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涂藥
顏知希深吸過一口氣，將那鈴鐺扔回了盒內(nèi)，有些疲憊地坐回案后，往日的傷痛又侵上心頭。
沈家的人三年來屢遭叛黨余孽追殺，根本不敢露面，如今找到老管家實屬不易，也算是得了一點慰藉。
忽然，她抬眼往南照看了眼，開始細細打量這個人。這樣隱秘的機關(guān)，經(jīng)手了探查眼線無秋與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穆云沒被發(fā)現(xiàn)，南照應(yīng)當只是過目一瞬，怎么看出來的。
“你如何知道這盒子里有機關(guān)？”顏知希終究是還是滿心疑惑。
南照答道：“屬下少時漂泊無依，為謀生給一個會機關(guān)術(shù)的前輩做過徒弟，聽過許多講解�！�
他將盒子的左側(cè)展露出來，解釋得從容：“當時師父教導過，但凡盒子側(cè)面帶孔的，都要留心。”
顏知希這才看清那六個小孔，不過仍有疑慮：“后來為什么不學機關(guān)術(shù)了？”
“師父西去，屬下未曾出師�！蹦险沾鸬昧鲿�，又是難辨真假的神色。
不過顏知希愿意相信，畢竟方才若不是他沖進來，這六根不知有沒有毒的銀針，應(yīng)是已經(jīng)迎面刺來了。
南照轉(zhuǎn)正了身子，他脖子上的一道血痕分外明顯，是方才穆云誤傷的。
這道傷痕顏知�？丛谘劾铮瑒傄_口卻猶豫著還有旁人，便對穆云道：“你先下去吧�！�
“是！”穆云還有些驚慌，只諾諾行禮離開。
見著人確實出了門，顏知希沖面前的人輕擺了手：“過來。”
那道傷痕實在是太扎眼，她微微蹙眉看著人近至身前，卻在隔了三步的地方停住。
“低一些～”她無奈道，卻聲音柔和。
外邊打了架只字不提，又貿(mào)然沖進殿內(nèi)，怎么看都是個有主見的，怎么現(xiàn)在倒拘謹?shù)靡涣钜粍印?
南照聽到命令后有一瞬的停滯，復(fù)又抬眼確認了這句話，才謹慎地撩了衣擺跪在案側(cè)的軟墊上。
他現(xiàn)在離公主很近，近到一抬頭就能看清眉頭的勾畫與眼中的光彩。
原本傷口是沒那么疼的，不過迎面而來的目光，卻把頸間的那片肌膚打得灼熱。
在愈來愈近的目光中，他終于再難自持清冷，不由得淺吸一口氣，慌張無措地將頭偏了些許。
顏知希看過那傷口，發(fā)現(xiàn)只是傷了皮肉，這才將心放下來。
她看久了傷口，意識到了受傷的原因。南照沖進來后，一只手覆住了盒子，一只手擋住了盒口。
這便是說，按住了也就罷了，如果盒子真的被打開，那些銀針定然會全數(shù)刺在他的手上。
如此細心的保護下，便致他騰不出手去擋開穆云的劍，只能任由那劍鋒橫在項間。
若是穆云下手再重一些，那眼前的這個人又會是什么樣的處境。
顏知希忽然心中觸動，她確認以南照的身手，即便是出其不意的襲擊也能躲開�？墒乾F(xiàn)在卻情愿冒著搭上命的風險出手，他們不過才相見不過兩天啊。
殿內(nèi)安靜著，南照已經(jīng)在這樣的目光下渾身發(fā)熱，覺著難以平和地待下去。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公主放心，這傷口無礙�！�
顏知希沒做回復(fù)，只起身去后邊柜上的格子里拿了個小瓷瓶出來，復(fù)又坐回原位，去打量那傷口。
她拾了桌角的手帕，緩緩探手準備去擦那血跡，可還沒等觸碰，南照忽然向后一躲，慌亂的目光根本不敢抬起來。
“別動�！彼龔�(fù)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在如此命令下，面前的人不再躲避，柔順的絲帕終于觸到了傷口。
接觸的一瞬間，南照緊繃的身體明顯顫動，微抖的眼睫眨了一瞬，目色如亂風入林，石激潭水。
礙于剛才的一句“別動”，他不敢挪動半分，只能將頭更向另一側(cè)偏去，喉結(jié)不自主地輕微蠕動，掩飾早已翻騰的心緒。
顏知希一邊輕緩地拭去血跡，一邊道：“今日的事情，別說出去。這幾日你便跟著本宮，別讓人看見傷口�！�
在海州安排眼線暗查本就是秘密行事，府中衛(wèi)司的人都經(jīng)驗老道，這明顯的利刃傷，總不好說是把玩利劍時傷的。
她說著，已然輕磕了藥粉在指尖上，南照見狀忙道：“屬下可以自己來�！�
“你看不見。”顏知希答得輕和篤定，已經(jīng)將指尖探向項間。
輕柔溫潤的指尖觸到肌膚的一瞬間，南照即刻深吸了一口氣，忍著由那一點蔓延開的微癢。
思緒混亂，他才想起沒答話，便鬼使神差地道了句：“是�！�
顏知希恰好碰到了隨著開口移動的喉結(jié)，一瞬間兩人都停住了。她微微縮了縮手指，目光下移一瞬，還是若無其事地將藥粉涂勻了。
明明只有輕微痛感，可南照卻像受什么酷刑一般，在上過藥后終于暢快呼吸，似乎有螞蟻自剛才被觸過的地方爬著。
他張了數(shù)次的口，終歸是說出一句：“多謝公主�！�
顏知希這才發(fā)現(xiàn)，這初見時面冷神清侍衛(wèi)，現(xiàn)在面色連帶著耳廓一起紅了起來�？粗领o的神色，想必也是在強裝著。
她收了目光去蓋藥瓶，不打算再讓這面龐繼續(xù)紅下去，只道：“過幾日你隨本宮去一趟城郊。”
“是�！蹦险疹^腦還空白著，一時間并沒反應(yīng)過來聽見了什么，只下意識答了。
可片刻后他反應(yīng)過來，又從頭把方才的對話都捋了一遍，“近幾日就跟著本宮”這句話赫然被回憶起來，令他一時心中波瀾四起。
如此一來，近幾日他與公主是可以時常見面的。
顏知希并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這點心思，只覺得這侍衛(wèi)的眼神比初見時活絡(luò)了不少，不似旁人那樣的空洞無情。
過了最冷的幾天，這幾日天氣已經(jīng)回暖了，檐下的冰棱化成了水滴答著，原本硬實的泥土也有些松動，總有已經(jīng)開春的錯覺。
顏知希的腳踝已經(jīng)好利索，終于能自如地行走。她將厚重的大氅換做了細絨的水光斗篷，走在院中看著神色暢快。
“白晴，你把之前封存的鮮果再多取些�！彼愿篮笥X著還不夠，又補充道：“還有之前供來的阿膠，都帶著�！�
“您快把公主府都給二殿下搬去了�！卑浊缧χ�，卻已經(jīng)按著吩咐又去準備東西。
趁著天氣晴好，顏知希準備去城郊看看她一母同胞的哥哥，雖說平日里往來也方便，不過到底不是能天天見的，就總想著把什么東西都多帶些。
公主府門口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為了不惹人注目，便只用了普通的馬車，看著就像一般富貴人家出行。
南照安靜地立在馬車旁等待著，日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在眉睫上鋪了層微光，只是眼底依舊沉寂著，不隨光亮一起閃動。
這是顏知希第一次在陽光明媚下看南照，有一瞬間她甚至覺著這個人本應(yīng)屬于陽光的，可周身偏又有黑夜般的沉寂。
車夫已經(jīng)搬了腳凳來，她行至近前左右打量，白晴不在身邊，身著長裙終歸是缺個可借力的地方上去。
“扶一下�！彼赃叴鼓坎徽Z的人看了數(shù)次，終歸還是妥協(xié)了開口。
南照聞聲猶豫，隨后抬手扶在了馬車的木沿上，也不抬眼看人。
這一動可是把顏知希氣得不知是惱還是笑，這么堅實的馬車還怕塌了不成，真是不知著侍衛(wèi)腦袋里想的是什么。她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扶本宮。”
忽然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處，南照即刻將手遠離了馬車，終于向面前的人看了一眼。
兩人的目光有一瞬間的交匯，他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緩緩地伸出了手掌，把目光別過去不敢直視。
顏知希終于滿意地收回眼神，搭上那只有力的手臂，攏了斗篷進了車廂。
直到車簾完全垂下來，南照才抬眼看了會兒。隨著車夫催動馬車，他也翻身上馬行在車側(cè)。
馬車轆轆地駛著，終于遠離了城中的喧鬧，能聽見一兩聲不知名的鳥啼。一安靜下來，車外緊隨的馬蹄聲，也清晰地傳進了顏知希的耳朵里。
她撩開側(cè)窗的簾子，偏頭裝作看看日頭，目光卻在乘馬的南照身上打量著，換得對方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對視。
看著人好好地跟著，她復(fù)又放下簾子，捧著手壺細細地遐想，是那天穿過影影綽綽的回廊，或者是按下機關(guān)盒時的果決
林間的路被陽光照得透亮，南照便在這樣的光亮里，時不時地往車窗看一眼，神色中竟有些欣慰。他知道公主坐在里邊，也不求再有什么，這樣已經(jīng)很好。
車隊轉(zhuǎn)過了一個彎，再往前行進，四周的空氣漸漸溫熱起來，連路邊的枯枝也有些返青。不遠處坐落的別院已經(jīng)隱約可見，看著規(guī)模不小，還能看著座小亭子，環(huán)境十分雅致。
一行人馬最終停在了別院前，近了再看，這分明是是個皇親的府邸，門口氣派寬敞，匾額上書“養(yǎng)息”二字，多了些古樸的意味。
南照并未多看這個地方，只利落地翻身下馬，近至車前等候。
覺著馬車停穩(wěn)了，顏知希俯身出了車廂，卻在抬眼一瞬間發(fā)現(xiàn)，南照已然將手抬高伸來，等著她來扶。
事情說一遍就能記住，倒也不全然是個木頭，她暗自一笑，借著這只手下了車。
還未等敲門，府宅的門便已緩緩打開，走出了三五個看著文靜有禮的小廝，見面溫和地笑著施禮：“見過公主，公主快請進吧。”
那些小廝在后邊搬著東西，顏知希向南照示意了跟著她，不必去理會那些繁雜費力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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