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她們相互擁抱在一起，卻別過臉，不敢去看。

        我想，映眉終于熬出頭了，她終于能夠成功逃離開謝菊樓，我覺得自己站在一旁就是一個多余。

        這是，那男子突然又驚喜而道：“老爺，老爺來了！”

        宰相夫人松開摟著映眉的手，拉住她帶過欣喜而道：“沛儀，來，快來見過爹爹！”

        “沛儀，果真是沛儀？果真是沛儀！”剛來的男人雖上了些年紀(jì)，但器宇軒昂，帶過一股精神氣，只是在看到映眉以后，話語竟有些含糊，伸出的雙手顫抖之下最后還是悵然地垂下，竟是不敢般而道，“是爹，對不住你！”

        淚眼朦朧的映眉雙膝著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喚道：“爹爹！”

        “哎，好孩子，好孩子！”丞相慌忙扶起映眉，上下打量個遍，似乎怎般都看不夠。

        何謂幸福，或許這便就是我們所奢望的幸福，不需要金銀疊身，只需要父母呵護(hù)……我看著一切，多么想，這一切真實(shí)都能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但我能夠做的，只只打擾過他們的幸福：“映眉，我們該回去了……或許，你是不用了，但我必須得回去了！”

        映眉回過神，帶過一股歉意，來拉我的手，喚我而道：“綺羅！”

        我朝她擠出笑容，拍拍她拉住我的手……那千萬含義，我們心思都明朗，她說：“替我跟菊姨說一聲……”

        我點(diǎn)點(diǎn)頭，狠下心，移開她拉住我的手，轉(zhuǎn)身之間，卻聽那丞相忽道：“等等！”

        我疑惑不解時，便聽丞相又柔和地問映眉：“菊姨是誰？你現(xiàn)在在哪過活？”

        映眉臉上笑容凝固，深吸一口氣，才道：“我在……謝菊樓落腳……菊姨是……菊姨是……”

        還不等映眉說完，丞相仿佛大吃一驚般吼道：“你說的那個謝菊樓，是不是煙花巷中聞名的那座青樓？”

        雖然不愿啟齒，可那卻是事實(shí)！我看見映眉低著頭，極是艱難地，還是點(diǎn)頭。

        沒有什么可以隱瞞一輩子，還好，她需要面對的是她的親身爹娘，而非那些薄情寡義的男子。

        只是即便是爹娘，我看到那些久別重逢的歡愉因?yàn)橛趁嫉哪俏⑽⒌囊粋�點(diǎn)頭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錯愕，以及……

        丞相夫人伸出手似乎想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可卻是停在了半空之間……沉默，可怕的沉默蓬勃而出。

        無人再敢發(fā)出任何的聲響，映眉臉上的喜悅消散的無影無蹤……便是我也明白了，那么她更應(yīng)該明白。

        最先開口的是丞相，他伸手狠狠抂上那個將我們帶入這座豪華府邸的男子，怒喝而道：“你自個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居然找了一個婊子冒充大小姐！還不趕緊將人給我趕出去！”

        “是，是小的辦事不利，是小的認(rèn)錯了人！”那男子任何反駁也沒有，捂著被打紅的臉回答得倒是快，而后帶著惶恐去驅(qū)散我與映眉。

        “不用，我……自己會走！”映眉高高昂起了頭，我看得出，她在竭力隱忍住自己滿腔傷悲。

        “今天也不知觸了什么霉頭，竟是這么晦氣！”那宰相還在那自顧自的說著，滿面厭惡，仿佛剛才所看到的慈祥是個虛幻之象。

        “映眉！”原來我所羨慕，卻經(jīng)不住任何考驗(yàn)，悲喜只是一瞬之間。我上前攙扶住她，不敢確定她是否能承受住那樣的打擊。

        可她走得沉穩(wěn)，即便我伸手她也不愿我扶，她走得目不斜視，與方才進(jìn)府之時，好奇地東張西望截然不同。

        “沛儀！”那沉默許久的丞相夫人卻是在那一刻上前。

        一聲之喚，將映眉竭力忍住的所有眼淚全都呼喚了出來，她沒有回身，卻停住了腳步，等待著什么……她是他們的女兒……真真切切！

        只是丞相夫人雖然亦是悲慟，可還是說著令我一個旁人都聽著殘忍的話：“沛儀，你爹爹是丞相啊！你可以是個丫鬟，是個流浪漢……可獨(dú)獨(dú)……你怎么可以入了青樓，那里的女人有多么骯臟啊！”

        映眉停住的腳步加緊，因?yàn)樗�與我一樣都知道，如果我們再留下來去聽，能聽到的只會是更為殘忍的話。

        我們被帶離了后院，那月牙形的石門上爬滿了爬山虎，卻已是枯黃了藤蘿，映眉轉(zhuǎn)身，去告訴她的爹娘：“我有多骯臟我知道……你們不屑有我這樣的女兒，我更是不屑，有你們這樣的爹娘！”

        那丞相因此惱怒，幾步而上，將那后院之門親手關(guān)上，邊說道：“你休得再胡言亂語，什么女兒不女兒，我聽不懂你這樣一個小賤人在說什么！”

        不容映眉辯駁，門被緊緊栓上，便是那個帶領(lǐng)我們進(jìn)來的男子，在最后一刻側(cè)身閃進(jìn)了屋中。

        果真，一門之隔，原來就是天上地下。

        隨后，丞相教訓(xùn)那男子的聲音又?jǐn)鄶嗬m(xù)續(xù)的傳來……再沒有旁人看著我們，唯有我與映眉，她終于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扶著那朱紅漆門，淚落得無聲無息。

        “我們……走吧！”我攙扶起軟在門上的她，不敢說任何勸慰的話語，只是帶過尋常，竭力做出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淡淡而道。

        她點(diǎn)著頭，喑啞了聲音……當(dāng)所有偽裝卸下，她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氣力，走得跌跌撞撞，看得我心疼。

        我只好道：“要不，咱們歇歇！”

        可是，她卻搖頭，依舊執(zhí)意地往那大門挪去，她還是帶過她的高傲，不愿在她們面前流露出任何的軟弱。

        有丫鬟來引領(lǐng)著離開，她慌忙揩去所有的淚珠，咬著牙，那些許距離，她走得卻是艱難。

        石頭的獅子果真威風(fēng)，莊嚴(yán)映襯過“丞相府”三個字，讓之前的映眉看得癡迷，可現(xiàn)在，她離開的頭也不會。

        她只是想離開這里吧，便是沒有一絲力氣也要離開這里，便是爬也要爬著離開這里，越遠(yuǎn)越好吧！

        便是到了最后，她根本不用我攙扶，卻是彎倒了半邊身軀，扶著路旁的墻壁，獨(dú)自而前，背影佝僂竟像一個老人，滄然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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