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燃聞聲轉頭，便看到那少女淺笑著。

        她周身微光一閃，那地方便只剩下一只橘色毛發的小貓，它胸前是那個熟悉的圖騰紋理。

        “小貓？”

        司燃微張著嘴，漸漸走近，等他的手真真實實摸到那只小橘貓，耳朵里聽著它若有似無的哼哼聲，才恍然大悟般點頭。

        “看來我還是有好運氣的時候。”

        他重重摸幾把小貓，眼睛亮起來，在暗夜里閃著光。

        江雁雁退幾步，又幻化成少女模樣。

        她甩甩頭發，看著司燃鮮活的雙眼，自信地昂起頭，“我就是你撿的那只小貓！”

        司燃嘴角上揚，欣慰地點頭，“我早就覺得你這小貓通人性，是妖也不奇怪。”

        “難得有人會不怕妖，你這么有勇氣，怎么偏生想不開，喜歡尋死呢？”江雁雁此刻高興又膨脹，心里想著，嘴上也就說了。

        司燃目光冷下來，斂著眸，“我活在這世上本就如行尸走肉般，與死也無異。”

        江雁雁張著嘴要繼續勸導，手忽然被什么拱著。她低頭，看到了那只肥肥胖胖的黑白花貓。

        許是種族相同，那花貓似乎喜歡她喜歡的緊，挨著她蹭個不停。

        江雁雁揉揉它的頭，哄孩子般說著，“小貓，你是哪里的？趕快回家吧？你的家人該擔心了。”

        她說著，忽然想起這貓似乎是她弄來這里的。

        花貓那水潤潤的眼睛盯著她眨都不眨，江雁雁愧疚涌上心頭，在記憶里搜索一番，實在找不到把它送回去的方法。

        頃刻間，她腦子里靈光一閃，用妖力從鈴鐺里取出本破書。

        司燃饒有興趣地盯著，聽到她對著破書念念有詞，手上白色熒光幾閃幾滅，

        “原來還是只學藝不精的小貓妖。”

        司燃湊到她身后，瞅見她眼睛盯著破書上歪歪斜斜的字，嘴巴動著，取笑她。

        江雁雁白他一眼，指尖閃著光，對著空地一揮。

        她話音落下，那地方并沒有如愿顯現入口，反倒是出現一根房頂高的胡蘿卜，胡蘿卜尖直指天空。

        司燃笑出聲來，臉上頹喪俱散，“果然學藝不精。”

        江雁雁來不及瞪他，那只體型龐大的兔子已經蹦跳著往這邊來，院子被它震得晃幾晃，司燃還在一邊笑瞇瞇地看。

        江雁雁挑著眉毛，抬手揪著司燃猛然后退。

        司燃笑容頓在臉上，眼睛反而亮的更厲害，“它在吃胡蘿卜。”

        “兔子不吃胡蘿卜還吃什么啊。”

        江雁雁有些無語，看沒嚇到他，懨懨地松開手，看著大兔子胡吃海塞地啃胡蘿卜。

        “這胡蘿卜有兔子兩倍大，它能吃完嗎？”

        江雁雁正苦惱呢，聞言輕笑，“你今日怎么話這樣多？它可是妖怪，不是普通的兔子啊。”

        司燃撓撓頭，臉上微紅，“你要把它送走嗎？”

        “對啊，你……”她看看那兔子龐大的身形，“你應該養不起。”

        司燃嘆氣，抬腳要走上去。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江雁雁拉住他的衣袖，又想起他確實不想活啊，于是整個人扒上去，錮得他動彈不得。

        司燃感受著這軟綿綿的觸感，腳步停下，吞著口水，“你先……你一個女子……男女有別你家人沒教過嗎？”

        “沒教過！你不能死！”

        司燃僵直的身子恢復過來，摸摸她的頭，“我不死，你先放開。”

        “我想抱抱那只兔子。”

        “活著不……啊？你說啥？”

        司燃無聲扯著嘴角，扯扯江雁雁緊箍住他的衣袖，“我抱一抱它。”

        “哦，好……”

        江雁雁呆楞楞地把人放開，看著他走向巨兔的背影，目光遲疑不決。

        這個人，是真的奇怪。

        奇怪的司燃摸摸巨兔的長毛，身子一松，迎面撲到了巨兔背部長毛里。

        巨兔動作沒有絲毫遲疑，長牙依舊啃著碩大的胡蘿卜。

        溫軟的毛包裹著司燃，他雙手大開，緊抱著巨兔的后背，臉埋得很深，心上一直郁結的烏云似乎消散些許。

        “司燃？你還好吧？”

        司燃扭頭，眼睛亮亮的，嘴角彎著，整個人像一只得到禮物的小土狗，歡喜起來。

        “好久沒人喊過我的名字了，乍一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鼻尖蹭一下巨兔的毛，頭又埋到巨兔背里。

        江雁雁搖著頭，砸吧著嘴，喃喃自語，“早知道兔子這么管用，我哪里還要費這么多功夫，直接給他只大兔子就好了。”

        “宿主，我需要再提醒您一遍：需要讓司燃發自內心地愛這個世界，而不是依存于任何的外物。”

        江雁雁冷不丁被嚇著了，拍拍胸口，低聲道：“知道了，知道了，南沉你啰不啰嗦。”

        她脖子上的鈴鐺不再發出聲響，巨兔也總算啃完了那根胡蘿卜，不安地躁動起來。

        司燃被江雁雁往后拉，他看到巨兔的模樣，只好戀戀不舍地走開。

        巨兔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越發躁動起來，它開始四處蹦跶，房屋微微震動著。

        “司燃，它把房子撞壞了！你看那邊，還有那里。”

        江雁雁焦急地指著，司燃臉上還殘存著一絲笑，慢悠悠地點頭，“知道，沒事……”

        他話音沒落，角落里那個木盒子應聲而碎，扭頭便看到巨兔歡喜地在上頭再踩幾腳，還把里頭貯存的食物扒拉出來。

        滿地的青菜和蘿卜，還有些去毛去骨的肉食。

        巨兔就在那里端詳了會兒，那只爪子就開始在那里扒來扒去，先撿著蘿卜一口一個，再嫌棄地吃那些青菜和肉食。

        江雁雁和司燃遠遠的蹲在屋檐上，瞧著巨兔的一系列動作。

        “司燃？你是很喜歡大大的，毛茸茸的東西嗎？”

        司燃看了她一眼，搖頭，“也不都是。”

        “啊？”

        江雁雁滿臉疑問，轉頭打算接著問，看到司燃長長的指尖一點，指著那巨兔的方向。

        “它吃完了。”

        江雁雁順著他指尖方向看去，果然見那巨兔身前空空如也，正焦急地踩著碎裂的木板，再耽擱會兒說不定要拆房子了。

        她低聲念了一句，指尖一閃，那巨兔瞬間消散不見。

        “還好那本書上寫了，不然我真的沒法把一只這么巨大的兔子送回去。”她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手擺弄著那本破舊的書。

        “恭喜你。”

        “恭喜什么？”江雁雁頭微歪著。

        “恭喜你學藝增進。”

        江雁雁看他神情認真，忍住了懟回去的心思，怏怏地從屋檐上跳下去，輕巧落在地上。

        “我下不去……”

        后頭傳來似有若無的聲響，她噗嗤一笑，頭都沒回，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小貓……小貓妖！幫幫忙？好歹我也養了你這么久。”

        江雁雁緩慢轉頭，嘴角壓著，眼里藏著笑，又有些怕他干脆跳下來，不敢逗得狠了。

        她幾步走上去，跳上去攥住司燃的衣領，使了些力將人帶到地面。

        “咳咳，你這小貓妖可真粗魯。我這滿屋子的書竟沒將你浸潤得滿是書香氣，實在是有些奇怪。”

        司燃揉揉喉嚨，扯著衣領，脖子轉一圈，耳邊忽然炸響少女的聲音，沁著橘子甜香。

        “嗷，”她作勢咬一口虛空處，皺著鼻子兇道：“我可是妖怪！小心我吃了你！”

        “吃我也可以，還勞煩小貓妖不要嚼碎我的骨頭，留我一個全尸罷。”

        江雁雁貝齒輕咬唇瓣，又懊惱起她實在嘴快，難得現在司燃心情好，說不定一時能想通，她還偏偏要把人往溝里帶。

        她斂了神情，轉頭勸解的話卻哽在嘴邊。

        司燃哪里有傷心的意味，正嘴角藏著笑，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江雁雁提起一口氣，想想又轉頭走了，沒管身后的司燃一口一個小貓妖的喊著。

        走到屋門前，那只肥肥黑白花貓追上了江雁雁，扒著她的腳蹭起來。江雁雁這才恍然想起它來，手摸著它的頭，掌中微光一閃，眼前花貓漸漸消散。

        她得意的笑起來，卻聽到旁邊陰惻惻的聲音。

        “小貓妖進步神速啊。”

        江雁雁沒理他，徑直走回房。

        她一回到房里就窩在貓窩上睡了個昏天黑地，也沒在意司燃。反正她發現了：只要司燃在尋死，脖間的鈴鐺就會猛烈震動，甚至不用南沉開口提醒。

        江雁雁昏昏沉沉睜開眼睛時，屋子里已經燃著一盞微弱的紙燈，暗黃的燈光襯得夜色越發濃郁。

        她舒展身子，小爪子要發力跳出貓窩，忽然碰到個東西，順著毛茸茸的腿看下去，是一個紙包。

        她拿起來，掀開紙包，看到里頭的冰糖葫蘆，糖殼微微化開。

        “冰糖葫蘆？”她轉頭看床鋪，上頭躺著一個人，呼吸勻稱，“他不會以為我很喜歡吃冰糖葫蘆吧？不過也是，我拉著他吃了這么多次，他這么以為也不奇怪……”

        江雁雁咬住一顆山楂，輕輕咬開，牙齒黏住碎殼，酸澀順著舌尖漫延，她忍不住摸摸臉頰，眼睛瞇起來。

        “真酸啊。”

        她自顧自念著，又化作少女模樣，一步步走到司燃身邊。

        床上的男子面容姣好，神情沉靜，睡得十分板正。

        “司燃，”她吞下口中的冰糖葫蘆，俯下身子，“司燃……”

        接連喊了幾聲，見他完全沒反應，江雁雁笑起來，盤腿坐在虛空處，視線與躺著的司燃齊平。

        “司燃，我不喜歡吃冰糖葫蘆。我喜歡甜的膩人的東西，柳婆婆的甜水，寄香處的糕點，我喜歡的是這些……”

        “我想著男子或許不喜歡太甜的，當時又正好只有這個跟甜搭得上邊，又恰好你只對這個表現出了點興趣，所以我才拉著你吃這么多次。”

        “你要是下次給我買吃的，可要挑準了啊，我可不是每次都能給你面子的……”江雁雁邊低聲念叨著，邊吃手上的冰糖葫蘆。

        她看了看手上沾著的紅色糖水，伸出舌尖舔掉，呆愣了一瞬。

        窗外夜色漸深，低矮的小屋一角亮著微弱的燈光，細細碎語綿綿不絕地從里面傳出，混著夏日蟲鳴聲飄向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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