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江雁雁叼著一條烤魚從城墻上跳下來，欣喜的哼哼聲還沒落下，就看到司燃站在那口枯井邊往下跳。

        她眼疾手快，甩掉嘴里的烤魚就去叼司燃的衣衫邊。

        司燃動作頓住，低頭看了下，如墨眼瞳暗黑深沉的，似一個漩渦，把人往里頭卷。

        他摸摸貓貓的頭，想把它拽開，可輕輕晃幾下，它不松開。

        司燃皺著眉頭，看了眼井底，又黑又深，看不見盡頭。

        他終究沒再跳下去，卸下幾分力氣朝著小貓笑，“看來在你眼里，我比那只烤魚重要了？”

        他知道小貓沒法回答他，手掌團著，在它腦袋上輕輕揉著。

        “喵喵喵……”

        出乎意料的是，小貓竟然點著頭，還似乎怕他不知道似的，動作幅度十分大。

        司燃搭在它頭上的手被帶得晃動，輕輕笑出些聲音。

        “真是個有靈性的小貓。”

        江雁雁見他從井口邊走下來，才松開咬住他褲腳的嘴，爪子作勢拍拍胸口。

        她奔到那烤魚面前，酥香的焦脆魚皮已經沾上了滿滿的灰塵。

        她雖然此刻是貓，但還是不想吃，伸出爪子拍拍魚皮，弄下一點灰來，就用爪子捧起那魚，面色苦惱。

        糾結許久，她還是撕開一點肉，尖牙咬著里頭的肉，叼著魚去外頭給其他小貓咪吃了。

        江雁雁十分苦惱，這幾日司燃安靜的很，她還以為這人不想尋死了，哪里知道她才出去幾分鐘就看到司燃要跳井。

        “再救下司燃兩次，便能恢復全部妖力。”

        南沉的聲音隔著脖子間鈴鐺傳過來，江雁雁扭扭脖子，蹭了蹭。

        又是幾天過去，江雁雁發現司燃每次尋死都隔一段時間，其他時候大多坐在躺椅上。

        所幸，她這些日子形影不離跟在他身邊，順順當當救下了他。

        而此刻，江雁雁正躲在廢棄屋子角落里。

        她周身煙霧彌漫，只消片刻，那只小橘貓的身子已然變成一個窈窕少女，深棕色的頭發被窗外透進來的些微陽光照得發亮。

        “這下總算舒服了。”

        可她沒高興片刻，身子又忽然變回了那只小橘貓。

        “妖力是漸漸恢復的，大概要十個時辰才能達到妖力頂峰。”

        江雁雁聽著鈴鐺里傳來的聲音，無奈攤爪。

        陽光灑灑，屋檐上一只小橘貓翻著身子，仰著肚皮，懶散睜開眼睛，琥珀色眼瞳發著光。

        “那是誰？”

        江雁雁懶懶開口，也不指望南沉能回答她。

        墻根下，一個玄黑破舊道服的中年男子正從院門走出來，他手里拿著本破舊書卷，脖間套著根肥大的褐色珠串。

        江雁雁看了一眼，又瞇上眼睛睡著。

        這些日子司燃實在安靜，往日還要挑個日子尋死，這幾周竟是半分動靜也沒有。

        江雁雁自然樂得開心，總算不用提心吊膽地看著人了，能瞇一會兒。

        她昏昏沉沉要進入夢鄉，耳邊忽聞一聲高響，震動半邊天。

        江雁雁一臉懵圈地翻身跳起，條件反射般跳到地面，飛速往司燃那邊沖。

        果不其然，司燃此刻正吊在屋檐上，身子晃蕩著。

        江雁雁咬著牙，使著妖力騰空而起，一爪揮斷了那拳頭粗的繩子，又收著力，不讓這力道傷著他。

        她看著司燃緩緩落在地面上，松了一口氣，又氣不過，蹦到他胸口上，狠狠踩了一腳。

        司燃猛烈地咳嗽起來，眼睛茫然睜開，臉都咳紅了，卻看到腳邊那只小橘貓正乖巧地用身子蹭他。

        司燃一邊咳嗽得山崩地裂，一邊騰出只手來輕柔地摸著小橘貓。

        江雁雁暗地里笑著，心里舒坦了。

        可往后的日子里，江雁雁就舒坦不起來了。

        司燃不知道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脈，不按以往的規律尋死了。

        是的，他開始日日尋死。

        江雁雁一個沒看住，司燃就跳到井里去了。

        再一個沒看住，床單做成的繩子又掛在了枝頭。

        江雁雁擔驚受怕，在一日日的必做事項里精疲力盡。

        終于，她忍無可忍，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劃破那用來上吊的床單后，順手給司燃臉上來了幾爪。

        那白凈少年的臉上，幾道血痕慢慢滲出血來。

        司燃呆愣地看著那只小橘貓，似乎看到一個小丫頭插著腰沖他怒吼。

        他搖搖頭，眼前還是那只毛皮光滑的小橘貓，低聲喵嗚個不停。

        江雁雁嘰嘰喳喳好一陣，看到對面少年的面色，才想起她說的貓語他也聽不懂。

        貓貓嘆氣。

        她抬眼，看到少年面上那些顯眼的紅色血跡，盯了會兒，別扭地轉身，步伐高傲地走了。

        這是他自作自受的，她這是打醒，哦不，是撓醒一個迷途人罷了。

        想是這么想，夜里翻來覆去的也是她。

        江雁雁看床上少年睡的死沉，離開了松軟的貓窩，化作女子身形，輕手輕腳地把藥箱找出來。

        “你傷了也沒人給你處理，我這是看你怪可憐的，我要是不給你處理一下，你這傷不得留下疤。”江雁雁嘀嘀咕咕，提著藥箱到床前，“長得挺好看的，雖然人奇怪了點兒。但是我這人心腸好，就幫幫你吧……”

        這傷口當時看著不太深，現下微微結痂，混著透出來的鮮血，看著有幾分猙獰。

        江雁雁結巴一瞬，抿著嘴唇，好半晌才松開。

        “我本來是想著用妖力給你治的，雖然我的妖力不強，但治傷應該可以。只是……”江雁雁沾著藥的棉球在他傷痕處擦著，“我才剛剛恢復妖力，還不熟練呢，別把你治出個好歹來。”

        江雁雁許是這些天憋的厲害，好不容易能說話了，也不管司燃聽不到，自顧自地說個不停。

        她是斷定了司燃睡覺沉，此刻應該也是與周公談的正歡，哪里會醒。

        江雁雁給他上完藥，將東西放到藥箱里，手忽然一滑，放在腿上的藥箱傾斜滾下去，砸在地板上，哐當一聲響。

        她吞了下口水，緩緩轉頭看床上，見司燃沒什么反應，這才長吁一口氣。

        江雁雁將東西撿起來，提著藥箱要起身，身后一陣風驟然刮起，她還來不及轉頭，手腕就被攥住。

        她沿著略顯蒼白的指節往上看，看到一張頹喪冷漠的少年面孔，左臉上幾道傷痕。

        江雁雁無言吞咽，腦子飛速運轉。

        古人會接受妖怪嗎？他要是知道我是妖怪會殺了我嗎？可這是奇幻背景吧？說不定他見怪不怪了？不對，他一心求死，不會理會我的吧？

        我還給他上藥呢？雖然那是我撓的，但我是恨鐵不成鋼啊！

        江雁雁思緒繁雜，卻聽到一聲淡淡的清冽嗓音，帶著冬日里青松雪頂的氣息。

        “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你撿的小橘貓！還是只有妖力的小橘貓！

        但是不能這么說。

        江雁雁眼珠一轉，笑臉盈盈，“小女子叨擾了，煩請公子見諒。小女子在路上走了許久，實在口渴的厲害，便想進來討碗水喝，不想吵醒了公子。”

        司燃眼眸微瞇，起身盯著她，看到她脖子間晃蕩著的銅鈴鐺，心神一震，迅速轉頭看那個深色貓窩，卻看到上頭殘余的貓毛。

        他的神色越發冷，語氣帶著些憤怒。

        “你把我的貓怎么了？”

        江雁雁無言翻個白眼，黑夜里不太顯眼。

        她嬌嬌弱弱地抽噎一聲，掐著聲音說：“公子兇什么？小女子又未曾見過你的貓。”

        “大門鎖的好好的，沒人去開門你是如何進來的？”

        “小女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江雁雁抬眼看他，舌頭舔舔嘴唇，“那大門……小女子手一搭上……就倒了……”

        “胡說……”司燃忽然想起些什么，那印象中搖搖欲墜的大門似乎在眼前晃悠起來。

        他閉上嘴，拇指撫著床單，一時無言。

        “你脖子上那個鈴鐺，是我小貓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司燃指著她的鈴鐺，語氣有些惡狠狠。

        江雁雁低頭，脖子上鈴鐺叮鈴作響。

        她錘著手，閉目嘆息：怎么忘了這個。

        江雁雁咬咬牙，指尖靈光閃過，門口滴溜溜走過來一個小腿高的黑影。

        她指著那黑影，含笑道：“看，這不是回來了嗎？”

        司燃看過去，表情復雜，“這是我的小貓？”

        “是啊……這……”江雁雁扭頭，看到一只小腿高的黑白毛肥貓，眼珠子瞪的溜圓，正盯著她。

        她不吭聲了，與那貓面面相覷。

        “哦，不是這只嗎？我想想啊。”

        江雁雁往門外走，手往墻角一揮，那處亮光一閃。她剛要湊過去看看，余光看到司燃跟了上來，只好頓住腳步，裝作四處看的模樣。

        “這好像有什么東西。”司燃眉頭皺的深深的，腳步往后退了一步。

        江雁雁暗暗祈禱這次變出來的是只橘貓，看到那東西時，腳步瞬間移動，蹭蹭往后退著。

        黑夜里，點點月光打著，那墻根處緩緩走出個半人高的東西，潔白的毛發，長長的毛鋪滿了它周身，它那雙紅紅的眼睛在暗夜里閃光，兩顆大門牙從嘴里一直蔓延到它胸前。

        江雁雁吞著口水，往后退的同時撈了一把司燃，“這……這是什么怪物……”

        “看上去，像兔子？”

        “兔子有這么大嗎？”

        司燃也不確定了，揉著眼睛又看看，“或許，是只兔妖？”

        “兔妖？”

        “傳聞這世上有妖怪，偏好吃人肉，殘暴非常。”

        江雁雁偏頭看他，見他眼睛似乎散去些害怕，升騰起不知名的情愫。

        “你喜歡妖怪？”她試探性地問道。

        司燃眼睛亮了幾分，靠近那半人高的長毛巨兔，“有些好奇。”

        江雁雁笑了：早說嘛，我這不是白費功夫了。

        “司燃，你轉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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