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尾隨而上，可果真趕上了她又能如何？

        我不敢開頭說過任何一聲勸慰，我想心疼她，可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是多余。

        倒是她，那一條巷子至了底，卻是背倚過墻壁，落寞地蹲下身子，緊緊環抱住自己，拼命地想將自己藏匿起來。

        傍晚金色的日光斜斜照在她團縮成一團的身上，影子被拉得極長，我搖頭，上前亦蹲下，她齊平，想了想，只是道：“不要難過了……日子還得過下去！”

        她看著我，朝著我笑，只是笑容苦澀，她搖了搖頭，否認而道：“沒有，我沒有難過……只是覺得有些困，我想剛才我做了一場夢吧！一切只是一場夢，是不是，綺羅？”

        我拉住她的手拼命地點頭，仿佛我只要承認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果真能虛幻成從沒發生過一樣。

        但她的手離開我的緊握，眉梢流溢出哀傷：“我寧愿我從沒與他們相認……我日日盼望能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我常常想，哪怕他們再窮，再對不起我，我也不會恨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只是現實如果能殘酷成這樣，我寧愿永遠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至少，我想象之中的爹娘沒有家財萬貫顯赫家世，卻深深惦記著我，愛著我！”

        她語調平緩，不急不躁，只是言語卻將傷痛盡顯。而我，也只能隨著她的話，認同地去點頭。卻是想象不出，我經歷了她那一遭，會變成何種模樣。

        最后，反倒是她，扶過墻壁重新站立起來，對我道：“天快黑了，咱們快些回去吧，菊姨在等著我們！”

        我看著她恍若沒事人一樣，不由擔憂地又喚了她一聲“映眉”。

        不曾想，那輕輕一聲，將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部呼喚而出。

        “綺羅，不要帶著那樣的可憐叫我，我沒有你想象中那樣堅強！”她方才的偽裝一下全然放下，不住而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想放聲痛哭，不想再假裝成什么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慌忙將她拉住，拍過她的肩膀，努力讓她平靜下來。

        “你不知道！”可她頹然搖頭，“你不知道，當我看著……她們時候，許多沉睡記憶仿佛一下子蘇醒，我看著她們的面龐，那么多年凍結的心在慢慢復蘇，我真的以為，我終于熬到頭了……你不會知道，當我聽到那些殘忍的話語被說出的時候，我幾乎站不穩，可我只能努力不讓自己倒下……你也不會知道，從天堂墜下地獄的那種感受……”

        的確，短短的時辰內，她由地獄被帶入了天堂，可在觸手可及那幸福日光的時候，又被狠狠地推下……寧愿沒有開始的歡樂，便不會有最后的痛不欲生。

        她將一切話語傾吐而出，終于，她恢復了平常的清冷模樣，緩緩囑咐我道：“綺羅，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吧，不要告訴菊姨，誰也不要告訴，就算……我求你！”

        說著，她雙膝一曲，就要跪下，被我慌忙攔住，其實，她根本無需這么大禮，這樣的傷痛，誰也不想再被提及，我自是不會去說。

        她紅腫著雙眼朝我感激一笑，看著西天晚霞一片，相迎而去。

        本以為，此時的謝菊樓定是準備好了一切，熱鬧非常，而菊姨也定會擔心我們兩個的去向，在前廳中來回踱步；不定，蘭姨又會借此挑撥，說我又準備出逃了。

        但沒想到，走進煙花巷時，春香樓、萬花樓……的熱鬧將謝菊樓襯托得格外清冷，大門緊閉間，屋中的燈光也顯得幽暗去了幾分。

        我與映眉不由同時轉頭，相看了對方一下，一種不好的預兆傳遞至全身，我們什么也沒有多說，只是同時抓緊了腳步，往謝菊樓走去。

        離了近了，才看見門外竟有守衛把守……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

        “我們是這樓的姑娘，還不能進么？”映眉遭受了下午那一遭，再不若平時沉得住氣，在那一個小侍衛攔截之時，便怒喝而道。

        里面有人聽到了聲響，門吱呀打開，可顰看見了我們，陪著笑臉說了幾句好話給那兩個守門侍衛，外添了幾錢銀子，才換得我們進屋。

        “可顰，發生了什么事，今個怎么那么多……”我邊躋身入屋邊問，可話說半截，余下的言語，在我看到面前一切時候，全部吞咽了回去。

        屋中寂靜得厲害，倒也沒有旁人，全是謝菊樓的姑娘，只是她們齊齊看的方向，是坐在二樓欄桿之上的搖闕，、廳堂寬闊，所以這樓建得不若普通人家那樣矮，若她一個坐不穩，從二樓落下，非死即殘……她這是在做什么。

        那么多人，沒人一絲嘈雜，卻是將隔壁青樓的調笑之聲清清楚楚地傳遞而來，我心急得厲害，卻除卻在大廳仰著頭看她，什么也做不了。

        “搖闕，搖闕是在排列什么新舞么？”映眉上前一步，問道，只是她言語顫抖，分明自己心里有了答案。

        沒有人回答，只是余音一聲一聲地蕩漾而開。

        我看著所有人望著搖闕的模樣，充滿擔心，可沒有一個人上樓，將她拉下來，讓她離開那樣一個危險之地。

        雖說她變了，可是……可是之前的她，笑靨如花，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幫助任何一個人，她們統統都忘記了么？

        她們不去，那么我去，我狠下心，朝樓梯而去，可菊姨正站在那，攔截住了我的去路：“站住！”

        我疑惑地看著猶如一個門神的菊姨，再去看依舊坐在欄桿之上的搖闕，不明白菊姨她究竟在做什么。

        只需要輕輕一跨，搖闕就生死未卜，可菊姨卻那么冷血地攔截住我，不準我上前一步。

        我定睛看著菊姨，看著蘭姨說的話，看著她面善之下藏匿的絕情，再不顧其他，就此叫嚷而開：“你想害死她，你想看著她死，是不是，是不是！”

        菊姨拽著我的一只手腕，聽著我的話，用力將我往后一推，踉蹌之后，我剛停個穩當，就聽到她冷冷道：“把她帶回聽音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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