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憤恨去看菊姨，那么久深埋在心底的恨意終于能借著搖闕之事發泄而出。但在她的地方，我除卻能惡毒過眼神，什么也做不到，只是當有人拽住我的雙手往后院托的時候，我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拼命地叫嚷起來：“你想害死搖闕，為什么，為什么你那么殘忍，將我害入這不歸路還要害死她……”

        我不住的叫嚷之聲，引來了搖闕的目光，她低垂下頭，便將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張口道：“綺羅，我總算將你等回來了！”

        菊姨低沉了嗓音，仿佛帶過啜泣，又吩咐道：“放了她！”

        我被松開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著搖闕拼命叫喊：“你下來啊，有什么事咱們下來再說好不好！”

        可她搖著頭，對我微微而笑，笑容明澈，不像發生什么不愉快之事，教我琢磨不透，只好緩和下心境去問她：“搖闕，究竟怎么了？”

        她晃蕩過雙腿，生出幾分俏皮，笑容更添了幾分嬌羞：“綺羅，謝菊樓中，只有你見過我的阿成哥，所以我要等你回來，你告訴她們，我的阿成哥是不是很英俊瀟灑？”

        我自不敢忤逆她的心思，慌忙道：“是，是！”

        她很滿意我如此的答案，又接連而問：“綺羅，你說我的阿成哥是不是最愛我？”

        只是這一回，我帶過些許的猶豫，含著淚，才點過頭答應他：“是！”末了，又道：“什么事我們下來再說，好不好？”

        可是她就在這個時候，伸出手指朝我做了一個噤聲動作，顫巍巍站了起來，她踩在邊沿，更是危險，我心一提，不由自主伸出雙手，仿佛想接住她。

        但她沒有掉下來，卻是側著耳朵仿佛在傾聽什么，隔壁青樓那些歌舞聲樂綿綿而至，她笑得越發燦爛，對我而道：“綺羅，你聽到了沒有，我的阿成哥來了，他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我了呢！”

        我瞧出了她的不尋常，這一刻，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附和于她，只是擔憂地喚她：：“搖闕！”

        只是這個時候，我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結局，我挽回不了什么了，或許菊姨讓我回聽音小筑是對的，我承受過映眉的悲愴，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夠親眼目睹搖闕的生死。

        我轉身，這一次，我自己離開。

        可我還沒邁出一步，搖闕卻又叫住我：“綺羅，或許這一生，我無緣堅守住我的愛情，可是下輩子，也許我們能夠在一起了，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他，他不來，我便不去投胎轉世，我們今生已經錯過，誰也沒法讓時間倒轉重新來一次，那么我與他，就來世再逢！”

        我不懂她說這些與我聽做什么，疑惑之間，她又繼續道：“其實我的心，早已經死了，那么久以來，只是行尸走肉……或許我早該這么做的，只是今個才找到了這樣一個契機！所以，綺羅，我死了，你不要責怪自己，也不要傷心！”

        我分辨得出，她跳出了她所想的虛幻，可她所說的話，我依舊是個不懂。

        “還有，那一日出去……我沒有想要害過你……”她想了一下，瞥了菊姨一眼，又含糊說道。

        我愣愣地瞧著她，聽她仿佛在交待臨終遺言一般將事情一一囑咐好。眼淚落下，她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若不是要說予我聽那些言語，或許我回來看到的只是她一具冰冷毫無聲息的尸體。

        我仰頭，為了看她，也為了讓眼淚倒流，不再淌出。她笑起來的樣子極其好看，眉眼彎彎，如月牙一般，眼睛卻靈動得厲害……我又想起初次見面，她一身紅衣的樣子，揚手之間，衣袖輕擺，就如傳說中的江湖女俠一般；可現在，墨色的衣衫包裹住她單薄的身軀，不知哪里灌進來的風，她的衣衫翩躚，帶過幾股輕靈，卻又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一般。

        她緩緩平展出雙手，雙眼緊閉，只是道：“他來接我了，他來接我了……”說話間，整個身軀墜下。

        “搖闕——”我奔騰而去，可哪里來得及，隨著巨大的一聲“嘭”，她就墜落在我的跟前，一剎之間，她身下開出耀眼灼熱的血花，一朵接連過一朵，她就如沉睡在了繁花叢中，美麗安詳！

        可血腥之氣撲面，我再不敢看，轉身奪門而出，拼命干嘔……卻發現守衛在外的兵士，在掃視過搖闕的尸首后紛紛撤退，大廳里傳來菊姨吩咐各項事宜的聲音……但我知道，搖闕的死，絕對不是因為失去了阿成哥那么簡單，若是因了那個原因，她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我也終于知道菊姨為何要阻攔于我，知道為何所有人親眼目睹過搖闕的死亡卻沒有一個人去拯救了……

        我折身回去，站在菊姨面前，去問她：“為什么？”

        她知道的，我問的究竟是什么，略略側過臉，竟是忍住傷痛的表情，我怕自己瞧錯，可定睛之間，那哀傷純粹，竟是個真。

        她看了一眼所有人在她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處理過搖闕的后事，便同我道：“咱們去后院走走吧！”

        秋日的夜格外涼，但我們都單薄過衣衫，她緩緩道：“她不死，死的就是整個謝菊樓！”

        我不作聲，因為我知道她會給我一個解釋，果然，停頓了下，她又繼續道：“綺羅，還記得那個靖寧郡主么？她一派天真，見了搖闕功夫好，便日日過來纏著搖闕比試，只是她身份顯赫，哪是我們這樣地方能承受得住的呢！王爺派人來了，讓我自己看著辦……綺羅，這個世界很復雜，不是你能躲避就能躲得開的！”

        “就如我的命運么？”我斜眼冷冷接口道，讓她一個錯愕。

        只是隨后，她便掩藏住那種情感，道：“或許吧！但搖闕的命就是如此，靖寧郡主原本來找的人是你，只是她替你承受了這個劫難！”

        她話中有話，我聽得明白，可她說得也的確絲毫不差，若細細計較起來，竟是算我……害死了搖闕。我明白搖闕臨死之前的話意了，顫抖過身軀不知再說什么。

        菊姨卻發現了我的改變，問我：“綺羅，你冷么？”

        我點頭，環顧住自己，說：“是，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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