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HX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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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我會過來見你。」
掛斷電話,庫妮茜深深地出了口氣。
隨著這口氣從胸腔中呼出,她臉頰上滾燙的熱度退了下來,但緊接著——
自揍敵客先生那兒獲得的快樂也驀地褪盡了。
這快樂本來洶涌無比,真實而飽滿。但就這一呼吸間,它就像被戳破的氣球,“砰”地向她心里吹了口氣,就那么不見了。
就像從沒存在過。
這太突然了。
庫妮茜的心空得厲害。
上次打完電話,她并不是這樣的,當時她甚至覺得打電話有很多好處呢。但這回,這回明明聊了更久,明明剛才還是一樣的滿足,但為什么她的感覺就變了?
庫妮茜思索了兩天,終于想通了原因。這并非因為她變貪心了,而是比起見面,電話本就無法滿足她的渴求。
它所能帶來的一切,僅僅像是夏天在街頭看別人吃冰淇淋,當時或能借由幻想獲得一點撫慰,但稍一錯開眼,這虛假的清涼就會消失殆盡,只留下更可怕的焦熱。
電話只是小劑量的安慰劑。
嘗兩次便瞞不住人了。
庫妮茜還想到了更深、更遠處。
她黏人得像塊麥芽糖一樣,迫切地想要每天都見到揍敵客先生,迫切地想要他無時無刻不陪伴在自己身邊。可要知道,揍敵客先生是一位經常需要出差的職業殺手,他的大部分時間也許都是在飛空艇上度過的……這意味著,他好像無法滿足她的渴求,哪怕有一天他愿意這樣做。
如果是這樣的話……
目前她所殷殷期待的短暫會面,真的會指向滿足嗎?
它是不是更大劑量的安慰劑呢?
庫妮茜這樣想著,想得憂郁極了——
她想再多也是白想呀!
她根本沒法抗拒揍敵客先生的安慰劑!
更何況,也沒必要想那么深遠。揍敵客先生多么無動于衷阿,他不聯系她……他也不是為了陪她才過來,他是來工作的。
「……他不在意我。」
庫妮茜又著迷、又難過,還不出意料地失去了自制力。她特地買了本小臺歷放在抽屜里,每天睡前才偷偷拿出來圈上一圈,告訴自己「明天揍敵客先生就會來」,就這樣直到假期結束,劇院開業復工。
然后,他真的來了。
當天,跳完劇目《湖中仙女》,庫妮茜剛隨一起演出的女演員們回到女更衣室,伊路米·揍敵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更衣室里很吵,但他的聲音具有淡淡的穿透力。
“庫妮茜,是我。”
“等等我,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飛快把手機捂在胸口,盡量神態如常地輕盈走出門去,直走到一段安靜少人的走廊盡頭,停在了向陽的窗邊。
然后她重新叫他。
“揍敵客先生!”
伊路米·揍敵客問。
“好了嗎?”
“嗯,我換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她很謹慎地小聲呼吸,怕被他聽出異樣的急促和輕盈。
伊路米·揍敵客似乎沒有察覺,只向她交代。
“我已經到了。”
“你下班后,來停車場找我就可以。”
“我在外面等你。”
他似乎輕微地動了下,話筒里傳來了一點衣料摩擦聲。
“我打了雙閃。”
“你向面前的窗外看,應該可以看到。”
“……?”
庫妮茜終于反應過來。
“什,什么?”
她有點結結巴巴的。
“……您看見我了嗎!”
“你再后退的話,就看不見了。”
“……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花了二十五分鐘收拾好自己。
四點鐘陽光還很濃。
她戴了寬沿遮陽帽,帽沿壓得很低,將臉孔大半遮住,仿佛怯生到只肯向陌生人露出一點小巧的鼻尖、嘴唇。
海風吹來淡金的光,撒在她烏黑蓬松的發卷、柔軟的腰肢、還有過膝的白色窄裙上,讓她瞧著就像一條剛游上岸的、尾巴雪白的小美人魚,婀娜到惹人憐愛,幾乎死死咬住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停車場上只有一臺低調的純黑商務轎車打著雙閃。
庫妮茜的心越跳越快,只覺雙足落地像踩在云上,柔軟而滾燙的云。
像是知道她要過來,那臺車上忽傳來車窗降落的聲音——
只有車窗降落的聲音。
她走了過去。
伊路米·揍敵客隔窗坐在駕駛位上,正側頭靜靜等著她。
他將黑長的直發順在了耳后,秀麗無神的眼眸一眨不眨,目光則像陽光也不能照透的漆黑陰影,無聲地、如有實質地游曳過來,并再度輕輕籠在了她身上。
他一點都沒有變。不論是身軀,還是神情。
庫妮茜忽感到一點輕微的、戰栗般的暈眩。
伊路米·揍敵客注視了她片刻。似乎有點不解,他輕聲開口提示。
“庫妮茜。”
“你不上車嗎。”
他甚至沒有特地打招呼,仿佛已經對她極為熟稔,又仿佛他從沒離開過一樣。
庫妮茜終于姍姍想到自己該做些什么。
她臉紅著打開副駕駛車門。裙子收口很窄,這讓她上車的體態格外柔軟而緊繃,所幸他沒有盯著她一直看,而是短暫移開了目光,抬手啟動了汽車引擎。
伊路米·揍敵客和上次穿得不太一樣。他的打扮還是很特別,衣料是一種挺括細密的孔雀綠材質,短外套上鑲嵌著圓頭金屬鉚釘,仍舊是半袖的,但這次袖口下直接露出了線條迷人的手臂。這手臂上的肌肉緊實但不猙獰,行動時只微不可查地起伏,憑主人心意從容收攝著力量。
他又關掉了雙閃。
庫妮茜闔上車門,正要去系安全帶,忽被人叫了一聲。
“嗨,庫妮茜!”
她不禁向車外一瞥。
隔壁車位停了一輛明黃色的跑車,一個帶著草帽、穿著大印花襯衫的陌生英俊男人正把手臂搭出車窗外,探出頭來深深看著她。
他的目光讓庫妮茜有點困擾,而且她并不認識他。
“我剛聽到,你叫庫妮茜是嗎?”
“我看了你很久了,你一直沒有發現。”
他充滿了自信,而且很自來熟,自顧自地向她邀約。
“你在這工作?”
“明天我有幸接你出去吃頓飯嗎?”
庫妮茜勉強維持著禮貌。
“不,我不認識你。”
“明天不行嗎?那后天呢?”
那男人正打算繼續搭話,但忽然察覺到什么,他下意識望了眼一直被他無視的伊路米·揍敵客。
伊路米·揍敵客沒什么情緒地看著他,似乎也禮貌而克制。
那男人愣了一愣,轉向庫妮茜,微笑道。
“你朋友是地下搖滾樂隊的?他看起來像個鍵盤手,這車也像偷開他老爸的。”
伊路米·揍敵客歪了下頭。
他似乎稍微感到一點煩惱,但轉瞬又像想到了解決辦法一樣,輕快而平靜地回應說。
“不是哦。”
他還有點惡趣味地糾正。
“我是個鼓手。”
庫妮茜驚呆了。
她下意識按了關窗鍵,轉頭去看揍敵客先生時,卻發現他仍定定注視著她這邊的窗口。在車窗快關上時,他忽而豎起一根手指,思索道。
“稍等他一會兒。”
“如果他過來敲窗了,那么就現在處理他。”
庫妮茜反應了一下。
“您……您說的處理是那個意思嗎?”
伊路米·揍敵客如他所說一樣等待著,抽空回答了她。
“你的理解沒有問題。”
“……?!”
她不知所措了。
“我們要殺掉他嗎?”
“他惹您不高興了?”
伊路米·揍敵客聽了這話,突然看了她一眼。他輕輕停頓了一下,才回答她。
“本來是沒有這個必要的。”
他似乎并不是不高興,語氣也只像在客觀陳述解決問題的辦法。
“但你應該聽到了,他知道你的名字和工作地點。我不在的話,你也許會受到他的糾纏。這可能是個隱患,因為對一些危險份子來說,你的吸引力很強。如果放著他不管,到時候你再打給我,我可能沒法立刻趕過來替你處理。”
伊路米·揍敵客自然地總結。
“所以,雖然他試圖挑釁我,但殺掉他的主要原因是圖個方便。”
“這也是為了你好。”
“……”
庫妮茜設想了一下,覺得他好像說得有道理,但又好像什么不太對。
她組織著語言。
“可是……有沒有別的辦法?”
伊路米·揍敵客的語氣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平靜到有些令人悚栗。
“這就是最簡單的處理辦法。”
“不殺掉他的辦法也有,但沒那個必要。”
“他對我沒有用處。”
他忽望向庫妮茜。
“怎么了?”
“你反對我這么做嗎。”
庫妮茜有點遲疑,還很困惑,但她還是下意識搖了搖頭。
“沒有,揍敵客先生。”
“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會干涉您的。”
伊路米·揍敵客聽完,似乎有些欣慰地嘆了口氣。
“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
他想了想。
“你的看法其實也沒有問題。”
“如果此時有人雇傭我殺他,那是最好的。我可以給那個人打八折。”
“是這樣嗎……?”
庫妮茜更困惑了,但她還是很溫順。
“那么,我需要付錢嗎,揍敵客先生。”
“畢竟您是為了我好……”
伊路米·揍敵客望著她。有那么一瞬間,他似乎很愉悅似的。但他只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問。
“你要雇傭我嗎。”
庫妮茜咬了咬嘴唇,沒有立刻回答。
他等了一會兒,口吻淡淡地鼓勵她。
“你可以說實話。”
“那……您會不高興嗎?”
“不會。”
“……嗯,我不是很想這樣。”
她說完,立刻掀睫去觀察他,想看他到底有沒有不高興。
伊路米·揍敵客沒有讓她擔心,只是回應了她早先的那個問題。
“既然你不打算雇傭我,那么就不用付錢。”
他停頓了一下。
“偶爾有些時候,我也會為了個人興致殺人。”
話題就此結束了。
跑車上的男人沒有過來敲窗。
但他也沒有離開,庫妮茜懷疑他可能和揍敵客先生一樣是來接人的。
伊路米·揍敵客又等了幾秒,沒說什么便打動了方向盤,似乎暫時放棄了在停車場殺人的企圖。
庫妮茜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很快把這段插曲拋在腦后,但幾乎緊接著,和揍敵客先生在車內獨處的害羞心緒又重新占據了上風。她輕輕用手背碰了碰離他更近的那半邊臉頰,害怕自己又臉紅了,可惜沒什么作用,因為她的手也熱熱的。
車很快開出了停車場。
庫妮茜的定力不大好,主動打破了車里密閉的、會讓呼吸交纏的安靜氛圍。
“……揍敵客先生。”
“嗯?”
“我們要去哪里?”
伊路米·揍敵客沒回答,反而問。
“你不回家嗎。”
“……您要送我回去嗎?”
他平靜地看了看她。
“本來是這樣。”
“你要去什么地方嗎?”
庫妮茜立刻搖頭。
“沒有!”
伊路米·揍敵客好像很了解她。他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庫妮茜。”
“直接告訴我你要去哪里。”
庫妮茜完全沒辦法了。
“……要去一下超市。”
“所以不去也沒關系的。”
“是你公寓附近的那家嗎。”
“……嗯?是的。”
他回應說。
“我知道了。”
就只有這一句。
但庫妮茜看著眼前的路,發現揍敵客先生真的把她送到超市這邊來了!
沒多久,他們開進了超市外的停車場。
庫妮茜的心砰砰亂跳。
怎么辦?
要邀請揍敵客先生一起進去逛超市嗎?
會不會太打擾他了?
可是,讓他留在車上等會不會更不合適?
要隨便買點什么,趕緊出來嗎?
車子熄火了。
庫妮茜解開安全帶,終于小聲問。
“揍敵客先生。”
“您……您要不要和我一起?”
她說出口就有點后悔了,伊路米·揍敵客已經相當干脆地答應了。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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