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月十九.第七回合
小皇帝被聽楓背出云韶府,才擱到馬車上,就醒了。
本是酣醉未盡,迷迷糊糊地,隨口問了聽楓一句,怎么找到他的。
聽楓老實地答他,不是屬下找到的,是長公主殿下找到的。
小皇帝的酒,就全部醒了。
骨碌翻身爬起來,又幾句話問明情況,抬手幾把干洗臉,確認清楚自己的危險處境,便一溜煙跳下馬車,復又沖進那云韶府去。
不行,得自救!
不能等著回宮后,被那姐姐抓住把柄來教訓。少不得又要拿著戒尺來打,甚至,拳腳功夫來伺候。
外間只道他皇姐端莊得體,卻不知那姐姐暴躁起來,可厲害了。打人又狠又準,也不曾有何拜師學藝,可能就是在這些年對付他的過程中,練出來的。
反正,他是沒少挨過。
遂一邊往那春眠閣里跑,一邊在心頭順了一遍今日這事情。
又深感晏西棠的老謀深算,先見之明。
且說那下午酉時,他被遣出宮探病,到了晏西棠府上,三言兩語問候過后,見著那人精神抖擻,不像是臥病下不了床的樣子,這探病,也就算完畢了,遂請教到:
“晏師傅,皇姐許朕可到市集上玩到戌時,這下面東市上可有什么好去處?”
首輔宰執,都兼封帝師太傅,每月,亦要入宮給天子講學一次。所以,他要稱晏西棠一聲師傅。
“那市集街面上,皆是些吃喝玩樂好去處啊……”
“那些……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兒……”那些吃吃喝喝的,他有些不屑了。他長大了,這兩年,突然躥了個頭,長了身板。半夜里,都有些綺夢了,晨間醒來,都得讓宮女給換床單。
“陛下想玩些……什么不一樣的?”
“就是……就是……”他憋一臉的紅,卻不好意思說。
“那東市里的花巷,太吵,也太亂了,陛下莫去。平康坊里有個云韶府,倒還清靜,里面有全帝都最好的花娘,最好的酒……”敢情,太傅大人是懂得的。
“……”他聽得眼神晶亮,蠢蠢欲動。連他師傅這種風雅出了名的人,都覺得不錯的地方,那一定是不錯的!
晏西棠便給他草草畫了張平康坊里面的輿圖,遞過來:
“那云韶,本是前朝教坊,里面自然也還有最好的歌舞樂譜,絲竹樂器。價錢合適,他們也會出售的。我前些日子在那里定了一張五弦,琴名“步松月”,有勞陛下順便幫我取一下吧。里面有個叫卿若的,你去找她,就說是子虛的弟弟,來取琴的,她自然會好生招待……”
剎那功夫,連上門的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這個晏師傅,就是上道。
遂樂顛顛地,撇了聽楓一眾凡事都要向他皇姐稟報的尾巴,上了這云韶府。
先前來時,還只當那取琴,就是晏西棠給他尋的一個入云韶府的借口,這會兒,方是懂得了這替他取琴的借口之妙。
剛才喝酒時,那張琴,那個卿若也是給他取來,放在了旁邊的。
所以,此刻,只待他折回春眠閣去,把這取琴的差事做完。便可在他皇姐面前,做些分辯。
今日之事,可就不是他亂跑煙花之地,而是被晏師傅使嘴來云韶取張琴,順便喝了幾口酒而已,總不至于被揍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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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云韶府里,七彎八拐,各處閣室都安置得隱蔽幽靜。不過,小皇帝記性好,走過一次,也就還記得,幾個彎拐,尋至那春眠閣邊上。
卻先見著那個叫卿若的,抱著個梅瓶銀柳,立在門邊的廊下,擠眉弄眼的。
“卿若姐姐……”小皇帝嘴甜,見過的漂亮女子,都可以叫姐姐。
“小公子……怎的回來了?”卿若見著他,還有他身后一路追來的聽楓和一心,有些驚訝,壓著聲音招呼。
“我忘了拿琴……”少年現在渾身都只記得,他是來取琴的。
說著便要去推門。
“哎,里頭打起來了……”卿若趕緊止他,“你姐姐和姐夫……”
“姐姐……和姐夫?……”小皇帝一頭霧水,卻霎時就明白了,遂忍一臉的笑,一邊縮手,一邊煞有介事地點頭,“哦……”
又見卿若抱著的那個插銀柳的梅瓶,似乎是那春眠閣中之物,便有些疑惑:
“你把這花瓶抱出來做什么?”
“這可是上百年的青花,可別打壞了……”
似乎為了呼應她的小心惜物,依稀聽得里頭,有重物墜落的聲音,拼拼砰砰的,還有人肉砸地的悶響和痛哼。
小皇帝聽得肉跳,亦跟著瞠目,跟著惜物起來:
“那你為何不把那張琴也帶出來,那可比這花瓶值錢多了!”
上古瑤琴,可比百年青花,值價多了。
“那是都已經賣出去了的東西,我為什么還要保護?”卿若水眸一斜,笑著答他,一邊把手上梅瓶往懷抱中挪緊些。把這你的,我的,分得十分清楚。
下一瞬,又是一個呼應,屋子里面,傳來一陣五弦亂聲,像是那亂打拳腳的人,不小心碰撞或是撩撥了琴弦。
小皇帝終是點點頭,伸手將門一推,挺身進去。
他要去救下那張琴。亦還要等著拿那張琴來救他呢。
一腳邁進門,打眼一掃,再兩眼看清楚,那扭打在地上的兩人。
少年突然覺得,有點非禮勿視的抱歉。
趕緊抬手捂臉,再張開指縫,將那地上光景仔細地瞧。
一邊瞧著,一邊側身挪步,繞過地上障礙,去取那羅漢榻邊幾案上擱的五弦琴。
一邊尚在心頭偷著樂了一把。
終于,找到一個姐姐的克星了。
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翻身把他的皇姐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人了。
甚至覺得,此時此刻,是他最崇拜晏西棠的時候。比在資善學宮聽他講經史的崇拜,還要多幾分。
地上兩人,齊齊轉頭看著他,有些驚詫,有些疑惑,卻又一時都不知該與他說什么。
小皇帝趕緊自我解釋了:
“哦……我進來把琴拿出去,免得碰壞了……”
說著,便抱起幾上瑤琴,小心地撤退,還有意無意地,念叨給他皇姐聽:
“這步松月,可是上古瑤琴,晏師傅花了千金,等了大半年,才買到手的。老師遣我今夜前來云韶取這張琴,學生可得把它保護好了,方是不辱使命。”
“……”地上兩人看著他,仍是有些懵懂。
小皇帝索性貓腰下來,沖著地上被制壓的女郎,說到:
“姐姐,我今夜來云韶,就只是來替老師取琴的,其他的,可什么都沒做……嗯,除了喝了一壺酒,那酒也確實太好喝了……所以,你要打,就打晏師傅啊,是他叫我來的……”
這種時候,他不介意把晏西棠拉來墊一墊,反正,看樣子,她姐姐是翻不過身,打不過他所崇拜的晏師傅了。
見著那被制在地上的姐姐,一個掙扎,又有些怒氣上頭的樣子,他趕緊起身:
“你們……繼續啊?打擾了……我先回去了,明早還要上學呢……”
一溜煙兒退出閣子,掩了門,尚在外頭跳著腳,扯著嗓門地喊:
“姐夫讓著點我姐啊,讓她在這里把氣出完,后頭回家就不會打我了!……”
喊得邊上卿若一陣吃吃的嬌笑。
侍衛聽楓和小太監一心則是一臉的憋忍,心道,這幾位可是玩得有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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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皇帝退出去后,晏西棠仍是不撤手。
虎狼撲羊之姿,雄踞在女郎身上。雙腿壓身,雙手制腕,還把個身軀都壓下去,把人按得不能動彈。
“你壓著我了!”夜鳴珂嚷嚷到。自以為很威風,其實就跟貓兒被掐了脖子的嚶嚀一般。
“……”男子略微抬起身軀,讓她可以正常呼吸。
“你放手,讓我起來!”女郎又喊。
“先說好不打了,我再放!”男子卻垂頭,在她耳邊,笑著要求確認。
“不打了……”女郎終是歇了怒氣。
反正,剛才,一通拳打腳踢,也沒少招呼在他身上,他也沒怎么還手,笑吟吟地,就挨了。就是后頭被她按在地上,像是有些難耐,這才翻身把她給壓了。
他一來勁,她也就使不上力了,跟個被擒的小雞子似的。
不過,力道用完,她的氣也出得差不多了。
晏西棠僵在她身上,頓了少息,像是有些膩膩的不舍,一個深深抽氣,終是撤了禁制,放她起來。
一邊轉著手腕,斜眸瞄她:“看著細條細條的,怎的蠻勁兒這么大……”
夜鳴珂坐起,側眸瞪他,心里亦懟了一句,看著清瘦清瘦的,怎的一身肌肉跟鐵板似的,打得她手疼。
卻沒把這腹誹懟出口,只是轉而去問那張價值千金的琴:
“你不是連炭火都舍不得買嗎?怎么還舍得買那么貴的琴?”
“自己用自然是舍不得,買來送人的……”晏西棠悠悠地笑。
“哦……”
何人如此受他珍視,能夠讓他這么摳的人,花千金買琴相贈。
“她下月過生,算是生辰賀禮吧……”
“哦……”
夜鳴珂聽得,突然有些意興闌珊,爬起身來,斂了斂衣裙,就往外走。
她沒有心思再問下去了。
她自幼就習琴,尤擅五弦。有一張焦尾名琴曰“枯桐”,向來視如珍寶,愛不釋手。先帝臨終時,讓她攝政監國,卻讓她當著群臣,剪斷了枯桐琴弦,發誓在青嵐成年之前,不婚不嫁,免得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
她亦是下月過生,且還是滿二十的大生。只是,這二十歲還未出閣的女郎,都二十歲了,婚嫁之事還遙遙無期的女郎,還過什么生辰呢?
專門找個日子,大家相約而來提醒她,你就是個不能婚嫁的笑話嗎?
也許,在眾人眼里,她就是個笑話。
所以,不提也罷。
免得拿別人心心相印,溫存開心,來映照自己的形單影只,落寂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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