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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庫妮茜推著車筐走進了購物區。

        還不到通勤族的下班時間，超市里人不算多，相對也比較安靜。但就算如此，伊路米·揍敵客的腳步聲也輕得出奇，引得庫妮茜總是忍不住回頭找他，想要確定他還在不在。

        但這樣實在有點奇怪，所以當她第四次這樣做時，原本面無表情看向貨架的伊路米·揍敵客恰好也在此時把目光轉向她。

        庫妮茜飛快地回過頭。

        伊路米·揍敵客沒有說話。

        但當庫妮茜的目光第五次找他時，他不再是恰好看過來了。他靜靜注視著她，就像一早就在等她這樣做。捉到她的目光后，他開口問。

        “怎么了嗎。”

        “為什么總是回頭看我？”

        庫妮茜本來該非常害羞的。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自然而柔和的口吻像給了她很大的勇氣似的，也許也不是勇氣，是給了她一些甘美的、親密的聯想，讓她本能般想要釋放對他的依戀。

        「想更貼近他一點。」

        庫妮茜忍不住說。

        “您的腳步聲太輕了，我總感覺您像是不在我身后了。”

        伊路米·揍敵客端詳了她一會兒。

        “這樣嗎。”

        “你完全沒必要擔心這個。”

        “我如果要離開，會提前告訴你。”

        庫妮茜感覺又要臉紅，忙推著購物車回過頭。

        她決定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在貨架上。

        這是一次日常購物，要買的東西不多，也不很重，畢竟她本來打算自己提回去。日用雜貨很好選擇，拿一直在用的品牌就可以，庫妮茜撿了幾件便重新恢復了自然，這期間伊路米·揍敵客一直保持著沉默，看起來和超市里絕大多數身邊有女孩的男人差不多，幾乎完美融入了畫風。

        就這么過了幾分鐘，他突然開口說要離開一下。

        庫妮茜沒想到他真的要走開，但她還是點點頭。

        “好，那我在包裝食品那邊等您。”

        “不用等我，我可以找到你。”

        他這么回應著，很快消失了。

        庫妮茜目送他走開，竟然都沒看清他究竟是怎么不見的，只好獨自去選購了幾片火腿，然后繞回包裝食品區拿燕麥片。她本來是有常吃的品牌的，但偶然之間，她忽掃到貨架上的另一個牌子——

        牌子倒沒什么特別，但它的包裝袋上印著兩行宣傳語。

        「更高品質來自北溫帶。」

        「巴托奇亞共和國·天然高地農場·進口優選燕麥。」

        庫妮茜被第二行的要素打動，不由猶疑起來。

        “我回來了。”

        身側突然有人開口。

        庫妮茜驚訝地轉頭一看，發現伊爾迷·揍敵客竟然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旁邊——他這一點簡直有點像什么野生夜行動物一樣，出于捕獵習性而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她忽然留意到，揍敵客先生漆黑的眼睛生得相當大，眼尾則纖細而尖翹，當他無神而專注地凝視著什么時，瞧著確實有點像藏在暗處的漂亮貓科動物，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下一刻想要做什么。

        她偷偷這樣想著，叫了他一聲。

        “揍敵客先生！”

        伊路米·揍敵客“嗯”了一聲。他完全不提去做了什么，只隨口問。

        “你在這里站了很久。做不了決定嗎？”

        庫妮茜便指了一下那包燕麥片。

        “您吃過這個嗎？”

        他順著看過去一眼。

        “你是指燕麥嗎？”

        “不，是這個牌子。”

        “沒有。我只吃過家里培育的品種。”

        一對路過的情侶正好推車走過，聽了這話不由一齊看了他一眼。

        伊路米·揍敵客沒什么反應。

        而他既然這么說了，庫妮茜也沒興趣再去拿巴托奇亞進口的燕麥片，便還是選擇了自己常吃的那一種。

        “我買好了。”

        她問。

        “您還有需要的東西嗎，揍敵客先生？”

        “沒有。”

        庫妮茜仰頭注目著他。

        “那么……您待會兒有什么打算嗎？”

        “你指什么？”

        “我是說，您有準備好去哪里吃飯嗎？”

        伊路米·揍敵客聞聲側頭看著她。他的口吻仿佛帶著若有似無的鼓勵。

        “我還沒有決定。”

        她受到了鼓勵，不由邀請道。

        “……那您要不要順便來家里吃飯？正好謝謝您送我回去。”

        他答應得很快。

        “好，我很樂意。”

        庫妮茜驀地放松下來，繼續問。

        “那您想吃些什么？我們直接帶回去。”

        “沒什么特別的。”

        “買你喜歡的就可以。”

        于是兩人又轉去生鮮區。

        路上，伊路米·揍敵客沒有再走在后面。他選擇了庫妮茜身后側一步的位置。

        庫妮茜很快發現，這個位置比他完全呆在她身后好得多，她不需要再回頭，就一直可以用余光找到他。他仿佛正穩定地、游刃有余地操控著與她之間的距離，就像這距離本就受他容許、由他規定，并為他所完全掌控著一樣。

        她有一種朦朧而敏感的知覺——

        她喜歡他在那個位置上。

        付款時，考慮到上回的龍蝦事件，庫妮茜提早準備好了銀行卡。過程沒出什么差錯，唯一的問題是收銀員手腳太勤快了，庫妮茜還在簽字確認付款，她已經幫忙把東西都裝進了口袋，并問。

        “你和他一起的？”

        她是指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回應。

        “嗯，是的。”

        收銀員點了點頭，然后很自然地，把袋子直接遞給了伊路米·揍敵客。

        伊路米·揍敵客沒說什么，他看起來和收銀員一樣平靜而自然。

        他伸手接過了袋子。

        “……”

        庫妮茜稍微有一點臉紅。但只有一點。因為自走進超市以來，揍敵客先生所給予她的那些甘美的、親密的聯想仍未消逝，它們仍在短暫地主宰著她的意志。

        直到她再一次回到陽光下的停車場里。

        伊路米·揍敵客單手提著兩大袋東西，就像它們和車鑰匙的重量沒什么區別。庫妮茜趁他開車門鎖時落后了一步，悄悄地觀察了他一下，總感覺他提著有超市logo的購物袋看上去有點違和，他當初提著裹尸袋的樣子似乎都更自然些。

        她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他的衣服太不日常了的緣故。

        又或許是在她的眼中，他實在太特別了。

        特別的像與她的生活格格不入一樣。

        但不論如何，連燕麥都吃枯枯戮山自產的揍敵客先生大概本來也很少去超市。庫妮茜這么想著，突然又生出一點不確定的甜蜜猜想。

        所以……

        揍敵客先生為什么會特地來接她下班呢？

        他是不是對她有點不一樣？

        但她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想著。懊惱抑或甜蜜就像卷入溪水里的樹葉一樣，不大受她控制地忽而浮起，又忽而沉落。她沒有勇氣伸出手把它們從水里撈出來，就像沒有勇氣真的開口去詢問伊路米·揍敵客一樣。

        她逐漸地恢復理智了——

        她和揍敵客先生并不是超市里結伴來去的可愛情侶，或者哪怕陷入曖昧關系的男女。

        那些甘美的、親密的聯想，終歸只是聯想而已。

        回公寓的路上，庫妮茜一直有點這樣神思不屬的，所幸揍敵客先生安靜地開著車，并沒開口詢問她的異樣。他好像隨口問了點別的什么，類似路過的某座電影院是否是她那天來的那一家，她是否會開車之類的，庫妮茜憑本能回答了他，但下車時已經有點不太記得還談過些什么了。

        她也后知后覺地想到，揍敵客先生對波福市好熟悉，他從劇院開回來甚至連一次遠都沒繞過，就像附近的道路他心里一清二楚一樣。

        庫妮茜認為這或許是殺手的某種職業素養，像信鴿一樣敏銳而可靠。殺手總不能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突然迷路，要去現買份地圖，或者向路邊的大嬸請教吧？

        不過，不論揍敵客先生擁有什么超于常人的特別能力，在她看來都不算是出乎意料的，她頂多會覺得有點驚訝，還有點驕傲，雖然這事和她沒什么關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替他驕傲的。

        寶林·戈克對再次登門的伊路米·揍敵客仍表現出了十足的熱情和歡迎。她親切地詢問他的近況如何，晚上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沒有，最后又問他喜歡喝點什么飲料。

        伊路米·揍敵客只是回答。

        “都可以。”

        庫妮茜也不知道他喜歡喝什么，他總是「都可以」，看起來好像對這些問題不大關注。天氣太熱了，她想了想還是從冰箱里開了兩聽蘇打水，加冰塊后端給了他。

        “謝謝。”

        “您不用這么客氣。”

        這次伊路米·揍敵客坐在了餐廳島臺旁的高腳凳上，接過加冰蘇打水后，很自然地端起來喝了一口。他的手指輕輕搭在玻璃杯身上，看著有種竹節般的清秀骨感，指尖透明而整齊的指甲也修剪得賞心悅目。

        見他肯喝，庫妮茜不由安心了一點。

        難道揍敵客先生更喜歡蘇打水？

        上次的紅茶他好像一口也沒動。

        她想了想，征求他的意見。

        “您要看會兒電視節目嗎？最近好像有南超球賽在熱播。”

        伊路米·揍敵客問。

        “你喜歡看球賽嗎。”

        “我看不懂，但南超全球風靡，我想也許您會看。”

        伊路米·揍敵客沒有回應這個話題，他表現出了一點別的興趣。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去書房看看嗎。”

        “當然可以。”

        他點了點頭，還向寶林·戈克禮貌致意。

        “失陪了。”

        寶林·戈克自然完全不介意。復生后的她具備一些逆來順受的溫柔氣質。

        伊路米·揍敵客在書房的表現也有點特別。走近后，他只是淡淡環顧著目之所及的一切，并沒被任何特定的東西所吸引。庫妮茜陪在他身邊，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看什么，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因為對書籍感興趣才進來的，直到最后，他的目光才被桌角一本夾了書簽的畫冊吸引了。

        庫妮茜隨之看去，發現那是熱映電影《泰達尼克》的周邊畫冊，她也剛買來沒幾天。

        伊路米·揍敵客走到桌邊，伸手順著書簽邊緣翻開了它。

        他的神情像是認真在看，于是庫妮茜也靠過去瞧了一眼，開口說。

        “這是蘿絲在下等艙跳舞。您還記得這一幕嗎？”

        伊路米·揍敵客回應。

        “我記得。”

        庫妮茜的記憶忽被代入了那天在床上打去的電話里。她有點不敢再看揍敵客先生了，只好繼續心不在焉地看著畫冊。但他卻反而就此和她探討了起來。

        “你怎么看待這部電影？”

        “我覺得拍得很不錯。”

        伊路米·揍敵客不置可否，繼續問。

        “那你怎么評價女主角呢？”

        庫妮茜用目光描摹著蘿絲跳舞時看向男主角那閃閃發光的眼眸，發自內心地說。

        “我覺得她很勇敢。”

        伊路米·揍敵客似乎不大贊同。他垂下頭，認真地凝視著她。

        “庫妮茜，你真的這么想嗎。”

        庫妮茜不由好奇起來。

        “您不覺得她很勇敢嗎？”

        “我完全不這么認為。”

        伊路米·揍敵客果斷地否認了。

        “她只是任性而已。”

        他似乎想要糾正她不成熟的看法，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輕描淡寫地放過了這節。

        庫妮茜也不想一直談論這部電影，這會讓她有點緊張。而因為伊路米·揍敵客的態度配合，接下來的閑聊氛圍一直輕松而閑適，直到三人吃完晚餐，寶林·戈克再次出門散步——

        該說一點重要的事了。

        客廳中，伊路米·揍敵客仍舊表現得很自然，他甚至先淡淡地夸獎了庫妮茜。

        “看得出來，我不在的時候，你的功課并沒有落下。”

        “你的「絕」比我上次離開時進步了很多。”

        “做得很好。”

        庫妮茜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夸獎了。

        她比從先鎮定了一點。

        “謝謝您，這都是因為您教得好。”

        伊路米·揍敵客注視著她。

        “你學得很快，這也是我愿意教你的原因之一。”

        “接下來，我會先告訴你什么是「四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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