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br>明天起晚八點。

        倆人最后把車停在了王府井，走回餐廳的路上，顏謹寧問，“顧主任今年多大年紀？”

        “37，怎么了？”

        僅比他大一歲，周身卻有種氣度，能將不容抗拒的威嚴收斂在謙謙如玉的性格底下。

        見他不言語，顧亞坤又說，“不要打他的主意哦，我哥是不婚主義，他的摯愛就是他的事業。”

        顏謹寧笑笑，“你是不是打小就很聽顧主任的話？”

        “那還用說么，俯首稱臣耳提面命。”顧亞坤打了個噴嚏，又補充一句，“他的話比我爸的話都好使。”

        顏謹寧把她的手牽過來，正要捂進兜里，顧亞坤卻嘻嘻一笑，順勢把冰爪塞到他羽絨服的帽子下面，滿足地喟嘆，“這里才暖和，老板外行了吧……”

        顏謹寧看看自己落空的手，了然地瞧著她。

        顧亞坤被他瞧得心緒，楞憋出個自以為兩全其美的主意，把另一只手送到顏謹寧手里，但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扭曲。

        顧亞坤忙著給自己找臺階下，“感謝北京的冬天，是寒冷讓人出于本能想要靠近，相互取暖。”

        “你貪戀我的身體你就直說，在我這里不用掩藏你的本性。”

        顧亞坤不樂意聽了，“老板，我勸你好自為之一點，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溫情時光叭，今晚這頓飯你要能順利吃下來，才有機會進試用期。”

        顏謹寧失笑，“那我萬萬不能辜負你的厚望。”

        兜里手機震了下，顧亞坤拿出來瞧了眼，是許恩深的信息。

        【你去哪里停車了啊，我去接你啊！】

        下午她剛信誓旦旦地跟許恩深否認跟顏謹寧發展的可能性，晚上就帶來見娘家人……顧亞坤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盤。見她遲疑，顏謹寧接過她的手機，飛快敲下一行字：

        【不用，顏謹寧在，你無聊的話去找我哥陪你。】

        等顧亞坤回神的時候，他已經點了發送。

        “你怎么……”

        顏謹寧把手機遞到她面前，截了她的話，“我哪句寫得不妥你刪了重寫。”

        顧亞坤張了張嘴，只呵出一串冷氣。

        年關將近，臨街的外墻上懸著紅燈，青灰色的石墻越發沉寂，所有的煙火人氣都生意極好的餐廳附近集聚蒸騰。倆人走回南池子大街，十字街角，顏謹寧停了下來，一并扯住顧亞坤，示意她往馬路斜對面看。

        滴水成冰的北京城冬夜，一處極小的門臉外，顧元亨極有耐心地看著身前女子啃糖球，倆人身后的小店門框上，懸著一盞老式的燈罩，燈泡投下的光像追光燈一樣，將二人滿滿地籠在高光處。

        滿街的人間團圓，在顏謹寧眼里，都比不過這一幕，他沉默了許久，

        顧亞坤嗚咽一聲，小聲道，“我哥太偏心了，他從沒陪我在路邊吃過零嘴兒。”

        然后她聽見顏謹寧說，“我陪你。”

        顧亞坤咂摸咂摸味兒，扭頭盯住顏謹寧，“老板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哥跟許恩深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

        “不——是——”顧亞坤很堅定地拖長尾音，她扭頭又看了一眼燈意暖暖下的許恩深，“她比我們都小，初中時就離開父母來北京跟姥姥生活了，王姥姥工作很忙，她小時候又不太愛說話，有什么情緒都是自己消化的，因此她主意潑天大。我家老人們都說，太懂事獨立的女孩子，怕不好找對象，即便是真找到了，她習慣什么都自己做主自己來，會讓對方找不到被需要的感覺而離心，所以王姥姥囑咐我哥多關照她一些，讓她像個女孩子一樣學會服服軟……而且我哥他……”

        顧元亨不經意抬眼，瞧見了街角處的兩人，眼神一凝，顧亞坤就趕緊扯扯顏謹寧，“算了……快走，我哥瞧見咱們了。”

        “就這么怕他？”

        “咬人的狗不叫。”

        “……”

        顧元亨收回視線，低頭對許恩深說，“坤兒把男朋友帶來了。”

        許恩深又咬下一顆山楂，嘴里含混道，“是她老板不？”

        顧元亨挑了下眉，“你知道？”

        許恩深抬手撥了撥腮邊的毛領，生怕沾到糖球上，專心致志地又咬下一顆，“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

        顧元亨聽她特意強調了“今天下午”，不由失笑，“我又沒說要怪你。”說著，朝她身后示意了下，“來了。”

        許恩深轉身，幾乎是習慣成自然地退到顧元亨側后一點。

        四人一打照面，顧亞坤開始發難，人是她帶來的，剛才停車前顏謹寧對顧元亨自我介紹，于情于理都是說得通的，但現在呢？總要讓顏謹寧和許恩深正式認識一下吧。

        顧元亨淡淡的目光從她臉上劃過，幾不可察地凝了她一眼，然后對顏謹寧點點頭，“我家另一個姑娘，許恩深，現在在康大讀書。”

        顧亞坤松了口氣，到底還是親哥，替自己解了圍。

        許恩深接過顧元亨的示意，聽話地喊了聲，“顏總好。”

        顏謹寧覺得好笑，沒多久前剛給她解了圍，沒想到這會兒就見到本尊了，聽顧元亨熟稔的口吻，四舍五入也算是個小姨子——標準北方姑娘的身量，瞧著都沒有他一個巴掌大的臉盤被密實的毛領圍著，露出一雙純良無害的貓眼，捏著只剩兩枚果子的糖葫蘆串站在顧元亨身邊，乖巧又文靜，瞧著倒是比顧亞坤更像他親妹。

        顧元亨轉頭就吩咐自家妹子，“你先帶顏總上去見下長輩。”

        “啊？！”顧亞坤頭皮一緊。

        “啊什么啊。”

        顧亞坤臊眉搭眼，很小聲，“我們一起嘛……”

        顧元亨好整以暇地挑眉看著她，許恩深則在他身旁不慌不忙地把最后兩枚山楂咬進嘴里，彎起來的眉眼間戲謔滿滿。

        顏謹寧把三人間的官司瞧在眼里，不由好笑，瞅著許恩深把最后一口吞下去，適時出聲，“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一起上去吧。”

        顧元亨很自然地把許恩深手里的竹簽接過來，尖頭朝下，“行吧。”

        今天顧家做東的宴席，四家人來了二十多號人，顧家大伯顧長治就把長輩們安排在包廂里，又在大廳另開了一桌，想著讓自家兒子帶著小輩坐外面。

        人接來了，顧元亨得先把人帶進去給長輩見禮。

        顧亞坤和許恩深在顧元亨身后推讓起來。

        “你先進，你是客。”

        “你歲數大，按長幼你也應該在我前頭，更何況，女婿上門就是客，第一遭上門你就這么不見外？”許恩深嘴皮子利索，三言兩語堵得顧亞坤只想擰她的嘴。

        “哥！你不管管她！”

        顧元亨抱歉地朝顏謹寧笑笑，“她倆自小就這樣，以后你就適應了。”

        顏謹寧留意到，他說了個“以后”，憑顧元亨的城府，說他看不出顏謹寧還沒“轉正”那不太可能，但顧元亨偏偏就能以很正面的態度，在傳遞極大的包容性和接納性。這是他在過去那段失敗婚姻中從不曾感受過的，盡管兩家門當戶對勢均力敵，但他在前妻家人那里，自始至終只能嘗到客套中無法讓人規避的疏離。

        包廂門外，有服務員候著，顧元亨站定，扭頭給顧亞坤和許恩深匆匆交代，“王姥姥你們都認識，另外兩位老爺子，一位姓邢，一位姓金，一會兒進去，爺爺會給你們介紹。”

        “哥……”顧亞坤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顧元亨看了眼顏謹寧，拍拍她的后腦勺，“別失了禮數就行。”

        服務員替客人拉開門，顧元亨先跨進一步擋住門。

        包廂里的顧老爺子聲如洪鐘，“元亨啊，人接到了么？”

        “都接到了，爺爺。”

        顧亞坤和許恩深還在門口拉拉扯扯。

        顧元亨無奈出手，就近把許恩深拽進包廂，反手拉到自己身側，然后定定地看了顧亞坤一眼。

        王秀蘭跟顧奶奶低聲笑，“還就得元亨治這倆皮猴兒。”

        顧亞坤磨蹭到門口，見長輩們都心知肚明地瞧著她，她用手背捂了捂發熱的臉蛋，不太好意思地開口，“爺爺奶奶，我今兒……帶了個人來……給你們見見……”說著，半拖半挽著顏謹寧的胳膊，把他推到自己跟前當擋箭牌，“本來不想這么快讓你們見的，都怪我哥，非要趕鴨子上架。”

        顧亞坤的父親顧久安笑斥了一聲，“好好說話！有這么說兄長的么！”

        顧亞坤從顏謹寧身后閃出來，“我都還沒準備好呢……還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長輩們一齊笑出來，邢老爺子道，“怎么著丫頭，咱還是外人么？”

        顧老爺子笑，“行了，快給咱們介紹介紹你帶來的貴客。”

        屋里暖氣給得足，紅撲撲的顧亞坤飛快瞥了眼顏謹寧，兩手往他那邊一攤，“咳咳，顏謹寧，我……男朋友，跟我一家公司……”

        顏謹寧禮數周全地跟各位長輩見禮。

        “呀，青年才俊。”金老爺子一臉贊許。

        “哦，日久生情。”王秀蘭撫掌大笑。

        巍巍六百載紫禁城紅燈搖曳，映照著護城河對岸的融融團圓意。

        幾位老人替小輩們正式互相引薦，顧元亨正要幫許恩深把外套掛起來，她兜里的電話震了起來。

        “深深，有你電話。”

        許恩深忙不迭抽身過來，掏出來一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接下，聲兒都劈出了茬，“岑老師？！”

        就看這反應，十有八九是“岑老師”正主了。

        顧亞坤跟顏謹寧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呵呵。

        不明真相的王秀蘭還詫異，拉著顧亞坤的手念叨，“坤兒啊，大深是不是在學校里闖禍了啊，怎么老師一下午給她來好幾遍電話？”

        險些穿幫的許恩深捂著話筒匆匆走出包廂，尋了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岑老師，抱歉，剛才有點吵。”

        “嗯，順利到家了么？”說來匪夷所思，但這確實是許恩深第一次聽到岑硯的聲音，沉穩干凈，卻意外符合許恩深對他的印象設定。

        “是，在北京了。”

        電話兩端有片刻的沉默，許恩深鼻息咻咻，透過話筒傳遞放大，聽起來像頭小獸，岑硯不知道，她正在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同一句致謝的話要說兩遍，略難為情，“岑老師……謝謝您給我寫的期末評價。”

        電話那頭默了默，“許恩深，上半學年對你的關照不夠多，略有失職，新學期開始，我會盡量彌補之前應盡而未盡的責任。”

        “……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特別關照承諾，許恩深下意識反應出的不怎么情愿，讓岑硯忍俊不禁，“好好過節，假期愉快。”

        后知后覺地給岑硯也送上節日祝福后，倆人便結束了通話，許恩深捏著手機發了會呆，鬼使神差地滑開李既望的對話框：

        【nohomework~】

        【andwishyouahappyspringfestival~】

        李既望秒回：

        【thesametoyou,and】

        對方正在輸入中……

        顧元亨帶著幾個同輩的人從包廂里出來，在落地窗邊的景觀位招呼眾人落座，朝她招了招手。

        許恩深又低頭看了眼手機，對方回了兩個單詞：

        【miss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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