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羅鍋
秦氏回到家有些乏累,就躺在床上午睡,可睡不到一會,就眉頭深蹙,冷汗直流。
夢里恍惚中,自己慢悠悠走在田埂邊,聞到一股臭味,轉頭看到田里的小菜綠油油,旁邊的農戶在一瓢瓢的澆著肥水,路人都捂住口鼻,匆匆而過。
忽然農戶大聲尖叫,驚慌失措,手腳著地的爬走了,只見糞瓢掉地,旁邊一個圓形的東西滾落一旁,秦氏定睛一看,嚇得驚醒。
醒來拍拍胸口,發現真的有臭味。
心跳著找來找去,終于發現是有一小盆肉被木板蓋住,忘了腌,已開始生臭發爛,連忙把臭肉丟了出去,回來便在巷子里四處散步。
遇到了幺青,對她講了剛才的噩夢。
“你呀,許是被這幾天發生的事嚇到了,才做了這樣的夢,那事就忘了吧,既然你已報過案,此事就與你無關了。”
秦氏還是覺得心慌,十多年前看到人頭有過一時驚懼,可后來完全忘記了此事,為何如今做個夢卻心跳不停,總覺得會有什么事要發生。
幺青笑著勾起秦氏的手臂,帶著她在巷子里四處閑逛,消散一下噩夢帶來的驚恐。
金雀巷一共住著四十七戶人家,互相之間親近活絡,巷口在魚躍街中段,一條街有學堂有菜市有商鋪,魚躍街上段就連接城中心三角大街,因城中有一三角形大空地得名。
金雀巷主巷一丈寬一里長,巷口處兩丈內兩邊都是圍墻,之后齊著路兩邊墻連墻一共有十二戶人家,每家大門不對沖錯著開,主巷左邊第六家就是朱家,右邊是趙慈安家,兩家處在十字路口,挨著兩家外圍墻左右各是深一里的副巷,又是一邊各有對門十戶人家,王奶奶家就緊挨著趙慈安家。
到朱趙兩家不拐彎直走過去十丈有一座石橋,橋下是穿城而過的莫大溪,溪兩邊草地種著柳樹和五顏六色的花,過橋去一大塊百丈見方的空地,鋪了包谷石地,中間云石欄桿圍著一棵三百年大青樹,旁邊都是大大小小桂花樹,樹下放著陳舊的竹桌竹椅,是平日居戶納涼玩耍嘮嗑之地。
空地最里面左右兩邊又是各深一里多的兩條小巷,住著剩下的十五家。每戶人家占地都有三到五分不等,和上開縣其他街巷的居戶占地相比,不算最寬敞卻也不小。
要說最大的還是縣城最西邊善湖周圍蓬溪村和崇也村的居戶,雖地處荒涼卻家家戶戶連屋帶地三四畝有的甚至十畝有余,靠栽種賺點小菜錢。
城中無地的則靠各種營生,房屋一般都是坐北朝南蓋三房中間留院子,錢寬裕的東西也會蓋房,瓦檐土墻,漆紅柱,花鳥魚蟲門窗,富戶更是立一畫彩照壁,氣派無比。
上開縣甚至整個關州大部分地區皆如此,人口不多,不甚富裕卻也能度日,各種朝代更迭,戰火紛爭也到不了這。
百姓不爭不搶,守著自己的小天地,很少有人有什么遠大志向要向著中原繁華之地去掙一個錦繡前程,每隔幾年也就那么一兩個人愿意離開家鄉長途跋涉去搏一搏,至今杳無音信。
平日百姓們見到最大的紛爭就是些雞零狗碎的爭吵,要么這家出墻那家扒灰的,打架斗毆尋仇什么的一般幾日也就平息。
十多年前在菜地糞池里打撈出一人頭已是最轟動關州的案件,但幾地縣衙都來幫忙查案,也至今找不出犯案人是誰,就那么成了懸案,那段時間很是人心惶惶了一久,隨著時間推移,這事也漸漸沒多少人提起。
所以這次金雀巷發生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算居戶們對外閉口不談,但經過三角大街食瓜館的渲染,不過兩日還是傳遍了縣城。
食瓜館拓印小報供自家茶舍客人閱讀,有報徒二十人,家住縣城四面八方,每日走街竄巷和人嘮嗑。
茶舍臨近縣衙,門口有一告示欄,給點茶錢就能粘貼點尋人招工一類的消息,偶爾也宣告下官家邸報的消息,但因上開地處偏遠消息滯后,所以平日各種家長里短關州趣事也成了無事之人的伴茶消遣。
午后秦氏去菜市買肉路過小報館,聽到自家巷子的故事被吹說得夸張,搖搖頭笑著回了家。
進門一看到女兒還在睡,忽然一激靈使勁推了推沒差點把人撞到墻上。
朱蘭一個大翻身坐起來,拍著雙手大笑。
“娘你干什么,嚇死我了!不會以為和鳳姐姐她們一樣吧,哈哈哈,我就是逗你玩的!”
秦氏揪起女兒耳朵。
“好的不學學這個,可不興這樣嚇娘,是不是娘太久沒打你忘了屁股怎么痛了!”
說完秦氏紅了眼睛,朱蘭心一軟抱住了娘。
“我錯了娘,以后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鬧了這么一出,午飯后秦氏堅持送朱蘭去上學,到了學堂和段先生好好聊了聊女兒的學業狀況,便笑瞇瞇回家了,朱蘭則被叫到了段先生的桌前。
段先生閨名秀馨,今年三十有八,家境富裕,飽讀詩書,明理堅定,不愿將就婚配,便在這春松堂執教了十年有余,受人尊敬。
此時,段先生含笑看著學生。
“怎地在家里胡鬧惹惱母親了?你母親平日對你上學放心無憂,今日卻再三說你近日學業有落下,希望我能多對你考教考教!
朱蘭一臉愁容應下了,等到放學時單獨留堂接受抽考,待全部結束時已過了晚飯時分。
拖著步伐蔫蔫的出了學堂,看到娘親已經等在路邊,娘倆笑鬧著手挽著手回家了。
今天風很大,兩人一路斜著走回去的,快到巷子口時,忽然竄出一老漢對著兩母女就是一口痰吐下來。
朱蘭眼急腳快跳了開來,總覺得這一幕很熟悉,轉頭一看老漢穿著藍襖,約莫又是上次吐痰那人。
這時風停了,秦氏捋捋頭發,雙手叉腰站到了老漢面前。
“喲,羅老哥,這是趕著去小花街買花。渴桥嘛L大吹走了你的花還是怕人摘了,著急也不能吐了我一身就跑!
羅鍋本來頭都不回抬往前快走,聽到不由停下笑了笑,露出一口黃黃黑黑的牙。
“嘿嘿,朱家媳婦,對不住了,你也知道我這喉嚨不好,嘿嘿,下次留心,下次留心,嘿嘿。”說完跑開了。
秦氏哼了一聲,“老不羞,這個鍋老頭以后見了他離遠點!”
朱蘭點點頭,轉頭看著人遠去,卻見他也回頭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很是凝重,心中一凜,再一看,卻已不見了人影。
羅鍋,一個人住在金雀巷大青樹過去右邊小巷子里最后一家,平日里也不和其他人來往,也不知做何營生,只知道經常愛跑去小花街。
小花街靠近東城邊,本叫逍華街,開著些剃頭、酒水小吃店,一些窮苦的女子在這里一邊打工一邊做些皮肉生意,漸漸的便叫成小花街。
整個關州都沒有明面上的妓館,雖女子地位不低,但總會有些窮苦或是輕女的人家,不經他人苦,無奈卻也沒辦法,很多時候大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羅鍋四十多歲,濃眉大眼,走路背脊挺直,人看著清瘦矍鑠,不張嘴像個夫子,但張了口看那牙就知道是個愛喝酒抽水煙的,加上平日游手好閑還有這樣的風月愛好,知道他的都是搖搖頭。
朱蘭忽然想起自己七八歲時有一次和伙伴們跑到了羅老漢家里玩,他家房屋挺多院子挺大卻很空,沒什么物件,當時還一人給了一塊麥芽糖,給大家講了故事念了詩。
小孩們都很開心,卻被父母找來拎回了家,還警告著以后離他遠點。
孩子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發生過什么,總覺得他不是那么不學無術之人,卻又哪里怪怪的。
心里還在琢磨,抬頭一看已經到了家,于是把放涼的菜熱了熱,等著朱爹回來一起吃。
飯后兩夫妻去大青樹下散步,獨留了女兒在家溫書。
不知不覺天開始擦黑,朱蘭點了油燈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羅鍋,很是疑惑,謹慎的沒讓人進門。
“羅伯,你找我爹么,他在大青樹那。”
羅鍋看她一臉把自己當壞人的樣子也不在意。
“這幾日你莫要再穿紅衣裳,一個人也別出門,這個拿著貼身放著,不必疑惑,我與你家有些淵源,不然我也懶得管閑事!
說完遞過一片枯樹葉轉身走了。
朱蘭莫名其妙,樹葉翻看了一下普普通通,關門就把樹葉丟在了垃圾筐里,走了兩步想想又撿了起來,拿回屋放在桌上看著發愣,直到爹娘回來。
秦氏聽女兒說羅鍋來過的事先是一驚后是一哼,朱成功卻接過了葉子仔細查看。
透過燈火仔細摸了摸,才發現是紙做的菩提樹葉,不知道浸了什么汁液再曬干,顏色和干菩提葉一樣發黃,做工精致葉脈可見,觸感與真干葉一樣。
湊近火烘烤卻不會變黑也點不著,倒了茶水上去也不濕,再仔細一看葉脈突起之處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字組成,字太小,根本看不清寫了什么。
“你們娘倆也不必對羅鍋此人有成見,是我一直瞞了你們,沒想到他竟會主動找上門來!
母女錯愕,因秦嬌是下巴縣嫁過來的不知道緣由,朱爹便講起了朱爺爺在世時和他說過的羅鍋往事。
羅鍋,實際不叫鍋,實為槨,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父母,會給兒子取這樣不詳忌諱的名字。
他隨母姓,但見過其爹娘的人不多,只有爺爺幺真養著他,爺爺沒幫他改名,兩人也從不與人來往,十二歲那年爺爺去世后獨自長大。
起初鄰居們看他可憐,朱爺爺還有另外十多家人都會給他送錢送吃食,執事也上門商議讓人領養,可所有人都被趕了出來。
后來傳出他克親克人沾惹會招來橫禍,而那個執事也意外身亡以后,就沒人再上門了,小孩子也被特別叮囑不要接近他。
那時候好多不懂事的小孩,就隨著大人羅鍋羅鍋的喚他,慢慢的所有人也認為他就叫羅鍋了。
他每日都會出門,有時很多天也不見人,沒有掙錢營生卻好好活著,應是家里給他留了些財產,幸而他對門就是當時在縣衙做縣尉的楊釗家,上開也民風淳樸,除了偶爾幾個小賊倒也無人覬覦其家產。
不過據傳,去過他家的偷兒都說他家沒啥可偷,他應該是偷偷摸摸做著些見不得人的營生的。
就這樣過了三十多年,老一輩走了不少,同輩和小輩的也沒怎么在意他,除了偶爾見到他愛逛花街,平日不見到是想不起這人來的。
聽完三人靜默了一陣,朱成功嘆了一口氣拿著葉子去找羅鍋要問清楚。
秦氏對女兒說道:“我們以后不該帶眼色看他,不過他人很是奇怪,你單獨一人遇到他還是要留心,倒也不止是他,你也十五了,別去和街上那些二溜子混。”
朱蘭知道娘說的是自己同窗好友,伍小婉的哥哥伍小刀領頭的那一伙人,笑了笑沒在意,他們就是喜歡散學后在街上溜來溜去,逗狗攆雞欺負下小孩,但也會打跑摸姑娘屁股的癩漢,扶起摔倒的老奶奶,不算壞人。
起初也喊過自己一起,自己雖然討厭伍小刀卻也很想去玩,但知道娘一定不準,就一次沒應過,后來他們也就不再約自己了。
(https://www.dzxsw.cc/book/35603396/3140099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