想好,先走一步再瞧。
夜深更重,他無去處,只好信馬由韁,直踱到東方既白,前方林中有嘩嘩流水聲。他下馬走至溪邊,溪水照出公子蘭生來,嚇了霍久涅一跳、忽又鎮定,這不就是自己么。
他抬抬手,水中人也抬抬手,他探頭,水中人也照做,他扔個石頭砸中了水中人,蹲在溪邊嚶嚶嚶哭起來。
初為人,霍久涅尚無所適從。他的手有五指且是白的,他穿衣戴冠,他面如冠玉,他有七尺之高,他跨上高頭大馬那樣輕松,兩腿修長能蹬上馬鐙。
半晌,想著終于為人,先救麟女大人與霍橘兒要緊,且住進公子蘭生身軀,不該喜為何反而哭起來。這樣想著,才止住哭泣。
午間,霍久涅終于會到了霍家的幾位侍衛,他鼓起勇氣迎上前去,拿出公子的派頭:“我還活著,你們,你們瞎了眼,也不診斷,草草收殮,我從未吃什么毒藥,冤枉了麟女大人!這通緝令誰下的,給我廢了!”
霍家上下皆傳開了,說見到了公子蘭生鬼魂,又有杜玉簪作證,道公子蘭生未死,那侍衛見他先是吃驚,而后是喜出望外。棺木內空空如也,眼前這人分明就是公子蘭生。當即廢了緝拿令,各邑縣各自撤了通緝榜文。
公子蘭生死而復生,這消息一傳開,家臣與侍衛都趕來了。霍久涅在山間百姓家隨意用了些午飯,表明自己不想回霍家。
鄰里百姓聽說公子蘭生死而復生,都聚了過來,先是跪拜上蒼,又是跪拜公子蘭生。
霍久涅瞧著時機好,當眾發聲到:“列位,我,我,現今有幾句話要說,麟女大人…她清清白白,不知為何被冠了這些污名。靈水河中,麟女大人真心,真心對敵,反噬了巫言,我親眼所見,如今,我好好地活著,大家,大家反而誣陷大人毒死了我……麟女大人為辰州做了那么多事,大家反而,反而恩將仇報,不識好歹。簡直,簡直狼心狗肺了!”
雖學著公子蘭生的派頭,但到底心虛,人一多發怵,難免畏畏縮縮,唯唯諾諾。
眾人無不為他馬首是瞻,聽了此言哪有不信,又磕起頭來,連連稱是。
霍久涅見公子蘭生的身軀真是好用,又得意起來了,忘了陰云,朗聲質問道:“霍橘兒哪兒去了?”
有家臣報說:“公子,是蘇枋派手下轉移了。我等也不知。蘇枋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蘇枋到后,下馬見禮,少不得自責自己疏忽大意,草草收殮,又道:“公子,我有幾句話要私下里稟報。”
霍久涅見到蘇枋,本想先命人拿下他,但他甚怕蘇枋,心內畏懼,神使鬼差只好跟隨他來到屋后林地。
霍久涅畏畏縮縮走在他身后,正想怎樣拿出公子蘭生的氣派來,哪成想蘇枋轉身一劍刺來,霍久涅手無寸鐵,只有躲避。可是蘇枋使出了看家本領,手中劍也被賦予了極強的術力,霍久涅這只五百年的小獸哪里是他的對手,只幾招肩膀上就吃了一劍,豁開了一個口子。
霍久涅見公子蘭生的這件華服破了,心痛不已,心想,對啊,我是公子蘭生呀,便大喚道:“來人呀!”
家臣與侍衛來了不少,只站在外圍無人上前。有人小聲問:“他真的是霍久涅,山即獸霍久涅,不能吧?”
霍久涅聽到別人嘴里說出自己名字,有如雷擊,蘇枋趁機加大攻勢,又收劍改掌,稍施術力,一掌劈在他右肋。霍久涅倒地,數劍齊指。
“他就是霍久涅!公子蘭生怎會如此不堪一擊,況且,大家難道沒嗅到他身上的污靈氣味么?”
“我,我就是公子蘭生。我沒有死。蘇枋、枋,你好大的狗、狗膽!”
蘇枋手下將霍久涅綁了,又將他的嘴堵上。霍久涅被擒,又不能言語,心下凄惶。假身份終會被識破的,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有其他家臣仍有疑竇,上前制止:“何以認定?”
“《搗異錄》中便有傳言異獸借人之軀而成人的,辦法很簡單,用銀針扎頭頂百會、通天、目窗、五處、上星五處穴道,再重傷己身逼魂魄離體。他不過是借了公子蘭生軀體的霍久涅而已。公子蘭生的棺木旁躺著山即獸霍久涅的尸體,它頭上扎著五根銀針,正胸插著一把匕首。公子蘭生死于鴆毒,家醫已驗證。當時,你我皆在場,沒死又何以身軀僵硬,何以全無脈搏心跳。他端的便是霍久涅,術力與污力有所不同,他方才與我打斗時使出的皆是污力。你倒是上前來一嗅便知。”
那人依言上前嗅了一嗅,果然嗅出一股污靈氣息,便不再言語。
“他就是霍久涅。如果我錯了,后果一應承擔——況且,茯苓君為奸人所害,想必是這借身成人的霍久涅所為。”
卑鄙!霍久涅暗罵道,欲加之罪,可恥可恨!可見當日這小人是怎樣陷害麟女大人的。現如今你說什么也晚了,成者王,敗者寇。怨只怨自己懦弱膽怯,未搶得先機。早知如此,便當先命人將他拿下。
“帶走!”
就這般,不知道被蘇枋帶到了何處。霍久涅雖被蒙了眼,堵了嘴,卻仍感覺不像回了霍家,但像仍在林中的某處小屋里。
被關了不知多久,約一日吧,水米未進,餓的頭暈眼花,想掙脫手上的綁繩卻毫無氣力。便如此,還是擔心麟女大人與霍橘兒。茯苓君也被人所害,現如今霍家誰做主呢?會對大人與霍橘兒不利嗎?
自她們出事以來,他吃不下睡不著,落到如此境地終究是一步踏錯,滿盤皆輸。早知如此,絕不會變為人身,但絕不后悔,只是遺憾未能與麟女大人對面或比肩。
所有禍事俱因蘇枋而起,不知他居心何在,也許有巨大的陰謀,若能活著出去,下次見他定會取了他的狗命。
霍久涅想著,昏昏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見到自己獨守空房,紅燭高燒,被衾已暖,麟女大人卻不知去向。探頭望向窗外,瞧見麟女大人回家來了,正欣喜間,“吱呀”一聲門響。蘇枋的聲音傳來:“霍久涅,你要是不想死就得聽我的。”
有人解了他的蒙眼布和封嘴條。
蘇枋屏退左右道:“簡單的很。先替我做幾件事。第一件事,我有一把匕首,你以公子蘭生的身份送給杜玉簪。這第二件么,殺了神獸麒麟。”
麟女大人逃出霍家之后,往西奔馳了大半天,甩掉身后小人,她折而反東,想離開霍家駐地去尋公子蓮生,打聽妹子下落。
第二日上午,各邑鎮均出現了通緝令。大街上滿是霍家侍衛與亦農亦兵的民丁,各個手執武器,搜尋她的下落。見此,麟女大人棄了馬,從客棧逃出,徒步向東,哪知一路上路障甚多,各邑鎮均布下人馬捉拿她。
麟女大人遠遠見了,棄了關卡,繞遠路而行,剛過一鎮,又遇關卡。怕暴露行蹤,麟女大人只得往深山深處去,云深處遠遠見有炊煙,她尋煙而往,見一孤廬結于深山,住一位孤寡老人,那老者目不識丁,不問世事,她自稱尋親迷路,住了幾日。又病了一場,燒的糊涂,仿佛見到霍橘兒在馬背上大叫“姊姊救我”,哪知那馬兒跑得快,追不上妹子,只叫著橘兒、橘兒。
幾日后,稍好了些,告別了老嫗,趁夜色,下山來到臨近一鎮,打聽霍家最新消息,看能否聽到妹子消息,卻意外發現自己的緝捕令被撤下了。路上關卡也撤了。
麟女大人不知為何撤了緝捕令,只是趁機趕了一夜路,豈知第二日,緝拿令又至,民丁滿街,麟女大人又躲進深山。
如此,又過幾日,緝拿令第二次被撤。被撤后三日,緝拿令再至,如此幾次三番,緝拿令三撤四上,朝令夕改,各邑鎮顛來倒去不說,百姓也全糊涂了,都不知該聽誰的。
公子蘭生與茯苓君先后遇害,君位虛出,霍家只剩一位嫡出,兩位庶出,三位公子都想當權,嫡出尚幼,兩位庶出才德過人,可又偏是庶出,三人相爭互不相讓。
公子竹生因有患者羈絆,出發晚了一日,等他趕到霍家時,公子蘭生已“起死回生”了。當然,有人說是起死回生,有人卻說是霍久涅借身成人,眾說紛紜。公子蘭生英年早逝,茯苓君也遇害,公子竹生只覺扼腕,卻只能空祭了公子蘭生衣冠。又赴聽梅軒,喚豆蔻講述原委,聽完已有計較。
霍家無人主事,公子竹生見狀越俎代庖,發號施令,命霍家眾家臣緝拿蘇枋一干黨羽,又令眾人撤了麟女大人的緝拿令,這便是第二次撤銷緝拿令。公子竹生還安排貼了安民告示,斷言公子蘭生之死與麟女大人無關,他自當查明真相,嚴懲兇手。
然則此時蘇枋已不知去向,他既不在霍家,又不在自己家中,連同死而復生的“公子蘭生”也不知去向。
公子蘭生頭七之后,衣冠落葬。
公子竹生一面安撫霍家人,一面下令捉拿蘇枋,尋回麟女大人,一面協助恢復霍家舊日秩序,助霍家遴選新君。
便在公子竹生離開疫區短短十數日,靈水兩岸的瘟疫感染者不斷上升,已達數百名,每日皆有人進出霍家,上報公子竹生病患人數。市井中人心不穩,百姓皆擔心會有第二次大范圍傳染,眼前仿佛已是哀鴻遍野,骨肉分離的畫面。
有更多的邑鎮傳來疑似病例的報告,上報的地域越來越多,星羅棋布,竟然遍布整個辰州,醫者與醫藥皆告急。在嚴格的封鎖令下,甚至分析不出疫病的傳染途徑。公子竹生擔心百姓安危,吩咐豆蔻好生照料神獸麒麟,辭別了霍家眾人,便夤夜趕往疫區。
待公子蘭生一走,公子竹生的母親,茯苓君的遺孀宣布暫代君位,直到選出新君為止。她又下達了通緝令,號令霍家家臣、侍衛、各邑鎮捉拿麟女大人。
公子竹生走后又幾日,公子棠生的駐地疫病患者不斷上升,其胞妹杜玉簪姑娘也前往了去麟山疫區,指揮防疫。
豆蔻的青鳥傳書至公子蓮生,公子蓮生既悲憤公子蘭生早逝,又憂心麟女大人。憂憤交加,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他帶領30余名家臣與侍衛一道上路,尋找麟女大人下落。
公子蓮生與洛薊一馬當先,已將眾部下拋在身后了。
半月之后,公子蓮生又收到豆蔻的青鳥傳書,言公子蘭生生母固執己見,重下了緝拿令。
公子蓮生正途徑一邑,宣見邑長,言道:“若麟女有恙,只怕麒麟不保!”并以“保麒麟”之由令邑長通知各邑縣撤去通緝令。
這便是第三次撤令,而一日后,緝拿令貼滿了市井大街小巷。這一次是百姓自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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