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月初三.第一回合
天天都有些意想不到的波折,可日子還是要一天天地過。
雪融春寒,輕風送暖,天地萬物開始復蘇,轉眼便入二月。
大小朝議上,依舊是些不休爭吵,國庫的錢糧開支,總是捉襟見肘。
那個小皇帝,也是時乖時壞,一副還沒完全長醒的樣子。懂事的時候,讓人感動得想哭,搗亂起來,又把那群到資善學宮讀書的宮女們,捉弄得哭。
許多個夜晚,亦還要挑燈夜戰(zhàn),處理那些政事堂呈上來的各類文書。
其實,那些可以由政事堂做主的,晏西棠已經處理得妥妥當當,只需她簽印即可;需要御筆批復的,他也給她擬了些關鍵,甚至草案,她若想撿懶,只需抄騰即可。
可是,夜鳴珂心頭作怪,偏要自己從頭仔細思量妥當了,才能落筆。
一則,是對那人有些怪怪的抵觸情緒,就是不想順著他。
二來,亦存有些警醒,不想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皇家凋零,皇帝年幼,她便是這掌舵之人,自當諸事小心。
二月初二,龍?zhí)ь^。
皇家祭祀,一番尊俗與禮數過后,便開始這二月里的大事。
二月里,有兩件例行的大事,一是各路邊防將領回朝述職,二是天下學士赴京參加春闈。
二月初三開始,那各路的邊防將領,就排著隊的,上殿呈詞了。
首當其沖,最先來的,是最大的一頭,西北軍。
西北一路,千里防線,數十萬駐軍,這幾年又頗受草原上的莫折部侵擾。軍事動靜多,軍需開銷也甚大。
所以,那殿前陳詞,既是述職,亦是要錢要糧。
不過,今年在那殿上陳詞的,不是坐鎮(zhèn)西北的云中侯,而是秦家三郎秦瑯。據說是老軍侯腿上的舊疾犯了,行動不便,所以,遣了最得力的三子回朝,代父述職。
那秦瑯么……是只小老虎。
身材高大,劍眉星眸,本就是出落得英挺俊朗的將門虎子,被西北風沙吹了三年,越發(fā)的成熟,大氣,攝人心魄。
最要命的,他喜歡她!
他曾經,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歡。大小宮宴,只要能逮著人的,便是各種表白,鬧得眾人皆知。后來,先皇替琳瑯公主欽定了一個世家子做駙馬,他本亦是要沖上去,掂量掂量那文弱公子的斤兩的,卻被晏西棠先下手,把人給嚇殘了,他竟也在一旁,公然拍手稱快!
故而,云中侯的三公子,算是琳瑯長公主的半個緋聞情郎吧。
如今,三年未見,在這煊赫朝殿之上,那人仍是毫不避諱,一邊朗朗音色,磊磊容顏,陳說著軍事與軍需,一邊仰面抬眸,直直地,將御座一側的琳瑯長公主,緊緊地看著。
將門虎子,目光如炬,看起人來,大約有種火光四濺的感覺。
秦三郎之心,恨不得路人皆知。
看得在兩側聽陳詞的朝臣們,都有些不自在了。
夜鳴珂亦有些臉皮發(fā)燙。裝著悶熱,輕抬手背,掂了掂腮面,便側了頭,旁顧開去。
一個轉眸,卻瞥見那殿下左首的首輔大人,臉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在惱什么?是聽那軍餉空洞太大,著急了嗎?
她都不急,反正,就是個爛攤子,都有些債多不壓身的賴皮感覺了。
不覺一個莞爾淺笑,于那朝堂之上,輕緩從容,儀態(tài)萬千,倒是頗能安慰群臣的愁苦與焦慮。
那秦三郎鏗鏘言完軍事與軍需,便邁步走上御前,親手呈上云中侯的親筆奏表。
一身明光戎裝,絨花玉佩替換了腰間長劍,走得氣勢豪邁,驕縱風流。
夜鳴珂仰頭看他,按捺住心頭悸跳,接過奏疏,按例打開來,一字一句,當場細讀。
那奏表洋洋灑灑上千言,遒勁筆觸,除了條陳剛才秦瑯已經述及之事外,還捎帶了云中侯的老將忠誠,老父苦心。
大意是,秦家世代鎮(zhèn)守西北邊疆之勞苦,秦家子弟盡數沙場埋骨之忠良,又述自己一身傷病,行將就木,膝下繼承衣缽的嫡子三郎已經二十有三,卻未娶親生子,且還成日將頭顱系在腰間,在槍林箭雨中來回穿梭所以,他深感惶恐,愧對祖宗,想替子請尚一位皇室公主,傳宗接代,以耀門楣
又拍著胸脯地說了,西北戰(zhàn)事頻繁,軍餉軍需,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東拼西湊,其實也能湊合,可這兒子的婚事,和秦家的傳承,還得請皇家,幫著解決一下。
云中侯的言下之意,尚個皇家公主,比軍餉補給,更合他老侯心意。
大興的軍侯可世襲,經營得久的軍隊,也自帶家姓。因此,基本上,定了主帥之心,也就定了半個軍心。
夜鳴珂快速而認真地讀完,讀出其中真意,便啪地一聲合了折子,笑著抬頭,目視虛空,誰也不去看,什么也沒說,繼續(xù)下一件議事。
就跟云中侯寫了一封私信給她一般。
這件事情,她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
能夠用一樁皇家姻親,安定西北軍心,她自然覺得劃算。只是,她這里,還有些難處,而且,秦瑯的心意,她亦要再確認一下。
遂暫且按下不說。
∝∝∝
散了朝議。
又攆了皇帝去資善學宮聽講。
琳瑯長公主便拿了云中侯那份奏表在手,徑直往內宮去。
行至那垂拱殿東側的甬道中間,卻停下了。
讓常小山到口子上去候著。自己則往那高厚宮墻上一靠,深吸口氣,先定定神。
這條甬道,是從垂拱殿出來,往內宮去的必經之路。
散朝的朝官們,出了內朝宮門,會轉向西側,往宮外走,而那個在朝堂上遞了請婚,卻沒有得到答復的人,定會請求往內宮來來找她確認。那就定要經過此處。
果然,靠墻歇了少息,秦瑯便追了過來。
“公主!”
隨著一聲中氣渾亮的呼喚,人已至跟前,杵她眼皮底下了。
“……”夜鳴珂背抵宮墻,又反了雙手去撐。
面對那旋風般襲來的沙場將領氣勢,竟莫名有一絲兒心慌。
“家父所求之事,公主可允否?”秦瑯開口,也是單刀直入,不講迂回。
秦三郎從來都是個很直接的人。戰(zhàn)場上,是一員虎將;情場上,也是個……直憨憨。
“秦將軍……想要尚哪一位皇家公主?”夜鳴珂訕訕地笑。
她腹中的彎拐,可就比他多多了。云中侯只說替子請尚公主,卻沒有說哪一位公主,她豈能自行對號入座?
“公主難道不知,我想要哪個皇家公主么?”
秦瑯蹙眉反問,繼而咧嘴綻笑,笑出那明朗的心思。也許,就像那西北天空,晴碧萬里,一覽無余。
“我怎么知道?……”夜鳴珂垂眸,別頭,心頭竟一陣突跳。
說來慚愧,她如今,高高在上,孤家寡人,許久都沒怎么受過,這么直白而真誠的撩撥了。
沒想到,還有更直的。
秦瑯一個邁步,抵了她身側,抬一只手,撐她頭側宮墻,另一只手,捧住護心鏡,以示剖心:
“滿朝皆知,在我心里,就只有一個皇家公主……”
鐵甲寒光,硬漢柔情,就這樣直直地壓迫而來,竟將她壓在墻上,有些手軟腳軟的,直想往下滑。
好不容易,強作了鎮(zhèn)靜,站穩(wěn)了雙腿,客氣地笑說:
“這事情,有些難……滿朝皆知,我在先帝臨前起過誓,陛下成年之前,不能婚嫁……”
秦瑯卻覺得,這就是肯定的回答。激動得一個滑手,就將她摟了腰,將她籠在灼灼的目光中,深情地起誓:
“無妨!我等公主就是,公主什么時候能嫁人了,我就回來迎娶!”
隔著厚錦宮裝,那掌心溫度,竟也熨她小腰發(fā)麻,那渾厚的男兒血氣,亦籠她寒毛發(fā)顫。
“你等得,老侯爺可等不得”琳瑯長公主偏頭,尚有一絲清明,去想那云中侯替子請尚公主的真意。
“那是我娶親,又不是他娶……”秦瑯就笑,笑著笑著,又入了另一層旖旎境地,“你若是跟他一樣急,咱們可以先生個孩兒交差……”
那軍中兒郎,見慣了生死大事,可能是覺得,其他的,都沒什么可以羞躁的。
本是輕佻之言,卻因不矯揉,不造作,反倒有種讓人感動的執(zhí)誠。
“……”夜鳴珂就有些……感動,轉眸認真看了他一眼。卻也矜持地,仰頭舉目,去看天。
甬道上空,有一線碧藍天色,邊角上掛半朵殘云,像一副空白藏境的畫。
別有一種信賴與美好。
女郎悠悠浮笑,笑得溫柔嫵婉。
終于,有人這樣許諾她……
然后,偏偏,也總是有人來掐她的桃花——
“琳瑯長公主殿下……”
一聲莊重呼喚,在甬道口子上,嚴肅地響起。
轉頭一看,晏西棠站在那處,一身玄色朝服,筆直青松,面色無波,且還散發(fā)著黑氣。
“臣有急事,要與公主議!”那人高高舉起手中一捧文書,微微欠身,恭敬請禮,卻又蠻橫地攆人:“有請秦將軍,回避一下!”
政事堂的宰執(zhí)相公,要跟攝政的長公主議點十萬火急的事情,自然是天經地義的。
“……”秦瑯見狀,倒不覺驚奇,卻也維持著那撐壁的姿勢,求了一句:
“末將請允下午入宮,與公主敘舊可好?”
見著夜鳴珂沉吟少息,終是點頭允了。
他才放開手,笑吟吟地,退開幾步,再瀟灑轉身,與晏西棠行禮,錯開而去。
甬道中,剩下一片無言的寂靜。
夜鳴珂靠著宮墻,還沒怎么走出那番溫柔境地,就看著晏西棠,捧著文書,一步一步過來,一副板臉的老師傅模樣,十分不悅的教訓,一字一句地擲地:
“公主這爛桃花,怎的這么多?”
一身浩然正氣,儼然一個糾察皇家不是的宰執(zhí)相公。
亦有種說不出的……酸氣,像個捉奸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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