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去做間諜替他收集情報嗎,  這分明是去做‘the  chosen  one’的，眼前這個忠誠的小天使剛剛犯了做間諜最可怕的錯誤——讓自己變得顯眼。埃德蒙多痛苦地捏了捏鼻梁，幾個深呼吸過后終于止住了自己的怒氣。

        他從浴缸里起身,  用寬大的浴巾把自己包住,  隨后壓低嗓音,  用極其舒緩的語氣問道：“我親愛的天使,  阿斯，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在米歇爾賜名時搞這么一出？”

        “你給了我名字,  我不能再接受一個，所以我拒絕了米歇爾。”阿斯回答道，“在天堂中只有上帝和米歇爾可以為天使賜名,  上帝已經很久沒有主持過天堂事務了,  而你是上帝的代言人，我認為這很合理。”

        埃德蒙多目瞪口呆，天使的意思是他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如果他沒有聲稱自己為上帝的使者那么他就沒有賦予他名字的權利，也就不會令他做出這樣的事。但如果埃德蒙多不那么做,  那他該以什么身份命令這個新生天使替他做事呢？所以總結下來這就是出悖論。

        這是必然的,  如果天使能夠頭腦更靈活些，能夠理解‘間諜’的工作，埃德蒙多就該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了能夠隨意說出謊話的只有惡魔，主的天使從不會那么做。

        埃德蒙多說道：“好吧,  我姑且原諒你,  阿斯。記得下次不要做這種不討好的事，如果你在天堂出名了,  我就得不到有用的情報了,  你明白嗎？”

        天使點點頭。“我并不受關注,  曾有過新生天使直接被上帝賜名的事情發生。”他說，“米歇爾相信了我的話，他還夸獎了我的名字。”

        “——難道我應該為此感到榮幸嗎。”埃德蒙多頗為嘲諷地說，但在確定了天使不懂什么是嘲諷后他收起了不正經的樣子，“行了，廢話少說，告訴我關于我這個‘埃德蒙多-莫雷拉’的人類身份你都聽到了什么消息？”

        阿斯回答道：“米歇爾告訴我們‘埃德蒙多’的人生將決定天堂的命運，他已經猜出了部分路西的計劃，會在人類紀元1998年實施反擊，預計在千禧年結束前收到成效，剛好是一個輪回。”

        雖然沒有具體的事件，但這是信息量相當大的一段話，埃德蒙多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心理分析者這些時間節點的意思。1998年的大事件，無非是那幾個，首先是白房子那位因為和實習生亂搞被彈劾；亞洲金融危機蔓延到香港和日本；世界杯上法國靠著內幕手段3-0擊敗巴西奪冠。埃德蒙多想了想，哪一個事件都和他有關并有著很強的可操作性。

        至于為什么是千禧年結束前，并且還稱它為一個輪回，埃德蒙多猜這可能跟他被送回來的時間有關，他是在1993年10月被送回來的，到2000年10月剛好是7年，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7這個數字對他們意義非凡（上帝7日創世，天堂有7美德，地獄有7宗罪）。

        埃德蒙多又問：“阿斯，米歇爾有告訴你們他對地獄計劃的猜測以及具體該如何反擊嗎？”

        阿斯搖了搖頭。“只是猜測，米歇爾不愿意冒險。具體的任務——他把迷失域分派給了我，要我加強對那里的守護，如果路西涉足并試圖威脅那里的守護者，我必須得出面阻止。”

        “迷失域？”

        “limbo，是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灰色地帶，那里的守護者是牛形的骷髏。”阿斯說，“我以為你就是通過那里去到我的出生地的。”

        所以那里叫迷失域。埃德蒙多暗自記下了這個名字，他對天使點點頭。“行了，你的消息很有用，我會根據它們判斷情況再反饋給上帝。”他一本正經地說道，“辛苦你了，等調查結束，上帝會親自接見你，現在你可以走了。”

        天使恭敬地對他頷首，然后消失在了浴室中。埃德蒙多呼口氣來，煩躁地伸手攪動浴缸里的水，水溫已經不那么舒適了，透著讓人不爽的冷意。門外再度傳來萊昂納多催促的聲音，“你真的沒有暈在浴缸了嗎，都都？”他說，“我的芝士餅快哭了！”

        埃德蒙多隨口應了兩句，然后伸手擦掉鏡子上的水霧，他凝視著自己的臉，幾秒后，他突然短促地冷笑了一聲。米歇爾和路西，傳說中的大天使和魔鬼，該讓他們見識見識人類的厲害了，上帝創造人類可不是供他們玩樂的，他埃德蒙多更不是。

        幾分鐘后他收拾好了自己從浴室走出來，萊昂納多在客廳布置好了溫馨的一切，毯子，香薰，少見的經典愛情電影，甚至還有蠟燭。埃德蒙多帶著笑緩緩向他走去，“準備好約會了嗎親愛的，”他捧起他的臉給了他一個輕柔的，不帶任何其他意思的吻，“不是個喜歡這種平庸浪漫的人，用盡你的一切來打動我吧。”

        接著他們就看了兩個小時的電影，純愛情電影，經典的，拿過奧斯卡的愛情電影。埃德蒙多不記得自己睡過去幾次，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個數字絕對要超過他和萊昂納多手指頭加在一起的數量。萊昂納多自己也昏昏欲睡，他以為他們會很喜歡這電影，但事實證明還是《星球大戰》更能打動他們。

        所以——

        他們用萊昂納多收藏的光劍模型對戰到凌晨，洗過澡后已經接近天亮了，他們又鬧騰了一會兒才最終入睡。

        第二天上午，萊昂納多帶著他的芝士餅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沒錯，就是上次泄露消息的碎嘴夫妻），他隱晦地向他們討要了治療瘀傷的藥膏，并‘非常不小心’地把埃德蒙多將在他家住一段時間的消息透露給了他們。

        帶著藥膏離開了鄰居的房子后，萊昂納多瞬間替換掉自己憨憨地表情，那對夫妻真是蠢，完全沒看出來他是故意的。是的，他就是故意的，他要讓媒體大肆報道這件事，他還要讓狗仔拍到他和埃德蒙多‘正處于熱戀’的證據，比如他們一起遛狗，再比如他們分享對方的冰淇淋。他要讓其他人看看，那個說著只談性不談感情的埃德蒙多此刻距離自己有多近。

        萊昂納多回了家，剛進屋就聽到埃德蒙多在打電話，他們在聊電影的后期制作，從稱呼來看，對面應該是他的合伙人，好萊塢另一位自身大導演斯皮爾伯格。

        “——放心，我不會把后期直接丟給特效公司的，技術員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效果。”他說，“我信任工業光魔（特效公司），但我還是要監督他們，就像你在拍《侏羅紀公園》時那樣，不會出問題的。”

        萊昂納多安靜地在旁邊坐著等待，順便笑瞇瞇地指了指脖子來調||戲通話中的埃德蒙多。埃德蒙多完全沒被這小伎倆左右，他不經意抬起頭，然后用手指劃過下頜上不明顯的印子。萊昂納多頓時感覺喉嚨收緊，干燥又火熱，他繼續一杯冰水。

        當然，也可以是冰水的替代品。他湊到了埃德蒙多身邊，不含任何其他意味，只是單純抱住了他的腰身讓自己鼻子周圍充滿埃德蒙多的味道。

        “——行，等我過兩天就去。速度快的話圣誕節前就能做完，轉告宣發部的可以開始準備了。回頭見。”埃德蒙多絲毫不慌，他和斯皮爾伯格道別，然后掛掉電話，他拍拍萊昂納多的手背，然后對他晃了晃手機，“我還沒感謝你，里奧，手機方便太多了，現在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人通電話。”

        “嗯哼。”萊昂納多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悶聲說道，“你確實還沒給我任何感謝——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你就把它當做是感謝，我的要求就是這么低。”

        “真討厭，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現在我得當壞人了。”埃德蒙多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隨后他拍了拍萊昂納多的胳膊，“現在是早上9點，這個時候做完全屬于浪費行為，你看外面的陽光，走吧，親愛的，我們帶喬治去玩球，我早就想這么做了。”

        在陽光下的草地上和寵物狗玩球，還有比這更像情侶的活動嗎？萊昂納多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然而正當兩人起身準備走的時候，埃德蒙多的手機響了起來，這是他在通知所有人自己的手機號碼后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并且它還是來自大洋彼岸的。

        “晚上好，萊斯利，真沒想到這個手機的第一通電話是你打來的。”埃德蒙多笑著問了好，“怎么，湊不齊牌局要對我訴苦嗎？”

        “你根本不知道沒有你替我輸錢的日子有多難熬。”張國榮語速飛快地說道，但很快，他的語氣變得緊繃起來，“呃，埃迪，我必須得問你一件事，這很重要。”

        “什么事？你可以直說。”

        “你知道最近亞洲金融危機的事對吧，香港不太好過，我有很多朋友的錢都變成了泡沫。”張國榮說道，“前兩天這邊一家很著名的銀行破產了，而就在今天上午，有人告訴我他去調查了幕后資金的流向，我不太懂那其中的道理，但我在資本名單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埃德蒙多大吃一驚。“我的名字？”他問，“萊斯利，你確定沒有看錯嗎？”

        “千真萬確。”張國榮回答，“他們調查到了你在瑞士銀行開的賬戶，在所有炒家里你是最容易被扒出來的，所以我們懷疑你可能是被利用了。聽說這件事涉及到了一些灰色地帶，國際金融警察已經盯上了你，你最好著手查一查到底是誰在搞鬼。”

        張國榮的勸誡很是中肯，知道結束通話埃德蒙多緊皺的眉頭都沒能舒展開。亞洲金融危機，他名下的賬戶，曾經交給路西的權限，指向很明顯。在萊昂納多頗為擔憂的目光中，他向他保證了20分鐘后他們一定會出現在草地上，之后便打給了顧問路西。

        不，應該說是魔鬼本人路西。

        埃德蒙多語氣冰冷地說：“我朋友告訴我，在疑似操縱股市的名單中發現了我名下的賬戶，這件事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去做了，現在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絕無可能是你名下的賬戶，埃迪，我向你發誓。”路西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慌張，他說道：“從你終止我手中的權限開始我就沒有再運作了，這你可以放心，操縱股市的罪名不會落在你頭上。”

        “那賬戶是怎么回事？”他問。

        “我不愿意放棄以后在亞洲賺錢的可能性，所以沒有銷戶，他們可能查到了我以前的操作，順著摸到了那個賬戶。”路西解釋說，“那沒關系，讓他們去查，只是個賬戶，里面一毛錢資金都沒有，并且如果他們去查流水就會發現從去年年底到現在再沒有過一次交易。”

        “不要騙我，路西，我會查出來的。”埃德蒙多嚴厲的警告道，他在他身上有賭約，所以不會讓他死去，但魔鬼畢竟是魔鬼，埃德蒙多仍要防備他。

        “我不會騙你的，我向上帝發誓。你不用擔心這個，如果有國際警察找你，實話實說，你讓他們來找我，我會解釋清楚的。”路西柔和地說，“但那估計要是幾年以后，國際經濟組織的效率所有人都知道，等他們查完某件事，樹上的果子都不知道熟過幾批了。”

        埃德蒙多權衡了幾秒鐘，最后選擇暫時相信路西的說法，盡管他對上帝發誓的行為很是可疑，但目前他沒有其他的懷疑理由。于是在掛斷與魔鬼的電話后，埃德蒙多又撥通了自家經紀人的電話。

        “安迪，我懷疑路西背著我搞小動作。”他直截了當地說，“安德森你找人去查查以我的名字在各個銀行開的賬戶，我不想被國際警察調查，波拿巴繼承人和好萊塢導演的身份會把這件事復雜化。到時候國際經濟組織一定會找幾個國家，找幾個個人炒家背黑鍋，我這種沒有家族勢力沒有身份背景的就很容易遭殃。”

        “——這么嚴重？”安德森語氣極為不確定，“我還沒有接到類似的消息。”

        “是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如果是真的的確會很嚴重。”埃德蒙多說道，“錢是小事，信譽也是小事，但我很有可能會因此坐牢，并牽連到很多人，所以，盯緊路西，有什么異常行為及時向我匯報。”

        安德森遲疑了幾秒鐘，最后點頭同意。“我會去找人看著他的。”他說，“別太悲觀，都都，一切都還沒那么嚴重。”

        “我知道，謝謝你，安迪。”埃德蒙多說，“對了，記得叫上米歇爾和你一起，他對這方面還比較在行，會是個得力地助手。”

        放下電話后，埃德蒙多翹著腿坐在沙發上出神，距離他承諾給萊昂納多的20分鐘還有3分鐘，他還來得及再苦惱一會兒。萊昂納多并沒有那么死板，從剛剛的通話中他猜能到一部分，所以他沒有催促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等埃德蒙多自己理清頭緒。

        上午的計劃多半是泡湯了，萊昂納多有些沮喪地想，但就在這時，埃德蒙多起身表示他準備好了，還沒等萊昂納多高興，郵遞員敲響了他家的大門。第二個好消息來了，那是埃德蒙多的體檢報告，報告上顯示他的身體一切正常，笑氣并沒有影響他的身體機能。并且心理醫生還建議他至少每兩周使用一次笑氣緩解壓力，當然，他必須在醫師的陪同下進行。

        “瞧瞧，我說什么來著。”萊昂納多咧著嘴笑起來，他把那份報告拿在手里抖了抖，“如果你愿意的話，以后我陪你去正規醫院使用笑氣，沒人會再攔著你。”

        埃德蒙多用一個吻表達了感謝。

        有冰淇淋車放著音樂經過萊昂納多家門口，兩人對視著愣了一下，隨后同時向外跑去。最后他們在兩棟房子外的地方攔住了冰淇淋車，隨后擠在一堆身高只有他們一半年齡也只有他們零頭的孩子中央成功搶到了最好吃的冰淇淋。

        不遠處有狗仔把這一幕拍了下來，隔天就出現在了報紙的頭條上。

        瑞凡把報紙揉成團，忿恨地丟進垃圾桶，之后，他拿起手邊的一份報告翻開起來，上面的結果告訴他幾天前是他錯怪了埃德蒙多。

        不久后，在一個相對涼爽的清晨，瑞凡帶著從正規渠道弄來的醫用笑氣和醫療設備敲開了萊昂納多的家門。出乎意料的是，開門的是埃德蒙多，他正盯著亂糟糟的頭發和明顯沒睡夠的眼睛，手里拿著牙刷，嘴里全是泡沫。

        當然，還有最明顯的，他的瘀傷，傷口上還涂了藥。瑞凡黑了臉，而埃德蒙多沒能反應過來，他困惑地眨眨眼，還以為自己在夢里。

        萊昂納多（穿著睡衣出現端著咖啡）說：“——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工業光魔和他們談后期嗎，別磨蹭了，快收拾好我送你過去，如果是送郵包的直接簽上我的名字就——菲尼克斯？”

        這就有些尷尬了，埃德蒙多眨了眨眼，不小心把牙膏沫咽了下去。“我等會兒要去見斯皮爾伯格，如果你要長篇大論訓誡我的話，留著它，至少到晚上我才有時間可以聽。”他說，“想好了再開口，親愛的，別毀了我今天的心情。”

        瑞凡搖頭。“我不是來繼續訓斥你的，我是來道歉的。”他說，“我從朋友那兒看到了你的體檢報告，醫生說那遠沒有到達藥物依賴的程度，是我錯怪了你。但我真的只是擔心你，我不想你被毀了一生，所以——”

        他把那套醫用笑氣的證書拿給埃德蒙多看，隨后他又掏了個小冊子出來。“我知道你必須得在專業醫師的陪同下使用，正好，我有護理資格證。”他說，“這是前些年我為了某個角色得到，它是真的，相信我。”

        埃德蒙多不敢相信地看過去。

        “what？？”

        他拿過那證書看，上面的確是瑞凡的名字也是瑞凡的照片，還蓋著印章。埃德蒙多又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隨后請他進屋。“先進來吧，”他笑笑說，“我相信斯皮爾伯格會愿意多給我十幾分鐘的——我給你弄杯咖啡。”

        萊昂納多原本糟糕的心情因為那最后一句話突然轉晴。

        真不錯，他想，埃德蒙多越來越像這棟房子的另一個主人了，為此他甚至可以忍受菲尼克斯踏進他的領地。

        不遠處同樣看到報紙新聞趕來的某人躲在樹后偷看，在看到瑞凡竟然被請進去了之后，他手里的望遠鏡差點被捏碎。

        “哼，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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