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HX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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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那次見面后,庫妮茜同伊路米·揍敵客仍舊保持著聯(lián)系——
斷斷續(xù)續(xù)地。
他們一直有通話。大部分時候是她按捺不住煎熬的思念,找到了修行方面的借口;還有很小一部分時候,這思念熊熊燃燒的火舌沒法完全被關(guān)住,會在通話內(nèi)容中泄露出來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他發(fā)現(xiàn)。
但漸漸地,在庫妮茜習(xí)慣隔上十天半月便找理由打電話后,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她突然害怕起與揍敵客先生通話了。她終于痛定思痛地承認(rèn),通話并不能緩解她的煎熬,相反,它正在愈發(fā)劇烈地加重它。
每當(dāng)一次通話結(jié)束,通常幾天內(nèi),庫妮茜都會茶飯不思,懨懨到幾乎沒法起床。也不知什么緣故,從秋天開始,她的身體狀況就不大好,時常感到眩暈甚至頭痛,這加重了她打完電話后感受到的心靈痛苦。
秋天的尾巴上,伊路米·揍敵客又來過一次。
那一次他稍微呆久了一點,似乎是不太忙,兩天后才終于離開。期間除了教授她「練」的知識,他甚至陪她去電影院看過一場電影。但這沒什么用,他來見她比打電話帶來的后遺癥還要大,要大很多很多。
他走后沒幾天,庫妮茜正好過生日。她從前幾乎不過生日,因為母親在這一天格外不會給她好臉色。但復(fù)活后的寶林·戈克并不這樣,庫妮茜疲憊地起床喝水時,意外又見到熟人登門。
那是個執(zhí)事打扮的女人,正與寶林·戈克交接一個包裝規(guī)格很高的盒子。盒子照舊是空運來的,這回還像剛從冷庫里拿出來一樣,向外溢散著若有若無的白氣。
見到庫妮茜,女人表現(xiàn)得疏離但尊重,她微微躬身行禮。
“下午好,戈克小姐!
寶林·戈克不是第一次和這女人交接了。她一直在想辦法給庫妮茜調(diào)理身體,為此時不時訂購些進口補品,有一次她甚至說鍋里燉了魔獸肉。那些東西,通常都由這女人送上門來,庫妮茜對此并不太上心,她以為這大概是什么高端物流公司,送貨員特地打扮一下,給客戶一些類似貴族般的體驗。
寶林·戈克看起來很高興。她祝福庫妮茜生日快樂,并表示今天又弄了點新產(chǎn)品,是某種新鮮藥草,最后她把那東西像羅勒一樣加進了湯里。
新東西不太好吃,而且加重了庫妮茜持續(xù)了幾天的頭痛。她劇烈地眩暈,頭像被人鋸開了一樣,幾乎暈倒在床上,最后還在衛(wèi)生間吐了。
寶林·戈克自責(zé)極了,她想帶庫妮茜去醫(yī)院,但庫妮茜陷入了極大的沮喪中,她哪都不想去,只是說“吐過后我感覺好多了,只想躺一會兒”,她盡量地安慰復(fù)活的母親,告訴她“沒關(guān)系,我沒有怪你”,希望能因此一個人靜靜呆著,不要再被打擾。
寶林·戈克還是順從了她。
庫妮茜鎖上臥室門,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忍不住哭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終于給伊路米·揍敵客打去了電話。
“揍敵客先生!”
她抽抽嗒嗒地叫他。
伊路米·揍敵客似乎有點意外,停頓了片刻才問。
“庫妮茜?”
“發(fā)生什么了嗎!
庫妮茜好傷心。
這電話里傳出來的他的聲音,讓她著迷極了,也傷心極了。她感到自己像一個快要凍死了的小女孩,她渴求揍敵客先生,就像在渴求路旁房子里溫暖的爐火。而站在寒風(fēng)中癡癡地看著爐火,也同她忍不住打給他這個電話,同她一次次忍不住打去電話,本質(zhì)上沒有任何區(qū)別。
她沒法烤到這爐火。
庫妮茜已經(jīng)徹底明白,如果不想凍死在這渴求里,她最好遠(yuǎn)離這渴求。離開路邊的房子,離開揍敵客先生,去找一條哪怕破破爛爛的被子,去找哪怕隨便一個什么人,先不要被凍死。
“庫妮茜。”
伊路米·揍敵客再次開口。
“到底怎么了?”
“……”
庫妮茜知道,她得給自己的哭泣找一個理由。
她努力去止住淚水,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今天我過生日,揍敵客先生!
“我想吃巧美牌的……巧美牌的手指餅干……配香草蘸醬的。”
“……”
伊路米·揍敵客倒沒有笑話她,甚至沒有對此發(fā)表意見。他總是平靜而缺乏情緒,但也耐心。
“所以是因為這個傷心嗎。”
“揍敵客先生,巧美牌的那種手指餅干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六歲的時候吃過一次……六歲生日那時候。是巧美牌的,配了香草味的蘸醬?墒牵墒侨ツ甑臅r候,我去超市里找,包裝和味道都不一樣了……我打電話過去問,他們說已經(jīng)更新配方了……可是我不喜歡新配方……我再也吃不到那種手指餅干了,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的淚珠一大顆一大顆落下。
她一時也不知道到底在傷心什么了。巧美餅干也確實令她傷心。她從出生到跑出奧克泰尼郡,十九年只吃過一次零食,就是香草蘸醬的巧美餅干,那是一個男仆送給她的。他是新來的,只在庭院里工作,不進起居室聽用,不知道寶林·戈克嚴(yán)格控制庫妮茜的體脂。
伊路米·揍敵客一直聽著她混亂的敘述。
“我明白了。”
“除了這個呢。還因為別的事傷心嗎!
又是這樣。
他只說了幾句話,但庫妮茜已經(jīng)哭得不那么厲害了。她仍然很傷心,甚至為此更傷心了,但此時此刻,她的情緒卻不由自主,連眼淚也不由自主。
“……沒有了!
她忍著頭痛,時不時哽咽一聲。
“沒有了,揍敵客先生。”
伊路米·揍敵客似乎暫時并不介意這是否屬實,感到她穩(wěn)定住了,他終于說。
“我馬上要去見父親。等一下我會再打給你!
庫妮茜搖了搖頭,才意識到他看不見。
“不用麻煩了,揍敵客先生。我已經(jīng)好多了。……真對不起,竟然這樣打給您。”
他沒有說好還是不好,只是又問。
“你有什么想要的嗎,庫妮茜!
“作為生日禮物!
庫妮茜又搖了搖頭。
她悲哀地發(fā)現(xiàn),她愈發(fā)哭不出來了。她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哪怕哭得撕心裂肺,一旦那個滿足需要的人出現(xiàn),她便很快就停住了。
可她到底還是和嬰兒不同。
現(xiàn)在就算聽到這樣可愛的話,她都還是沒法感到快樂了。
“我沒有什么想要的,您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伊路米·揍敵客沉吟了一下,平靜地答復(fù)。
“我知道了。那先到這里!
“生日快樂,庫妮茜!
庫妮茜不再哭了。
她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像干涸的泉眼。
她試圖做最后的努力,試圖想向他提出要求,或者試圖詢問他自己能否成為有資格提要求的人。
「我想時刻見到您!
「我想一直呆在您身邊!
「您可不可以馬上過來找我!
「可不可以一直看著我,揍敵客先生!」
但她說不出來。
她失敗了。
她其實明白,這個企圖從一開始就會失敗。因為說出這些,似乎本質(zhì)上就背離了她的底層邏輯——
她渴望他這樣做,但這不應(yīng)該出于她的強烈要求。
“謝謝您。”
“……再見,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最終只是這樣說。
這也成了她當(dāng)年向伊路米·揍敵客呼出的最后一通電話。
她決定戒除他。
和曾經(jīng)謀殺寶林·戈克一樣,她必須要戒除他,否則她就快要被折磨得死掉了。
做這個決定并不容易,想做到當(dāng)然更難。就算她不再打過去,但萬一他打過來,那她是完全沒法拒絕的。她根本沒有能力拒絕伊路米·揍敵客,就像沒有能力拒絕當(dāng)初的母親。
為此,剛剛掛斷電話時,她甚至因為害怕他會回電話而強忍暈眩去了衛(wèi)生間,偷偷把手機扔進了水盆里。
但這似乎是自作多情了。
伊路米·揍敵客確實依約打來了一次。但發(fā)現(xiàn)水盆里的手機不在服務(wù)區(qū)后,他便沒有再次嘗試了。至此以后,他也正如相識以來那樣,再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她。
庫妮茜經(jīng)歷了無比痛苦的戒斷。從十月開始,她堅持不再聯(lián)系伊路米·揍敵客,但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都陷入了低谷。一個月后,她幾乎適應(yīng)了時斷時續(xù),時好時壞的頭痛,只是過度的思念讓她有些難以負(fù)荷,她總是很容易掉眼淚,為此不得不更多投入到工作中去,指望跳舞能麻痹一切。
這種嘗試是可行的,因為十一月起,新劇目《尋找娜塔》開始選角了。
這是一部少見的全由女演員出演的舞劇,庫妮茜經(jīng)過選拔成了女主角,得花大量時間用來排練,她也因此盡可能延遲回家的時間,避免一個人獨處,也避免同寶林·戈克碰面。
她的存在,也會使庫妮茜想起揍敵客先生。
庫妮茜本認(rèn)為,也許自己可以與寶林·戈克共處于同一屋檐下,直到生活里的一切都好起來。但很不幸,十一月中旬開始,哪怕看到寶林·戈克在公寓中的生活痕跡,都會讓她的「戒斷」決心劇烈動搖,這讓她不得不改變了想法。而且,她的精神狀況似乎更加惡化了——
正如一開始所說,庫妮茜懷疑自己真的生病了。
她感到正被跟蹤,或被窺視。
直到來年一月初,雇傭私家偵探調(diào)查無果后,確信自己需要藥物治療的庫妮茜失眠了整晚,做出了一個很可能讓她前功盡棄的決定——
這是迫不得已的。
她需要一個可靠可信的人把寶林·戈克安置在別處。
某個不被她知道的別處——
就像從沒出現(xiàn)過那樣。
這事很棘手,因為寶林·戈克在聯(lián)網(wǎng)檔案里是一個死人,眼下根本沒有任何經(jīng)得起查驗的身份證件,可庫妮茜又不認(rèn)識辦嘏證的,她也完全不信任陌生人。
她只得頂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試著打給了伊路米·揍敵客。
「這是最后一次。」
她祈禱般地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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